19 外音
一直到夜晚,程未晚都沒有聽到孟先覺的呼喚,他不以為意,決定窩在系統空間裏睡個好覺,明天充滿精神起個早,然後抽獎!
可就在他已經進入睡夢之後,忽然覺得自己睡得并不安穩。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攥住心髒,柔軟的嫩肉都被攥成了一小團,一縮一縮的,讓他直冒冷汗。
這種不安的感覺讓程未晚直接從睡夢中驚醒。
他身上沁着冷汗,發絲全都黏黏地貼在臉上,程未晚努力地調整着呼吸,總覺得心中有一道深深的溝壑,溝壑裏是不安的心海。
程未晚擦幹淨冒出的冷汗,不由得想起孟先覺。
今天一整天他都沒有出去,小白花有沒有想他?會不會受欺負?身上的舊傷有沒有複發?
越想程未晚越坐不住,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前去看看孟先覺。
可他沒有想到,他剛出系統空間,就看見了他的小可憐在床上蜷成一團,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孟先覺也沒有想到這次的鬼瞳暴動來得這麽猛烈。
從無量海回來之後,本就有傷在身,體內又淤積了許多孟家祖先的傳承,他都沒來得及吸收內消,就連天音邪曲也只是帶在身上,根本沒有來得及翻看一眼。
這就導致這次的鬼瞳爆發來得異常猛烈,他措手不及。
他竭力調整體內的靈氣和将要溢出的鬼氣,企圖讓他們保持平衡,但鬼瞳這次鐵了心要奪走孟先覺的這具身體,每一擊都叫孟先覺難以招架。
若這是他平時的水平倒也不至于如此兇險,壞就壞在孟先覺沉疴在內,他又有意隐藏自己的本真實力。
孟先覺并無太好的辦法,只好拼着自己最後一分清醒的神智,将鬼氣壓縮再壓縮,壓進靈府之內,再等待靈氣貫通身體。
但這個等待的時間就極為漫長,又非常痛苦,而且,并不是百分百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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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未晚一來就看見孟先覺全身縮成小小的一團,眉頭緊蹙,臉色煞白,身周竟萦繞着糾纏不清的鬼氣與靈氣。
只這一瞬,程未晚的面色就變得凝重起來,先覺體內何時有了鬼氣……
難道是鬼瞳的緣故?還是去了一趟永無島之後體內被染上鬼氣?
程未晚輕輕喚:“先覺,先覺!”
孟先覺神智恍惚之中似乎聽到了誰在喊他,他茫然地睜開眼,發現眼前空無一物,自嘲此刻竟還會出現此種幻覺,便緩緩閉上眼……
“孟先覺!”
這聲十分嚴厲,震得孟先覺茫然地睜開眼,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個白衣白發紅瞳的身影。
孟先覺忍着疼痛,仍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人在極端的痛苦之下就會産生他自己最期待的幻覺,只是他沒想到竟有了觸感。
觸感?
孟先覺瞳孔縮緊了一些,努力去看清眼前人的面容。
“前……前輩……”
程未晚眉頭快要擰成一根麻花。
他用了昨天才抽出來的現形卡,以為抽出來了個沒用的廢物,可沒想到現在竟派上了用場。他本想趁着孟先覺快要昏迷過去的這個空當檢查清楚孟先覺體內的這道鬼氣是怎麽回事,如有必要,連根拔出。
可現在孟先覺這個小白花根本不聽話,非要掙着想坐起來,根本不聽話。
力氣還比熊都大,哪是小白花,是霸王花吧。
程未晚一時冒出些火氣上來:“孟先覺,別動,老實點!”
這一聲呵斥登時叫孟先覺不敢再動,他此時頭腦發昏,竟連正常該有的反應也不知該如何做了,只呆呆愣愣地看着程未晚,倒有點委屈無辜的意味。
程未晚一瞬間又狠不下心了,他嘆一聲,默默計算着自己剩下不多的時間,将自己的靈力化成一根細長的芒,從孟先覺靈府刺入,随後逐漸産生分支,蔓延開來,流至四肢百骸。
他其實沒有必要用掉那張現形卡的,可在看到孟先覺的那一瞬間,就很想化出雙手來,摸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背,施以一點這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看着孟先覺緊擰的眉頭,程未晚的心一剎那就軟了下來。
他輕輕地喊:“先覺,還醒着嗎?”
鬼瞳察覺到體外靈力的侵入,愈發反抗頑強,現在最不舒服的就是孟先覺,靈力與鬼氣沖撞,揉攥着他的每一處筋脈。
當程未晚探到靈府深處的時候,孟先覺的身體忽然劇烈一抽,反應激烈。
程未晚頓時不敢再探,擔心是最初他感知到的那縷鬼氣所産生的影響。
他安撫性地輕輕拍打着孟先覺的後背,輕聲問:“先覺,你體內為何會有鬼氣?”
