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常央
孟先覺垂下眼簾,低聲道:“弟子不知師尊在說什麽。”
玄微仍舊在氣頭上,他将幾塊玉牌狠狠擲到孟先覺眼前,孟先覺眼神微動,停留在了玉牌之上。
翠玉哪堪摧折,落地便碎。
但孟先覺仍舊從那幾塊碎玉之中分辨出了幾個名字。
他很熟悉。
上一世這幾名弟子是章成燦的忠實擁護者,其中有一個叫萬天的,全家死于鬼修之手,雙親還被練成了死屍,此生痛恨鬼修至極,也與他結仇最大,但對章成燦是最為忠心的。
在上一世他身份敗露的那一天,萬天便宣布閉關,不再出世,名義上閉關,暗中其實是溝通天門和章成燦地下勢力的橋梁。
孟先覺心中暗自發笑,怎會如此恰好就是這幾人。
結合當下傳得最盛的流言,孟先覺與鬼修有染和孟先覺嫉恨章成燦,這幾個鬼屍的身份,來得真是恰到好處,氣勢洶洶,透着一股不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就決不罷休的勁頭。
恰到好處地将他逼到了懸崖的邊上,懸崖之下就是地獄。
孟先覺微微躬身,他将那幾塊玉牌拼好,與心中那幾個名字一一核對,卻忽然發現,這幾塊玉牌少了一個人的。
萬天。
唯獨少了萬天的。
孟先覺眉頭緊鎖,心幾乎快要沉底。
玄微不給孟先覺思考的時間,他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些,聲音像是一杯溫水泡着,聽起來有些無力:“先覺,為師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
孟先覺濃密的睫毛遮擋住他眼中的光,他抿唇,良久,終于要開口,準備說上一世那些老套的說辭,可忽然間,烏重的聲音直傳入他的腦海。
這是他和烏重兩人之間獨有的交流方式,直傳靈臺與心神,什麽都阻擋不住,包括玄微的虛寅結界。
烏重的聲音有些顫:“主上,天門其他地方也出現了鬼屍蹤跡。”
孟先覺垂頭,看似在沉思,其實是在與烏重對話,他太過冷靜,以至于都騙過了玄微。
“烏重,在何處?”
“主上,在萬象峰,章成燦遇到了一只鬼屍。”
孟先覺心底一涼,不經意間,額角滲出一滴冷汗,他追問道:“烏重,找這只鬼屍的身份玉牌。”
他有直覺,那個鬼屍就是萬天。
孟先覺一改心底寒涼,形勢的驟變令他興奮到快要顫栗。
這證明,在他與章成燦和程未晚之外,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既想拖垮他,又想壓死章成燦,是目前為止,他最為明确的一個敵人。
而眼下這個人的目的非常明顯,先将他鬼修的身份釘牢,再用萬天的事讓章成燦明白,孟先覺就是一直在針對他。
孟先覺不但對他有嫉恨之心,還要親手拔斷他的羽翼,置他于死地。
好一招挑撥離間。
孟先覺嘴角微勾,層層黑發遮住他的臉,上一世若能如此有趣,他也不至于失去求生念頭。
玄微坐在他對面,凝視着他,一直都沒有說話。
孟先覺緩聲道:“師尊,我并非鬼修,也從未動過任何傷害師弟的念頭。”
烏重的聲音幾乎是同時傳入他的腦海:“主上,我找到了,他的身份玉牌上刻着的名字是萬天。”
孟先覺勾唇笑,擡起頭,對玄微道:“師尊,你能否給我一次機會?我并非鬼修,這次鬼屍襲擊天門的事情,我會徹查到底,證明我的清白身份。”
玄微冷眼看他:“你要如何證明?”
孟先覺的證明只不過是随口而編,等到玄微問他時,他思索一會,便道:“師尊,除追查鬼屍原因之外,弟子的靈府任你查探。”
一名修者的靈府是最為關鍵的地方,也是最不該輕易任人查探的地方,一個修者的實力與體內的“氣”都可以在靈府之內有直觀的表現,同時,若想控制一個人,從靈府下手是最為簡單容易的。
孟先覺不怕,他很早之前就煉化了鬼瞳,這使得體內的鬼氣有處可遁形,不管誰來,只要他有意隐藏,都不會發現端倪。
況且,查探弟子靈府之事,只要玄微還想留在天門一天,那他就不會做出這等有違師德,有悖天門七字真言的事。
而且,孟先覺這樣說,也表明自己真心,證明他是真的不怕。
果然,孟先覺話音剛落,玄微的臉色稍有緩和,他站起身:“為師并非要為難你,只是,貴為三聖之首,別讓天門蒙羞。”
孟先覺知道自己這一關是過了,躬身行禮道:“弟子謹記師尊教誨。”
玄微一改之前對孟先覺時的溫和模樣,他抿唇,道:“既然你已向我保證,那幾名弟子化為鬼屍之事,定要查清楚。”
孟先覺颔首領命。
他離開之後,玄微獨自留在虛寅結界中,看着孟先覺離開的身影,良久,輕聲冷笑。
不知是誰将天門出現鬼屍的事情暴露了出去,一時間,那些流言蜚語如秋後瘋長的野草一樣,鏟不死,燒不盡。
常央山也終于不再死撐,在天門爆出鬼屍出現的消息之後,緊接着向天門求助,請求幫助消滅轄區之內的泛濫的鬼屍。
到此,之前所謂的那些常央山的流言,其實全都是真相。
有些被認為太過浮誇,純為胡編亂造的,恐怕也是常央山轄區之內最為恐怖的真相。
只是鬼屍泛濫成災,民不聊生,卻偏偏常央山捂得嚴實,不知用了什麽辦法,鬼屍的範圍沒有擴大,除了常央山轄區之外的,都只以為這是傳聞而已。
常央山為何要瞞?
