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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莫名丢了一個土豆,洋蔥被咬了一口。然後三明治也不見了,始作俑者還挑出了夾在三明治裏的西紅柿,最後就這麽大喇喇地留在餐盤。
陳黛薇看着這片西紅柿,毫無頭緒。
看着看着,她不期然想起了一個人。
記憶中,曾有過這樣一個人。他傲慢,肆意,敏銳,做任何事都游刃有餘漫不經心。他在哪裏都是耀眼的存在,永遠被簇擁着。別人很努力才能得到的,他想要都輕而易舉。他算是陳黛薇在現實生活中見過的唯一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天之驕子,他非常、非常讨厭西紅柿。
想起這個人,陳黛薇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實際上,陳黛薇現在住的房子跟他也有一點關系,因為他是陳黎景的親弟弟。認真算起來,陳黛薇還是先認識他,接着才認識陳黎景的。可是他們之間關系很糟,互相看不順眼,陳黛薇甚至沒留他的聯系方式。
陳黛薇從來不捉弄人,但在中學時期,有一次她被他惹急了,故意給他吃西紅柿。
她還記得當時他毫無防備吃到一口西紅柿的樣子,也一直沒能忘記他的表情。吃到西紅柿,他整個人一僵,四周氣壓瞬間低了八度,黑着臉,視線不偏不倚地鎖定住她。
陳黛薇不慌不忙地抱臂站在原地,本來想回他個挑釁的眼神。可惜他們四周人挺多的,她還想保持形象,于是只是滿臉無辜地朝他笑了一下,一副根本不知道他讨厭西紅柿的樣子,歪着腦袋笑眯眯問:“陳雪澤,西紅柿好不好吃?”
他叫陳雪澤,名字很好聽,長得很好看,性格在陳黛薇看來極其惡劣。
很多人都知道陳黛薇和陳雪澤關系不和,但沒人懷疑陳黛薇是故意這樣做。因為除了陳黛薇,沒人知道陳雪澤讨厭西紅柿。就像除了陳雪澤,沒人知道陳黛薇并不像她平時表現出來的那樣溫柔無害沒脾氣。
很多年沒聽過陳雪澤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大概率是在他感興趣的領域發光發熱吧,他那樣的人,永遠不可能過平庸的生活。更不可能像陳黛薇一樣,站在這裏為了一片西紅柿愁到不行。
明亮寬敞的廚房裏,陳黛薇盯着那片西紅柿冥思苦想良久,也沒理出一絲頭緒。
怎麽辦,要搬家嗎?
陳黛薇一點也不想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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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是真希望這房子鬧鬼了,真希望這一系列事情都是鬼搞出來的。比起鬼,她更怕的是不知懷有什麽意圖的人。
算了,今天先出去住吧。
此時,陳黛薇頭發還沒有幹,濕噠噠地一下一下滴着水。水珠滴在她下巴處,她煩躁地擡起胳膊胡亂擦掉,趿拉着拖鞋轉身走出廚房。出去後沒忘關燈。
廚房燈的開關和客廳吊燈的開關是挨在一起的,陳黛薇沒注意,把客廳的燈也摁掉了。一瞬間,房子陷入黑暗。
黑暗中,陳黛薇聽見了吱呀一聲。
是開門聲。
她一頓,原本要重新點燈的動作就這麽僵在半空。——有人?
她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開門聲是從房子裏傳來的。
房子裏居然有人嗎?什麽時候進來的人?在她下班回來之前,還是在她洗澡那段時間?或許,有沒有可能,開門聲是從別人家傳來的?
雖然開門聲很清晰,但這房子老,隔音差,前天有一家大人罵孩子,那聲音別提多清楚了……
陳黛薇正惴惴不安地自我安慰着,就聽見了腳步聲。
腳步聲不算重,卻很清楚。聽起來不算悠悠閑閑,但也算得上不慌不亂。走得不快,像是在自己家裏,很随意的樣子。
陳黛薇心想,現在小偷都這麽嚣張了嗎?吃了主人家的洋蔥,偷了主人家的土豆,還悠閑自在地在主人家裏散步,一點也不擔心被發現。
腳步聲越來越近。
陳黛薇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腦子空白了一秒,手心濕噠噠的全是冷汗。聽着漸漸接近的腳步聲,她咬住下嘴唇,強迫自己冷靜,在腦海中思索對策。
現在最安全穩妥的做法,其實是趕緊跑掉。
但很不幸,她現在站的位置距離玄關還有一段。就怕萬一發出聲音,反而驚動小偷。
眼睛漸漸适應黑暗,陳黛薇隐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
是個男人。
男人個子很高,身形清瘦,短發有一點亂。他在黑暗中行動自如,好像沒有一絲障礙,很熟悉房子布局似的。
他越來越近了,陳黛薇慌得要命,心髒不受控地跳得飛快,手都在抖。燈的開關在她這邊,他一定會來開燈的。
他走過來了。
他走過去了。
他沒有停留。
他甚至沒有看陳黛薇一眼,像是根本沒發現她,也沒要摁開關,就這麽徑直走進廚房,一副很清楚自己要去哪的樣子。
陳黛薇先是猛然松了口氣,緊接着看着他的背影,一點一點地皺起了眉毛。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探究。
——為什麽這個人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莫名,她明明都沒看到他的樣子,光是一個模糊的背影也不能辨認什麽。但當他從她面前走過,她就是很沒道理地一下子不害怕了,還覺得他氣息熟悉。
廚房裏,冰箱前,這個人停下了。
陳黛薇還是看着他,看見他伸手,很自然地拉開了冰箱門,自然得好像這是他自己家。
冰箱門一開,裏面的燈也就亮了起來,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清清楚楚映照出他的模樣。他頭發有點長了,看上去略略淩亂,皮膚白得過分,像是許久沒見陽光。雙眼皮褶皺淺淺淡淡,唇色不太健康。
陳黛薇腦子裏轟的一聲,眼睛緩緩睜大——陳、陳雪澤?!