孟先覺咬着舌尖逼自己變得清醒,他忍受着尖銳的疼痛,說道:“前輩,我們進入永無島時,我被鬼氣侵染,鬼瞳借機反噬猛烈。”
到這裏,程未晚倒是有些驚訝了。
他剛才內視孟先覺靈府的時候,發現孟先覺體內許多被鬼瞳暴動而沖裂的傷口,稍有不慎,這些小傷口就成為致命的利刃。
而孟先覺在此種情況之下還能保持清醒,可見這孩子的心性之堅。
不過,若是程未晚沒有被孟先覺劇烈的顫抖打斷的話,他就會發現,在孟先覺的靈府深處,還有這小白花拼了命藏起來的鬼氣。
磅礴霸道的鬼氣就被壓成了那麽小小的一團,孟先覺稍有放松,迅速膨脹起來的鬼氣就會讓他爆體而亡。
程未晚只以為孟先覺如履薄冰,可實際上,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孟先覺甚至雙腳懸空,已經走在了刀尖之上。
程未晚問他:“天音邪曲呢?今日我助你永絕後患。”
孟先覺嘴唇顫抖得厲害,大腦脹痛,就像快要爆炸一樣,又偏偏有鬼瞳在旁助力,火上添油,他舔了舔幹渴的嘴唇,說道:“前輩,在我的……我的靈囊裏。”
程未晚毫不猶豫,片刻也不耽擱,果斷地掏出孟先覺的靈囊,凝神搜尋天音邪曲的蹤跡。
忽然間,程未晚“咦”了一聲。
“怎麽靈囊之內還有靈囊……”
孟先覺全身猛然一僵,他忽然想起在靈囊之中,還有另外三個靈囊,那三個靈囊之中裝着的東西……
各種痛苦與脹痛纏繞在孟先覺腦海之中,耳畔嗡嗡地響,這些變化已經幾乎要奪走他的理智,孟先覺更是已經無暇去想被程未晚發現的後果了,他聲音無法受自己控制地陰沉下來,眼中是化不開的濃郁的黑:“別動他們,天音邪曲就在最外面。”
聲音兇悍,是程未晚從未聽見過的狠戾。
程未晚的手已經碰到了那個靈囊,聽到孟先覺低沉的聲音他下意識一怔,略有茫然地解釋:“我沒想打開,只是他們擋住我的視線,我挪一挪……”
龐大的威壓自孟先覺體內溢出,靈囊回應主人的靈力,企圖将程未晚趕出靈囊。
孟先覺的話不容反駁:“不許碰。”
程未晚下意識地收回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看到程未晚的目光,孟先覺感覺自己體內所有的力氣都在那一瞬間被抽空了,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聲音柔軟下來:“前輩,天音邪曲就在最外面。”
程未晚有些不想承認自己有一瞬間被吓住了。
那好像是高位者與生俱來的震懾與壓制。
程未晚既覺丢人又覺委屈,還有些疑惑,為何孟先覺小小年紀竟能散發出如此氣場。
此時來不及細究,他一眼便看見天音邪曲,時間緊迫,他只來得及對孟先覺道上一句“聽仔細,記下來”便奏起了天音邪曲第一譜。
天音邪曲邪就邪在這并不是一本普通的曲譜,其曲調亦正亦邪,只不過,只能被翻開一次。
翻開之後再合上,當頁的字就會消失。
這也是程未晚要孟先覺仔細記下的原因。他并不打算全部給孟先覺奏出,助孟先覺收服鬼瞳,第一譜便夠。
而且他也不認為,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孟先覺能将整本天音邪曲的譜子記下來。
孟先覺正後悔着剛才自己的反應,心中搖擺不定,隐約中聽到程未晚在耳邊的叮囑,如逢甘霖,忙要答應,卻覺眼前一花,程未晚轉過身去。
亦正亦邪的曲子響起,曲調奇怪,與他之前所聽到的任何一種都不同。
可更加奇怪的是,曲子響起的那一瞬間,孟先覺只覺自己心中的那一股邪火熄滅了。
“愣着做什麽,運轉靈力!”
孟先覺下意識地聽從程未晚的叮囑,運轉起已經有些匮乏的靈力,直沖靈府。
孟先覺腦中頓時響起鬼瞳蒼老嘶啞的尖叫聲。
程未晚選擇了與孟先覺共感,那種尖叫直刺他的大腦,仿佛要撕裂他的耳膜,貫穿他的腦漿。
孟先覺雙眼的眼角流出血來,順着腮邊一直流下,有些吓人。
程未晚欲言又止,想伸手替孟先覺擦幹淨,但他擔心自己的動作會惹孟先覺分心,便忍了下來。
天音邪曲第一譜一直在奏響,孟先覺與體內暴動的鬼瞳整整進行了将近一個時辰的拉力戰。
最後,他滿身是血,身體乏力地歪倒在床上。
他成功了。
可卻沒有半分的喜悅。
在天音邪曲剛剛奏響時,他的視線還沒有花,他只看得見,那團漂亮的銀白色消散在他的眼前。
他茫然地伸出手,想去拉住眼前人的衣角。
可他什麽都沒有抓住。
他只能看着這道颀長纖瘦的背影,漸漸消散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他嘗試在腦內喊一聲,可程未晚卻沒有任何回應。他凝神感知着程未晚的方位,發現完全失去了方向。
他心中猛地“噔”了一聲。
前輩生他的氣了。
他清楚地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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