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8朵杏花
秦王屢立軍功,手上有兵,朝中有權,越發的意氣風發。
相比于秦王的得志,張揚,身為東宮之主的太子倒顯得平和恬淡許多。
兄弟二人,早在大魏王朝還未建立時,曾也是兄友弟恭。但随着李魏王朝的建立,随着秦王東征西讨屢立戰功,兄弟二人之間的關系,也漸漸有了微妙的變化。
當年聖人還是魏國公時,李邺身為魏公世子,李晉身為魏公嫡次子,二人跟随在父親身邊,都是立下汗馬功勞的。從封地一路殺到長安,不過只花了短短數月時間。率先搶占了京都長安城後,魏國公父子先立前朝遺孤為帝,之後由前新君将帝位禪讓于魏國公,于是魏國公稱帝。
魏國公稱帝後,立李邺為太子,立李晉為秦王。李家父子在長安建立了新的王朝,并且名正言順,倒顯得別的地方那些占山為王的所謂“王”,成了草寇。
李家原就是士族豪門,父子夫妻又都是知人善用的,所以,一時前來投奔的能人義士也很多。
李邺得封太子後,自然就是留在長安輔佐父親的朝政。而當時天下未一統,還有很多場仗要打,這些艱巨的任務自然落到了英勇善戰的秦王頭上。
這幾年來,秦王屢戰屢勝,在朝中不論威望還是呼聲,都日漸高漲,倒是讓他有些得意忘形了。所以,從去歲起,至今年初,在和漢王劉氏一族的交戰中,秦王先是出師不捷,之後又是屢戰屢敗。
幾個月打下來,不但未能活捉劉漢王,反倒是令大魏手中疆土一點點流失于劉漢王。而秦王手中的能人猛将,也有不少折命于劉漢王之手。
聖人得知此事後,立即诏書喚秦王回京,之後便于今年春末夏初時派太子出征。
劉漢王來勢洶洶又聲勢浩大,太子臨危受命,任務艱巨。但太子并沒有強攻,而是智取。
太子利用人心,鼓動敵軍士兵想起家鄉親人,并告知,天下已一統,只要他們不做無謂的反抗,都可卸甲歸田。很快,劉漢王軍中本就不戀戰的軍士逃的逃,降的降。如此反複幾回,敵軍士氣不穩。而此刻太子瞅準時機,趁虛而入,直接活捉了劉漢王。
從出征,到戰勝,前後不過也就數月時間。
太子凱旋,聖人親率百官于城門口相迎,東宮勢氣又大漲。
除了劉漢王,李魏王朝的疆土進一步穩定擴大,朝廷的根基算是徹底穩住了。太子在這個節骨眼上立功,算是大功一件。
之前秦王屢次立功時,朝中有人說東宮無功,不配為儲君。如今太子立了秦王立不了的軍功,朝中自然也就流出了另外一種聲音來。
也正是因此,太子和秦王兄弟更是回不到過去。
生疏是遲早的,也是難免的。
但生疏歸生疏,若是于朝廷之外的地方遇到,兄弟二人倒不至于針鋒相對。
秦王來尋便是客,太子自然會好生招待。
近來朝中要行軍制改革,聖人将此事交給了秦王。秦王這些日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骊山大營的。今天之所以沒回京,反而往皇家別苑這邊來,也是因為想到了那日在骊山大營旁邊看到的徐妙蓮。
但秦王不好直沖徐家去,又知道東宮父子這會兒也在這兒,所以,秦王便先尋了過來。
“還是兄長你會享受,都在這兒圈個院子自己過起日子來了。”一進庭院,秦王駐足四下打量了番後,一開口便是這樣的感嘆。
太子已經親手為他斟好了茶,聞聲只笑說:“是雁奴喜歡。”
秦王打量完後,一甩後袍便潇灑于太子對面落坐,問他:“對了,雁奴人呢?”
太子說:“讓他在這裏放縱了幾日,野得魂都丢了。方才我來檢查了他功課,這會兒被我攆去念書了。”又問,“你這會兒怎麽過來了?”
秦王不好說真話,只能說:“這幾日太累,過來泡泡溫泉。兄長要不要一起?”
“也好。”太子應下。
外面院子裏秦王和太子離開後,徐杏這才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氣。若是叫秦王知道她在這邊和太子父子同桌共食,傳出去,影響會很不好,說不定她名聲都能毀了。
徐杏覺得有太子在這裏,她再留下就不方便了。所以,安撫了會兒雁奴後,她便趕緊溜回去了。
徐杏雖然今天很心機的戳穿了徐妙蓮,但她也沒想過接下來要進一步算計她。不過,她不去算計、招惹徐妙蓮,徐妙蓮倒是對她并不心慈手軟的。
從太子父子院子出來,往王徐兩家這邊的院子去時,途中會經過一處石塊堆積起來的小山。而徐杏經過時,就突然聽見徐妙蓮在哭着指責自己。
“怎麽我說的什麽你都不信,幸娘說的句句你都信?”徐妙蓮一邊哭一邊控訴,“她是什麽心思,三哥你難道不明白嗎?”
反正她和徐妙蓮已經徹底撕破臉了,而且她和王九言關系也不好,所以,徐杏這會兒既然偶遇上了,自然就不會悄悄然離開。
既然徐妙蓮指責她,徐杏索性就主動走過去與她對峙。
“雖然我知道偷聽別人說話是不道德的行為,但很抱歉,我真的只是路過。二娘,你說話的聲音實在太大了。”徐杏提着裙子走過去,站在一塊石塊上望着更高處的二人,她仰着腦袋和他們說話,“但二娘你得把話說清楚,我說你什麽了?”
