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強烈的疼痛感，讓劉艾眼裏冒出淚來。

但很顯然，現在根本不是管疼不疼的時候……

她眼底挂着淚，艱難地擡起頭來。

看着好像越發瘋狂的人，劉艾心底裏一片冰涼，心想自己該不會就這麽交代在這裏了吧。

不過強大的求生欲還是讓她暫且勉強克制住了恐懼，她穩了穩神，然後好言相勸道，“你冷靜點！”

但很顯然，這是一句廢話。

眼前這人，俨然已經被莫名的情緒沖昏頭腦了。

劉艾腦速飛快地想了想，然後連忙道，“我們有什麽話都可以好好說的對不對？”

“暴力解決而不了事情！”

“而且就算我們現在懷疑你爺爺給賀之舟頂了罪，那犯罪的也是賀之舟，你爺爺最多也就擾亂司法公正，不會受到重罰的，你不用太過緊張。”

劉艾努力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可說着說着，她卻發現眼前那人眼底的狠戾漸消，取而代之的竟是深深的迷惑。

“賀……賀之舟？”張羅皺眉，“你們懷疑的人，是賀家少爺？”

看着張羅疑惑的樣子，劉艾幾乎已經斷定賀之舟和這場車禍沒有關系了。

但眼下這種情形，她還是擺着天真的神情，道，“是啊！我們已經查到賀家收買你爺爺的證據了。賀之舟他逃不過——”

“不！”張羅冷冷打斷了劉艾的話，“這事和賀家沒關系！”

“沒關系？怎麽會沒關系？”劉艾從地上爬了起來，振振有詞道，“他們在車禍後，又是給你家錢，又是找人控制輿論，這難道還不是因為他們家做賊心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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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劉艾的推斷，這事的确與賀家無關，只是賀家念在張海昌過往的情面，所以才出手幫了他一把。

而如果此時賀家當年給予的恩情反被人誤會為犯罪證據的話，張羅這麽重情義，應該會解釋兩句吧……

劉艾耐心等着，然後就瞧見張羅擰着眉，又是咬唇，又是撓頭的，可就是不說一句話。

這可把劉艾急壞了。

難不成是她猜錯了？

其實這事的确和賀家有關？又或者這個張羅其實根本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根本不在乎賀家的聲譽，他只在乎——

“這事和賀家沒關系！”張羅忽然看向劉艾，字字铿锵道，“你別再白費心機了！反正這事和賀家無關！”

“你說無關就無關了？”慵懶到有些不着調的嗓音忽然出現。

比起劉艾和張羅之間緊張的氣氛，接到劉艾電話後，姍姍來遲的顧斯然，宛若一只剛剛睡完午覺的懶貓。

聞言，張羅一臉緊張地轉過了身，可在看到顧斯然的一瞬間，他忽然瞪圓了眼睛。

因為他記得這個人！

這個人，是那次事故被害人的女兒，他之前在那場葬禮上，見過她。

“能指正賀家的證據很多，不過你要是知道什麽內幕，最好趕緊說了。”顧斯然依靠着門，懶懶道，“不然等我把消息放給媒體，媒體可不會像我們這樣耐心地追查真相。到時候他們把髒水潑給賀家了，你說賀家又或者賀之舟會不會怨恨你們？”

說完，顧斯然扯起唇角，溫柔地給出一個極具殺傷力的笑容。

劉艾看着，卻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這女人，威脅人的方法還真是用的爐火純青。

這溫柔一刀，誰能擋得住？

而聽到顧斯然的話後，張羅的表情明顯變得痛苦起來。

可顧斯然顯然沒什麽耐心，見張羅還不願張嘴，她直接晃了晃手中的手機，“還有忘了告訴你，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都錄下來了。你現在說和不說，都不是很重要，反正進了警局——”

不等顧斯然說完，張羅沖上去就要搶顧斯然手中的手機。

顧斯然手腕一轉，便将手機收了起來。

她沖着張羅揚了揚眉，“你應該知道現在有雲盤這種東西吧，搶了手機，你覺得我會沒有備份？”

本來還故作強硬的人，如今在顧斯然的三言兩語下，就好像被抽幹了力氣似的。

張羅緩緩閉上了眼睛，無力地嘆了一口氣。

“那只是一場意外。”張羅無奈道，“有人願意為他負責不就好了麽？老頭進去這麽多年也算是贖罪了，別追查了，算我求你們了，行麽？”

“……”

劉艾沒說話，只是偷偷看了一眼顧斯然。

顧斯然背靠着門板，低垂着腦袋，松散的長發垂落下來，遮掉了她大部分的側臉，根本看不出情緒。

她應該很難過吧……

劉艾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等她再看向張羅的時候，卻瞧見張羅紅着眼眶，似乎快要哭出來了。

