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陳黛薇很緊張地看着夏子宴, 心裏有些忐忑。她其實沒什麽把握說動夏子宴，讓夏子宴替她隐瞞。

畢竟夏子宴跟陳雪澤才是更好的朋友，他們倆是一起長大的, 感情不一般。

見夏子宴臉色變來變去就是不說話，陳黛薇心微微一沉。

她落寞地垂下眼眸:“沒關系，子宴哥,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可能挺無法理解的。你不答應也沒關系，換成我是你, 我可能也不會輕易答應吧，是我冒昧了……”

陳黛薇勉強笑了下:“不說這些了，子宴哥快吃飯吧。我記得子宴哥不愛喝水，喜歡可樂？正好冰箱裏有可樂，子宴哥你先吃飯, 我拿罐可樂來。”

夏子宴還沒反應過來呢，陳黛薇就去拿可樂了。

夏子宴看着陳黛薇瘦弱的身影, 心想，幾年不見, 陳黛薇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溫柔柔周到體貼，從不與人為難。

柔柔弱弱的陳黛薇能有什麽壞心思呢，隐瞞身份肯定也是有正當理由的。況且陳雪澤眼睛既然已經恢複, 也談不上什麽隐瞞了。

說到底還是陳雪澤不做人。

很快, 陳黛薇捏着一罐可樂回來了。離開才這麽一會兒，她表情已經恢複如常。走的時候臉上還有着遮掩不住的失落，現在淺淺笑着, 給人感覺很舒服。

要不是夏子宴攔着, 陳黛薇還想替他把可樂打開。

夏子宴自己扯掉易拉罐拉環, 喝了口冰冰涼涼的可樂。

沒錯，他确實喜歡可樂，沒想到這麽久了陳黛薇還記得。不得不說，夏子宴有點感動。

陳黛薇重新坐下，也不提剛才的事了，熱情又不過分熱情地向夏子宴推薦她做的菜。

陳黛薇:“嘗嘗這個，挺鮮……”

夏子宴打斷：“薇薇啊，你剛才說的我答應了，但其實還有個事……”夏子宴一沖動，想把真相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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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鬼使神差一擡眼，看見陳雪澤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

陳雪澤斜倚在房門口，面無表情，眼神很淡。安靜看着他們這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夏子宴頓時一激靈，嗆咳了好幾聲。

陳黛薇坐在夏子宴對面，一眨不眨看着他，驚喜又困惑。

她是背對着陳雪澤的，不知道陳雪澤已經出來。

陳黛薇關切地問：“怎麽了子宴哥？”

夏子宴擺手：“沒，沒事……”

“啊。”陳黛薇追問：“但其實還有個什麽事？”

“咳咳……我只想說……”頂着陳雪澤沒有感情的目光，夏子宴一本正經：“我是想說但其實你這個菜做的有點鹹了。”

陳黛薇不明所以：“是嗎，哪個？”

夏子宴随手一指。

陳黛薇默了默：“那是鹹菜。”

夏子宴：“啊。”

沒想到陳黛薇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又說話了：“子宴哥，其實，我也還有個事情……”

話說到一半，她聽見身後傳來聲音。

她愣了下，不動聲色地也把話題扯到了飯菜上。

夏子宴:“什麽？”

陳黛薇:“……這個鹹菜是太鹹了。”

陳雪澤過來了。

他吃過了，所以過來之後只是在椅子上幹坐着。敞着腿，眼睫低垂，一聲不吭的。

餐廳有一瞬間安靜。

夏子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心想怪不得能騙過陳黛薇。他這樣子看起來真挺可憐挺落寞的，一點也瞧不出剛才還用一個眼神打斷他講話。

但這種落寞又和上次見面不同。

夏子宴上次見到陳雪澤，陳雪澤是陰郁的，整個人生氣毫無。

不知道是什麽促使陳雪澤變了，會和陳黛薇有關系嗎。

陳黛薇：“陳先生要喝飲料嗎？可樂還是橙汁？”

陳黛薇說着就要站起來。

陳雪澤說：“都不用。”