“我冤枉了你什麽,值得你在這裏哭着指責我?”
她今天是故意誘着徐護和王九言往那方面去想的,話并沒明着說。所以,這會兒她當然可以理直氣壯的責問徐妙蓮。
徐妙蓮之前好像還會裝,但如今卻是裝都懶得裝了,直接當着王九言的面回徐杏:“幸娘你自己心裏清楚。”
之後,又立即對王九言道:“我們家的事,二兄說你已經知道一些了。所以,我想有關幸娘身世的事,你也該知道。王家公子,出身尊貴,學識淵博,品貌雙佳,但凡适齡的女子,誰不想嫁入王家?我想,幸娘自然也想。三哥,難道你還不明白其中緣由嗎?”
徐妙蓮打的盤算是,反正父親說了,若她入了秦王的眼,日後和王家聯姻的便就是幸娘。幸娘是遲早要和王三郎定親的,她這會兒提前說出來,到時候由父母做主把幸娘許配給王三郎後,只會更坐實她今日的猜測。
她先在王三郎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日後遲早生根發芽。屆時,幸娘便嫁去了王家,她日子想來也不會好過。
徐妙蓮知道,人不為己,便天誅地滅。她如今舉目無親,她不過是在為自己的未來籌謀,她沒有錯。
但徐妙蓮算來算去,卻錯算了一點,徐杏壓根不想嫁給王九言。
徐杏嚴肅對徐妙蓮道:“二娘,你雖占了我公府千金的身份十五年,但我卻從未起過要奪你未婚夫的心思。你們若不信,我便在這裏起誓,若我對王公子有半點觊觎之心,若我日後會嫁與王三郎為妻,我徐杏便不得好死!”
“你……”徐妙蓮自然不會想到徐杏竟然這麽狠,竟對自己起了這麽毒的誓。
她這誓言一起,便是日後父親逼迫她嫁給王三郎,她也可以拿今日的誓言出來說話。
難道,她真的不想嫁去王家?
徐妙蓮怔愣在原處,久久都未能回過神來。而徐杏卻懶得再與他們二人周旋,該說的話說了,該表的态也表了後,徐杏直接轉身走開了。
而王九言卻默然盯着徐杏身影望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挪開目光,重新看向徐妙蓮。
徐護很晚才回來,回來後臉色很不好。誰也不見,只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裏。
關于這件事,徐護和王九言都很默契,誰也暫時都沒和自己母親說。所以,王徐二位夫人倒還并不知道此事。
秦王約太子泡完溫泉後,因時間太晚,就直接跟着太子去了他院子裏休息。
雁奴還沒歇下,正在一邊認真的溫習今日的功課,一邊等着父親回來。
秦王也有些日子沒見到雁奴這個大侄兒了,所以,随了太子過來後倒沒先去歇着,而是跟着太子一道往雁奴這邊來了。
看到秦王,雁奴立即丢下手中書本,忙朝秦王跑去。
“秦王叔!”雁奴高興的喊,還像小時候一樣,要他抱。
雁奴是李家的嫡長孫,是孫輩的第一個孩子。當年雁奴出生時,秦王也歡喜得不行。
雖然這幾年來東宮和秦王府關系日漸微妙起來,但叔侄間倒一如既往親厚的。秦王笑着抱起雁奴,問他:“你怎麽突然想起一個人跑到這邊來的?”
雁奴剛要說是為了杏娘,但他瞥見了父親朝他望過來的目光。
雁奴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父親不讓他在秦王叔跟前提杏娘,不過,既然父親讓他這樣做,那肯定是有這樣做的道理的。
所以,雁奴再開口時,就是只字不提杏娘了。
只說:“天冷了,還是這裏舒服。而且,父親每天都很忙,我住在東宮時一天也見不到他多久,反正都是自己一個人呆着,不如搬這裏來住。”
“你倒是會享受。”秦王笑話他。
抱了一會兒後,秦王就将雁奴放了下來。他繞去書案邊,順手拿起幾張大字來看。
卻從一摞大字中,看到一張明顯是和另外幾張不同的字來。
秦王“咦”了一聲,單拎出那張不同的大字來問雁奴:“這是誰的字?看起來像出自于女郎之手。”
雁奴沒答話,太子卻問秦王:“王家和徐家的兩位夫人如今就住在隔壁,你既然來了,明日要不要去見見?”
太子知道秦王今兒過來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所以,索性直接提了這事。
秦王點頭,順便也撂下了手中拿着的那張字帖,注意力也從大字上轉到了徐家上。
“聽徐公說了。”秦王說,“不留在這住一晚上也就罷了,既然住了,明兒一早過去坐坐也是應該的。”
太子暗中給雁奴使眼色,雁奴忙示意他的近身宦官趙清濁來和他一起收拾書案。順便,他把有關徐杏的一切都收拾藏了起來。
而這邊,太子囑咐了雁奴幾句,讓他早點睡後,則請着秦王出去了。
等父親和叔父都走了後,雁奴不解的問趙清濁:“父親為何不讓秦王叔知道杏娘和我交好?”
趙清濁畢竟比雁奴大幾歲,又是打小侍奉在太子父子身邊的。所以,他倒是能看出一二來。
“或許,是太子殿下不想讓秦王看到徐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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