或許對于他來說，他也很難過吧……

一時之間，客廳裏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斯然忽然伸了伸腿，腳尖踢了踢門框，一下子打破了平靜。

“其實那天是你在開車，對嗎？”顧斯然偏過頭，看向張羅。

張羅有些意外，“那時候我才十三歲，怎麽可能開車？”

聞言，顧斯然默了默，然後自嘲一笑後，她又道，“那你爸麽？”

這一次，張羅沒有果斷回答。

而且在顧斯然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他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慌亂。

是了。

顧斯然孤傲冷漠地看向了張羅，“所以那天晚上是你爸在開車，張海昌只是給兒子頂罪而已。”

“不……”張羅還想争辯，可是話一出口，卻顯得慌亂無比。

顧斯然笑笑，“能讓你和張海昌那麽在乎的，除了賀家，就是你自己和你爸了……”

她将長發挽到耳後，淡淡道，“不過你自己都說了，當時你十三歲，不可能開車的。”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在顧斯然篤定的目光下，張羅忽然無力地垂下了頭。

他看着自己的腳尖，猛然回憶起了那年夏天。

本來應該一家人應該跟着賀家一起出去旅游的他們，卻因為那場意外，而各奔東西。

他低聲喃喃道，“你們就別白費心思了，他跑了這麽多年，連家都沒回過一次，你們找不到他的。”

顧斯然沒說話，只是平靜地拿起手機，撥通了110。

很快，警察來了，直接帶走了張羅。

劉艾和顧斯然則是跟着去了警局做了簡單的筆錄。

一路上，顧斯然神情平靜，好像根本沒有因為今天的事情而受到影響。

劉艾覺得奇怪，但想想平日裏顧斯然那副把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她或許是那種有什麽情緒都不會放在臉上的人吧……

等回到家的時候，天色漸晚，劉艾的肚子很不争氣地“咕嚕”叫了一聲。

然後她偏過頭，就看見鼓着腮幫子在吃糖的顧斯然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扭過頭看着隔壁道，“好像是紅燒肉的味道。”

“……”

這是餓了？

讀懂顧斯然話中意味的劉艾努了努嘴，小聲道，“既然這麽晚了，要不顧總留下來吃頓便飯？”

顧斯然嚼了嚼嘴裏的糖，然後懶懶點了點頭。

劉艾廚藝一般，所以就簡簡單單地做了三菜一湯。

等吃飯的時候，劉艾把面前僅有的一小碗醬牛肉擺到了顧斯然的面前。“今天的事，謝謝你。”

可顧斯然卻用筷子把那碗醬牛肉推回到了劉艾面前，“我不愛吃鹹的。”

“……”看着桌上的鹹蛋黃雞翅和清炒生菜，劉艾微微皺了皺眉，“那要不，我再去做點紅燒肉？”

說着劉艾便打算起身，結果顧斯然卻攔住了她，“不用了，我不是很餓。”

“？”

那你剛才在門口聞着味，擺出一副很饞的樣子算是怎麽一回事？

裝的？

劉艾忍不住暗自腹诽，而就在這時，顧斯然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然後支着頭，直勾勾地看着劉艾。

劉艾被瞧的渾身不自在，“怎麽了嗎？”

顧斯然另一只手的指尖，緩緩摩挲過碗沿，懶懶問，“你為什麽要去調查當年的車禍？”

“……我沒有。”劉艾低着頭，默默啃雞翅。

顧斯然也不着急，慢條斯理地問，“你沒去調查這事，張羅怎麽會找上門的？”

“肯定是誤會了。”劉艾幹笑，“他肯定是看見我和你一起出現在了張海昌家附近，所以以為我們是去調查車禍的。”

“是嗎？”顧斯然淡淡地點開了手機的音頻。

劉艾的聲音，從裏面冒了出來——

[你冷靜點]

[我們有什麽話都可以好好說的對不對？]

[暴力解決而不了事情！]

[而且就算我們現在懷疑你爺爺給賀之舟頂了罪，那犯罪的也是賀之舟，你爺爺最多也就擾亂司法公正，不會受到重罰的，你不用太過緊張。]

這……這不是劉艾自己的聲音嗎？

忽然間，劉艾牙齒一磕，竟是一下子咬到了舌頭。

濃郁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惡心得人想吐。

劉艾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她放下筷子，然後抽了一張紙巾出來，疊了兩次，把它疊成長條狀後，她便放進嘴裏，然後像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狗似的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