陳雪澤：“你吃飯吧。”

陳黛薇還想說話，被陳雪澤打斷。

陳雪澤語氣淡淡：“你不餓麽，好好吃飯。”

從夏子宴突然進門到現在，陳黛薇基本沒吃東西。

陳黛薇遲疑片刻，坐下吃飯了。

吃過晚飯，三個人坐在沙發上聊天。

說是三個人，其實主要是夏子宴一個人在說話，是他單方面跟陳雪澤閑聊。說的就是一些家裏的事，工作上的事，以及他和陳雪澤共同朋友的事。陳雪澤不怎麽說話，陳黛薇更是一句話也沒有，客廳裏大部分時候只能聽到夏子宴的聲音。

夏子宴正說到自家小侄子不愛上幼兒園，說着說着，手機響了一下。他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瞥了眼手機屏幕，話音戛然而止。

——是陳黛薇在給他發微信。

是的，夏子宴有陳黛薇的聯系方式。不止夏子宴有，他和陳雪澤那一幫朋友，除了陳雪澤，每個人都有陳黛薇聯系方式。

畢竟那時候都在一個圈子裏，低頭不見擡頭見，有個聯系方式太正常了。

陳黛薇給他發消息：【子宴哥，其實我還有個事情要問你。】

夏子宴看完，顫顫巍巍擡起頭。

沙發蠻大，坐他們三個綽綽有餘。他在最右，陳黛薇最左，陳雪澤坐在中間。

此時此刻，陳黛薇正低着頭看手機。而陳雪澤，面無表情地垂着頭在看他的手機。

夏子宴：“……”

夏子宴真後悔自己吃完飯沒立刻走。

……

過了一會，可能是因為奇怪夏子宴怎麽既不繼續說話也不回消息，陳黛薇擡頭，莫名其妙往這邊望了一眼。

陳黛薇擡頭的一瞬間，陳雪澤不慌不忙地收回了視線。

陳黛薇神色自若：“夏先生，你小侄子後來怎麽樣了？”

夏子宴僵硬笑笑：“……他啊，他後來還是被我嫂子拎到幼兒園了。”

陳黛薇點點頭，哦一聲，低下頭繼續給夏子宴發消息。

陳黛薇：【其實我剛搬進來的時候就發現陳雪澤挺不對勁的，眼睛看不見，整個人精神狀态也很糟糕。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他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事情，子宴哥你知不知道？】

廳裏一時安靜下來。

三個人都低着頭，一個在發消息，兩個在看她發的消息。

陳雪澤一掃就看完了，看完仍然面無表情。夏子宴看完，為難地遞了個眼神給陳雪澤，用眼神詢問陳雪澤該怎麽辦。

然而陳雪澤好像沒接收到，沒給他什麽回應。

夏子宴很絕望，夏子宴只好自己看着回了。

他斟酌着回複：【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夏子宴含含糊糊：【我就知道是他家裏出了點事。】

陳黛薇好一會兒沒說話，低着頭，像在思索什麽，也沒再給夏子宴發消息。

夏子宴以為陳黛薇不會再給他發微信，于是要收起手機。沒等收起來，被陳雪澤半路截胡了。

夏子宴：“！”

夏子宴戰戰兢兢看着陳雪澤拿着他手機打字，看完陳雪澤又看陳黛薇，生怕陳黛薇一扭頭就發現了。陳雪澤這個當事人倒是極其淡定。

陳黛薇正在走神，手機震了一下。她低頭看。

夏子宴：【為什麽問這個。】

陳黛薇想了想，回：【他狀态不對，我想讓他好起來。】

夏子宴：【為什麽，你不是很不喜歡他嗎。】

陳黛薇：【我是不太喜歡他，但還是不想看到他變成現在這樣。】

夏子宴：【為什麽。】

陳黛薇：【也不為什麽，就是看不下去。】

夏子宴：【你在這裏照顧他也是因為看不下去嗎。】

陳黛薇：【也不是，還有別的原因。】

陳黛薇發完這句，突然意識氣氛過于安靜。

她暫時關掉手機，擡頭：“那個……”