程未晚在系統空間之內看着淩肆夭核實那幾個鬼屍的名字,尋找背後真兇。
等到名字一一列出,程未晚和淩肆夭同時驚了一剎。
如果程未晚沒有記錯的話,這幾個人,平日與章成燦往來最多,章成燦若想暗中陷害孟先覺,沒必要将支持自己的夥伴全搭進去。
程未晚冷靜道:“不是章成燦。”
淩肆夭也完全同意程未晚的話,他邊點頭,邊調出另一邊抓拍到的畫面。
程未晚仔細端詳着,不确定地道:“章成燦遇襲?”
“對,”淩肆夭邊說邊放大了圖片的一個角落,“晚晚,你看這。”
程未晚從那個被放大了數百倍,幾乎成了馬賽克的圖片上勉強分辨出來,那是一塊玉牌,玉牌是每個天門內門弟子都擁有的,辨別身份的東西。
而玉牌上有兩個字:萬天。
程未晚險些掀桌,他眼睛盯着那兩個字不放,咬牙道:“是誰幹的?”
“首先排除章成燦,他幹壞事沒必要把真心跟着自己的同伴搭進去;其次天門之內出現鬼屍,再結合從百戶村那邊傳來的流言,情況對孟先覺很不利,再次排除孟先覺。”
他們兩個都是會算計的人,不可能給自己挖坑。
程未晚兩個眉毛皺得都快要揪到一起去了,他“嘶”了一聲:“會不會是數據流?”
淩肆夭轉頭看他,眼睛黑沉沉的。
“我覺得,至少有八成的可能性是他。”
淩肆夭聲音沉沉的,他立刻調出聯絡界面,調出了與主系統的對話框。
程未晚眨了眨眼睛。
如果沒看錯的話,淩肆夭是把主系統置頂了吧。
有誰會把自己的頂頭上司置頂嗎。
而且還是唯一置頂?
但這些不重要。
程未晚只看見淩肆夭将對他們兩個對數據流的猜測和分析以及天門最近發生的這一些事簡要地給主系統發了過去。
主系統秒回。
五個字言簡意赅,
“注意重生者。”
緊接着第二條。
“不止一個。”
淩肆夭迅速追問,雙手在鍵盤上飛速敲打,“重生者就是數據流嗎?為什麽會有多個重生者?”
他們兩個等了将近十分鐘,主系統都沒有再回複了。
程未晚和淩肆夭望着兩行字,陷入沉思。
還是程未晚打破了這個僵局:“淩肆夭,他什麽意思?”
淩肆夭一時也猜不出,只好先說出自己的想法:“晚晚,重生者的出現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數據流附身的人,二是受數據流影響的人。”
程未晚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前者,我們的目标就很明确了,可若是後者,我們只會陷入更加被動的情況。”
淩肆夭煩躁地抓頭:“不止一個是什麽意思?那到底是幾個啊,是兩個還是一百個一千個。”
程未晚心中憑空冒出一種直覺,低聲道:“兩個到四個吧,不會太多,若是太多,主系統早就把他們都揪出來了。”
淩肆夭深以為然,點點頭,忽然想起來了什麽,道:“晚晚,常央山那邊向天門下委托的事你聽說了嗎?”
程未晚颔首。
“玄微打算派章成燦領隊過去。”
程未晚不經意間一提:“那孟先覺呢?”
“作為随同弟子前往。”
程未晚輕笑了一下。
“堂堂三聖只是一名随同弟子,玄微這麽安排,也不怕丢人。”
淩肆夭道:“但原著裏,這個節點,孟先覺已經受到玄微的冷待了,若按劇情線來講,這樣也算正常。”
程未晚忽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心中總是有些隐隐約約的不安,可這種不安又實在太過微小,讓程未晚無從捕捉。
最終只得嘆一口氣道:“到時候跟過去看看吧。”
孟先覺已經連着三日沒休息過,将自己關在屋中,沒再出去過。
自從烏重将那三樣寶貝尋來,就親眼看着主上他不吃不喝,也不修煉,只顧煉器了。
他曾多次勸說過孟先覺,可孟先覺也只不過是草率地應下,我行我素。
終有一次,烏重跪地請求,孟先覺才終于肯從桌面的一片狼藉之中擡起頭來,眼中泛着微光,低聲道:“烏重,你不必管我。”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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