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聖墟

程未晚離開後,孟先覺心中閃爍着最後一個念頭。

如果前輩生氣了,那他就把人追回來,找不到,那他就闖得天麓天翻地覆,如果還生着他的氣,他就用盡渾身解數把人帶回來,關在洞府裏……不,若是能帶回孟家……

孟先覺漸漸失去了意識,但最後的念頭,仍然是他不能就這樣失去程未晚。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場昏迷,會睡了整整兩天。

程未晚覺得自己頭痛欲裂,他嘗試了許久,想睜開眼,卻發現根本不行。

手腳也不聽使喚,稍一動彈就無比酸痛,這種感覺與當年他在現實世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雙休日,怒而在床上躺了二十四小時一樣。

不過現在這個感覺就像是躺了二百四十個小時都不止。

程未晚動了動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手腳不是那麽利索,也不聽使喚,他勉強撐着脖子,探頭想往上看,沒成想聽到一聲:“別動,聽話,老實點。”

這道聲音他很陌生,幾乎沒有聽到過,但一個名字從他腦海裏閃現,然後像過電流一樣擊中了他。

玄微。

自己怎麽會在玄微這裏?身份被識破了?還是玄微隔着系統空間把他給揪出來了?

這麽牛批!???

他感覺到自己被玄微雙手抱在懷裏,後脊被輕輕撫摸着,這讓他一點又一點地放松警惕,漸漸有困意襲來。

他張嘴想打個哈欠,不料卻出口一聲“嗷~”

程未晚:“……”

溫柔纖長的手指溫柔地輕撫着他後脊上的毛,他輕聲吩咐道:“去把先覺叫來吧,休息這麽多天,也緩過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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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道童行禮,邁着小碎步出去了。

程未晚困意沒了大半,後背漸漸爬上些冷意。

他不會是魂體回到赤金獸的身體之中了吧?

這對現在的他來講,并不是一件好事。

孟先覺沒讓他們等太久,只過了不一會,一道青年身影就跟着小童的指引走了進來,玄微單手托着小赤金獸,落下虛寅結界。

孟先覺冷漠地望了一眼小赤金獸,又看向玄微,颔首:“師尊。”

玄微輕笑:“不必擔心,這小獸不通靈智,不必擔心它會聽懂。”

“他的神魂已經找回來了?”

“是,不過它身體虛弱,神魂不穩,必須要用上鎖魂釘才可以,我只是簡單地将它的魂魄引了回來,無法長久,至于要不要用上鎖魂釘,左右符咒我已經為你準備好,看你考慮吧。”

孟先覺起了疑:“師尊,你是如何喚來的它的魂魄?”

玄微碰到小赤金獸毛上打結的一個小疙瘩,輕輕蹙眉,說道:“我也有些疑惑,起先我用過無數次喚靈術都以失敗告終,偏偏這次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像是受了什麽指引一樣,一次便成功了。”

強者向來自傲,他們很讨厭這種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玄微也不例外。

孟先覺望了一眼耳朵支棱着的小赤金獸,眼中的光漆黑莫測。

程未晚感覺到自己被注視着,他下意識地擡起頭去,正巧與孟先覺對上視線。

孟先覺憔悴了許多,臉色甚至還沒有剛剛從無量海回來的時候好看。

程未晚擔心孟先覺不認識自己,小心翼翼地沖他“嗷”了一聲。

卻沒料這一聲起了反效果,孟先覺霎時移開視線,只留下一個冷冰冰的側臉給他。

玄微輕笑:“先覺,這小東西還蠻喜歡你的。”

孟先覺明顯不喜歡玄微的說法,嘴唇抿緊,道:“師尊,今日可還有其他的事情?”

玄微将小赤金獸放下,小赤金獸一個沒站穩,軟趴趴地倒在地上,肉屁股上的絨毛還跟着抖了幾抖。

程未晚覺得異常丢人,拼命想站起來卻四肢無力,完全撐不住自己肥嘟嘟的身體,四腳在地上打滑,最終軟趴趴地朝旁邊歪去。

旁邊小童一直盯着他,終于沒忍住笑,再也看不下去,彎腰将他抱在懷裏,輕輕安撫着。

程未晚将下巴架在小童的肩軸上,眯起眼睛,盯着玄微和孟先覺,光明正大地聽着他們的對話。

玄微正色道:“确實還有一件事,為師沒有和你說。”

“師尊請說。”

“先覺,寰岩聖墟已開,你可有耳聞?”

寰岩聖墟今年輪到劍宗掌握秘鑰,開啓秘境,并召集各宗弟子,舉辦試煉大會。

天門作為劍宗之內的頂級門派,定是要出主力,而其中兇險不得而知。

寰岩聖墟每十年開啓一次,也是許多散修寧可喪失性命,也要竭盡全力參與的秘境。

畢竟這是為數不多的,散修能夠以自己沒有門派依仗的背景,與門派中各弟子正常競争的機會。

孟先覺有些走神,他沉默一會,才道:“确有此事,只不過弟子最近精力不足,暫時無暇去關注。”

玄微道:“最近的确是辛苦你了一些,但先覺,寰岩聖墟,你可有意參加?”

孟先覺篤定地答:“師尊,此機會難得,弟子願意進入寰岩聖墟。”

玄微的目光之中隐隐透露一些擔憂。

“那……先覺,成燦那邊,你可有去過了?”

“弟子去過一次。”

“他……先覺,為師知道這有些過分,但……你可否帶一帶你的師弟?”