擡起頭，她看到陳雪澤不知何時不在沙發上了，而跟她聊了半天的夏子宴捧着手機有點茫然。

陳黛薇接着給夏子宴發消息：【子宴哥，麻煩你幫我打聽一下陳雪澤為什麽變成這樣，可以嗎？”

夏子宴看着手機屏幕。

與陳黛薇的聊天框裏，此時此刻只剩下了陳黛薇新發來這句。陳雪澤還他手機時候順便把聊天記錄清空了。

他猶豫着回了句：【我盡量。】

陳黛薇：【謝謝子宴哥。】

夏子宴回了個不客氣，立即收起手機站起來。

陳黛薇聽見聲音，擡眼：“夏先生？”

夏子宴：“時間不早了，我走了哈。”這個可怕地方他是一秒鐘也待不下去了。

陳黛薇站起來要挽留。

夏子宴趕緊把衣服穿好，行李箱拎上，不給陳黛薇挽留機會:“我走了我走了，我還有事。”

他說着，拎着行李箱就往門外走，迫不及待的，腳步邁得可快。

人家有事，陳黛薇就不挽留了。她提步要去送送，然後聽見陳雪澤說:“我送你。”

陳黛薇停下了，看着他們走出去，忍不住叮囑:“陳先生，不要走太遠喔。”

陳雪澤背對着陳黛薇輕輕地嗯了一聲。

門關上。

門外，夏子宴生無可戀地說：“說吧，什麽事。”

夏子宴和陳雪澤認識二十多年了，他去陳雪澤家做客次數多到數不清，這是陳雪澤第一次送他。

陳雪澤剛才一說要送他，他就知道有事。

陳雪澤确實有事要說。

陳雪澤：“今天的事不要聲張，別告訴任何人。”

“就這個？”夏子宴松了口氣：“嗯嗯。”

然後就要走。

“還有。”陳雪澤一句話他又轉回身了。

夏子宴拖着長調：“還有啥啊。”

陳雪澤沉默了片刻，聲音不重地說：“你調查一下，她……為什麽會留在這。”

這個“她”指的是陳黛薇。

陳雪澤心裏當然是有疑惑的，陳黛薇為什麽搬來，為什麽發現他在這裏也沒搬走？為什麽弄了個假名字留在這裏，為什麽對他那麽好那麽照顧？

夏子宴也好奇呢，他答應了：“行。”

“沒有別的事了吧？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夏子宴說着轉身又要走。

都走出好幾步了，陳雪澤說：“等等。”

夏子宴停下來了，他正要不耐煩，回頭看陳雪澤一臉嚴肅，一愣：“怎麽了？”

陳雪澤剛才都沒這麽嚴肅，這是要說什麽大事嗎，幹嘛一副要說重要事情的表情。

夏子宴想了想，提着行李箱折回來，又問了一遍：“怎麽了？”

還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

陳雪澤似乎是猶豫了一下。

夏子宴看出來了，以為這件事不太好說：“說吧，沒事，跟我有什麽不能說的？”

陳雪澤瞥了他一眼。

夏子宴全神貫注地等着他說。

“她……”終于，陳雪澤開口了，還是很認真的樣子，語氣正式得像在探讨什麽課題。

陳雪澤：“她為什麽會叫你——哥？”

夏子宴：“…………”

夏子宴走了，陳雪澤開門回家。

電燈點着，客廳很亮，廳裏一切設施幹幹淨淨井井有條。置物架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幾件擺設，有玩偶，有多肉，有奇奇怪怪的小娃娃……陳雪澤今天才注意到。

“陳先生回來啦。”這是陳黛薇的聲音。

陳黛薇動作真夠快的，已經卸了妝換完衣服了。她躺在沙發上，很随意的打扮，翹着腿看小說。

——跟夏子宴在時那副周到得體的樣子完全不同。

陳雪澤：“嗯。”

陳黛薇：“陳先生早點睡覺吧。”

陳黛薇說話時頭都沒擡。

陳雪澤：“你呢？”