陳雪澤怎麽會在這裏?陳雪澤……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陳雪澤并不知道陳黛薇現在有多震驚,他安安靜靜地站在冰箱前,垂着眼皮,沉默片刻,沒什麽表情地從冰箱拿出一瓶東西,然後就關上冰箱門。
随着冰箱門合上,室內再一次陷入了昏暗。
陳雪澤拿着那瓶東西,在黑暗中慢條斯理出了廚房,原路折回去。陳黛薇努力辨認着黑暗中屬于陳雪澤的隐約身影,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個房子是陳雪澤家的,陳雪澤住在這裏,似乎也很正常?
可是陳雪澤既然住在這,陳黎景前兩天為什麽會告訴她這裏好久沒人住了?他們兄弟倆關系再疏遠,也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對方的行蹤。
另外,她搬進來時聲音雖然不算太響,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聲音。陳雪澤要是一直住在這裏,一定能察覺到有人搬了進來。他為什麽不出來看看,也不制止,還吃了她的洋蔥和三明治?
陳雪澤一向注重隐私,不喜歡有人闖進他的私人空間。他也不愛碰別人的東西,有點點潔癖……等等,陳雪澤吃了洋蔥?
他會擅自吃她的三明治就很蹊跷很說不過去了,吃洋蔥是怎麽回事?
陳黛薇狐疑地看着陳雪澤,眼神難以形容。她站在這裏這麽久了,他真就沒發現她?天再黑也不至于吧。陳雪澤視力很好的。幾年前,在人均近視的重點班裏,他是少見的不用戴眼鏡那個。
搬進來才三天,太多事情讓她無法理解了。
眼看着陳雪澤手拎一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孤零零地轉角要回卧室,陳黛薇張了張嘴,決定叫住他。
“陳”字都快到嘴邊了,又咽回去了。陳黛薇低頭看看自己,不體面的浴袍,亂糟糟還在滴水的頭發……怎麽見人呀?
剛泡過澡,她現在是素顏。其實陳黛薇素顏也好看,膚色白淨,沒有什麽瑕疵,只是唇色稍淺了點。但每天化妝已經成為習慣,她很多年不在人前素顏,也不習慣在人前素顏。
陳黛薇遲疑地想,要不然還是稍微收拾一下,然後再好好跟陳雪澤談一談吧。
然而,陳雪澤走着走着,忽然間停下來了。
陳黛薇一愣。
夜色中,陳雪澤背對着陳黛薇安靜站了大約一秒,而後忽然回頭,掃了眼黑漆漆空蕩蕩的客廳。
一眼過後,陳雪澤反應平淡地收回了視線,轉角進了主卧。
砰地一聲,主卧門被不重地關上了。
陳黛薇不知怎麽,心又一次跳得很快。站在原地半天沒緩過神。
深夜,陳黛薇坐在梳妝臺前仔仔細細給自己化了個全妝。
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好半會兒,确定妝容沒有任何問題,陳黛薇深吸了口氣,起身,鄭重其事地走向陳雪澤住的房間。
和陳雪澤,已經好幾年沒見面了。
以前倒是差不多天天見面,甚至有一陣子住在一起。然而他們八字不合,天生不對付,每次碰面要麽無視對方要麽拌嘴,基本沒有過和諧相處的時候。
現在他們長大了,成熟了,應該不會像小時候那樣了……吧?
就算二十多歲的陳雪澤還像以前一樣傲慢、嚣張、讨人厭……但陳黛薇有自信自己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站在陳雪澤房門外,陳黛薇微笑,輕輕敲門,說話也輕輕柔柔的,用的是對客戶的語氣:“能談一談嗎?”
她聽見裏面有細微聲音,陳雪澤還沒有睡。
十分鐘後。
陳黛薇看着被她敲了十分鐘仍然沒有任何反應紋絲不動的門,臉上笑容終于維持不住:“陳雪澤。”
“……”
陳黛薇:“陳雪澤!”
“……”
陳黛薇還要叫他,終于,他開門了,像是不堪其擾。
門一開,她嗅到很熟悉的氣息,清冽,好聞。
陳雪澤站在房門口。
燈光昏暗,陳黛薇看不太清陳雪澤的表情。而陳雪澤,他壓根沒有看陳黛薇。他垂着眼皮,也不知道視線落在了哪,好像很專注似的。靜片刻,嘴唇翕動:“你是。”
陳黛薇注意到陳雪澤嘴唇有些幹燥,有一塊破了,隐隐泛紅。
陳雪澤語氣很平很平,平到有些發冷,簡直讓人懷疑剛才那究竟是不是問句。他問了,卻沒等陳黛薇回答,好像是不耐煩等,也可能是不太在乎答案,問完又覺得無趣了。砰地一下,把門又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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