說到這,就連程未晚這種一直在狀況外的人都明白了玄微的意思。

如今章成燦被關在罪塔之中思過,還未滿一年,可寰岩聖墟開啓在即,玄微定是不願讓章成燦錯過這次機會的,如果這次錯過,章成燦還需要再等足足九年,這九年,若是一開始就輸給了別人,就算是天才也難以彌補這種差距。

孟先覺擡眼:“師尊,那您打算如何?”

程未晚這次連呼吸都緩下來許多,他耳朵尖尖立着,上面的絨毛不住地抖動,明顯在偷聽。

玄微寬容地笑笑:“我打算,行使些特權,先把他從罪塔裏帶出來,至于那些異議,到時我自會給天門一個交代。”

孟先覺掩去眸中暗淡下來的光,輕聲道:“一切都聽師尊的安排。”

程未晚越聽越納悶,越聽越混亂,導致最後他徹底茫然了,跟原著的劇情對不上號。

玄微道:“先覺,這幾日你好好休息便是,寰岩聖墟預計在五日之後開啓,将持續一個月的時間,不必擔憂過多,你的實力已遠超你的同齡人。”

“師尊謬贊,如果沒什麽事,弟子就先退下了,回去準備寰岩聖墟的事宜。”

“等一下,先覺,這小赤金獸你不準備帶回去了?”

孟先覺腳步一頓,他盯着在小童懷裏瑟縮着的小赤金獸,嘴唇動了動:“多謝師尊提醒。”

這幾個字聽起來确實不像是真心感謝的樣子。

玄微疑惑地瞥他一眼,緩解尴尬一樣提醒孟先覺記得叫小獸認主便放他離開了。

孟先覺抱起小獸,頭也不回地離開。

程未晚被孟先覺抱在懷裏,将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看得異常清晰。

因此,他就看見了,孟先覺剛才還算得上平靜的臉色在走出玄微屋門的一剎那間變得陰沉和冷漠。

程未晚身體一僵。

孟先覺唇角下壓,雙瞳裏似乎淬滿冰雪,僅僅用兩指捏起赤金獸的背脊,仿佛多碰一下赤金獸的皮毛就要被玷污了雙手。

随後,毫不憐惜地,将還站不穩的小赤金獸扔進靈囊之中。

一般的靈囊是不能存放活物的,但孟先覺在靈囊的空間壓縮陣法之上添了幾筆符咒,便能短時間地放入一些小體積的活物。

不過也只是短時間而已。

因靈囊之中的陣法是對空間的高度壓縮,活物長時間留在裏面,若是主人忘記,那這個活物只有被生生吸幹靈力和血肉,被壓成餡餅的後果。

程未晚被甩進靈囊之中,後背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丹爐藥鼎,眼冒金星,過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但轉瞬間,便想起來孟先覺注視着他的眼睛。

雙眼裏充滿了敵意。

程未晚難以理解孟先覺對自己的敵意來自何處,而且在這個空間之內,他的神魂被禁锢得死死的,根本無法與外界交流,唯一能夠寄予希望的就是系統空間。

但系統空間只能幫助他和041交流……

如果之前他和孟先覺的聯系還有一根線,但現在來講,這根線就徹底斷掉了。

程未晚深深地嘆一口氣,警惕地環視一下黑黢黢的四周,剎那間心涼了半截。

無奈之下,他只能先找個角落蜷縮起來。

孟先覺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覺得自己剛才摸過赤金獸的兩根手指都髒得要命。

心底漸漸醞釀起烏黑色的風暴。

他将赤金獸帶回來的目的只不過先下手為強,阻止章成燦得到孟家靈獸。

但他心底對這只對章成燦惟命是從的靈獸,是生理性的厭惡。

明明一切都是孟家的,明明是孟家将它供奉多年,卻跟從章成燦,認章成燦為主。

他覺得惡心。

不如就将那只惡心的赤金獸關進靈囊裏,讓它死在裏面吧。

孟先覺越走便越覺得內心膨脹起來的陰黑風暴要将他撕扯粉碎,他想和程未晚說說話,卻感知不到程未晚的存在,那種無邊無際的危機感令他沉入一個深坑裏,越掙紮便越陷越深。

孟先覺落下一個結界,低聲喚道:“烏重。”

猛烈的飓風刮來,烏重現身之時,竟然覺得孟先覺站在風中的身體,似乎變得瘦弱了一些。

“主上。”

“我叫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烏重這次毫不猶豫,輕輕颔首:“我查遍天麓所有名叫‘程未晚’的人,進行了篩選,将幾位最符合要求的帶了過來。”

烏重雖然說得輕巧,可事實并不這樣。

銀發紅瞳,多數只有走火入魔的修者才會發生這種變化,即使不是,也多為魔或者妖。

孟先覺疲憊地揉揉眉心,道:“帶上來吧。”

不多不少,有六名。

孟先覺端坐在椅子上,一眼掃過去,便已知曉這六人都不是。

天麓一片光明坦途,魔修、鬼修都無法存活,這六人過了一輩子颠沛流離躲躲藏藏的生活,從未見過這般景象,他們戰戰兢兢地看向孟先覺,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孟先覺失去最後的耐心,他擡眸一掃,震得那六人都不敢再打量孟先覺。

烏重一眼便知自己犯了錯,他立刻将六人帶下去,跪地請罪。

孟先覺垂着眼簾不說話。

烏重只是找了如今還活在天麓的,已經隕落的并沒有算在內,可他們都知道,像程未晚那樣随随便便便能拿出一顆避水珠,且修為超絕的,不可能隕落了都沒有姓名留存于世。

此刻孟先覺才真正地意識到

如果程未晚鐵了心要與他斷絕聯系,那他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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