“我啊，我還有事。”陳黛薇翻了一頁書。

陳雪澤明知故問：“什麽事？”

陳黛薇小小聲：“咳，工作上的事。”

又翻了一頁。

陳雪澤看着她這副沉迷的樣子，無聲笑了一下。

陳黛薇看書越來越快了，很快又翻了一頁。沉迷之餘不忘敷衍他：“陳先生快睡覺吧，熬夜對身體不好。”

陳雪澤回應了一聲，難免又在想陳黛薇為什麽這樣。

為什麽不搬走，為什麽照顧他，為什麽假裝成別人？

她在計劃什麽？

下一秒，陳雪澤聽見陳黛薇手機震了一聲。

他不經意低眸一掃，掃到了夏子宴的名字。

夏子宴：【薇薇啊，我有點好奇，就只是好奇哈，你為什麽隐姓埋名的照顧陳雪澤啊？你圖什麽啊？】陳雪澤讓他調查陳黛薇，于是他剛上車就迫不及待地對陳黛薇展開了調查。

陳雪澤：“……”

陳黛薇躺在沙發上猶猶豫豫地回複：【其實也沒什麽，子宴哥你就別問啦，以後你會知道。】

要是一切順利，陳雪澤真的在這段時間喜歡上她，之後眼睛恢複，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後大吃一驚……夏子宴肯定多多少少會知道一些。

知道也沒關系，誰都曉得她和陳雪澤關系不好。一開始她為了形象還想無視陳雪澤，後來被陳雪澤氣壞，也反整過他幾次。

陳雪澤那些朋友也是知道的。

陳黛薇回完了消息就放下手機。

剛放下手機，夏子宴消息又過來了。夏子宴：【薇薇，你該不會暗戀陳雪澤吧？】

夏子宴：【由恨生愛？】

陳黛薇：“！”

陳黛薇精神一振，一下子坐了起來。坐起來之後才發現陳雪澤沒回房間，陳雪澤居然還在。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陳雪澤面色微微地不自然。

她狐疑地看了看陳雪澤，再看看手機屏幕。

——不會的，他又看不見。

她動了動唇，想問陳雪澤怎麽還沒回房間，話到嘴邊卻沒說出來，擔心自己的語氣不夠自然。

正巧，夏子宴的消息又來了。

夏子宴：【不會吧不會吧。】他還越猜越上頭了。

陳黛薇噼裏啪啦打字：【不是的！！！】

氣得她連發三個感嘆號。

夏子宴：【那還能因為什麽，別的也說不通啊，只有這個可以說通。】

夏子宴自顧自：【妹妹，我真不敢相信。】

陳黛薇深吸了一口氣。

陳黛薇：【是這樣的——】

夏子宴：【什麽？】

陳雪澤也垂眸看着。

陳黛薇：【因為他以前很惡劣。】

夏子宴插話：【是啊，他以前那麽惡劣，你咋喜歡上他的？】

陳黛薇：【所以我想報複他。】

夏子宴又插話：【啊？你的報複方式就是對他特別好，一口一個陳先生地叫，每天給他做一大桌子菜，什麽都不讓他幹，對他無微不至，他喝個水你都端到他手裏嗎？】

夏子宴：【妹妹，別掙紮了。】

陳黛薇：【我這都是有目的的！】

陳黛薇破罐子破摔：【我這是為了讓他喜歡上我！】

夏子宴：【當然啦，你暗戀他，你肯定想讓他也喜歡上你嘛。】

陳黛薇無視夏子宴，一口氣說完：【然後等他眼睛好了，發現我居然是他讨厭的陳黛薇，我就可以狠狠地嘲笑他了！】

夏子宴：【？】

夏子宴：【……】

陳雪澤：“……”

陳黛薇忽然聽見咚地一聲。

她擡起頭，看見陳雪澤撞到了一個椅子。

陳黛薇聲音微微不自然：“……陳先生？你怎麽了？”

“沒什麽。”陳雪澤冷靜地說：“我看不見，所以撞到東西。”

“我撞到什麽東西？”陳雪澤強調：“我看不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