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兩人均去醫院複查,梁希澤恢複的不錯。陸靜則保胎成功,章教授道:“還是年輕,身體機能好,恢複得快。但也是因為太年輕,所以身體孱弱,還是要非常小心。”繼而還不忘囑咐道:“禁止夫妻生活。”
梁、陸二人紅着臉從診室走了出來。
梁希澤道:“這叫什麽事兒啊?有了兒子還不能碰媳婦兒了。”
陸靜卻嬉笑道:“活該你。”
梁希澤道:“一會我送你回娘家,你父母都惦記你,你回去住一個禮拜吧。我之前手邊耽擱了不少事,也沒空照應你。等過了這周,我再接你回來。”
陸靜點頭道:“也好,那我回花苑收拾下衣服。”
他卻道:“別回去了,我叫人給你送過來,你直接回家吧。”
她詫異:“怎麽還不讓我回去了?”
他輕扶她上車,笑道:“屋裏藏着小情兒呢。”
陸靜在家舒舒服服的呆了一周多,梁希澤每天都會打過電話來,也是匆匆問候一下便挂斷,實在沒時間來看她。陸靜并不在意,爸爸和旭天都說過,要體諒自己的愛人。
李宛清打來電話要來探望她,陸靜思索道:“我在娘家呢,大嫂要是有空,陪我去逛逛嬰兒用品吧?”
兩人在商場裏閑逛,陸靜小心翼翼的護着腹部,走的很慢。不一刻便覺得累,李宛清将她安置在賣場的座椅上,體貼道:“我去給你買杯水吧?”
陸靜先是搖頭:“喝了水就想去洗手間,好累。”片刻又道:“可是還是得喝,不然寶寶就該渴了。嫂子給我買瓶礦泉水吧。”
李宛清應聲,朝着飲料的店鋪走去。陸靜擦了汗,四處張望間,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電梯裏出來,那人衣裝整潔,身材高大,正是梁希躍。
陸靜剛要擡手招呼,卻突然想到,梁希躍為何在工作時間出現在商場裏?她片刻就看見一個梁希躍身後跟着的一位藍衣女子。梁希躍的表情無比的輕松和安心,仿佛是非常自然的回身對女子說着什麽。
他們兩個人并沒有任何的親密舉動,但陸靜一眼就看出了兩個人關系不同尋常。因為女子的臉上帶着一股顧盼流連的嬌羞和親切,那種神情,是女人看見心上人時特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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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想起在梁希澤車裏掉出的那張照片,雖然已經不記得照片中女子的模樣,但卻十分肯定,照片中女子不是李宛清。
兩個人的方向正和李宛清的方向相同,陸靜眼看着李宛清手裏正拿着兩瓶水走過來。三個人面對面撞個正着,梁希躍似乎怔了一下,才雙手插兜站定。
陸靜急忙掏出電話打給梁希躍,她眼看着他拿出電話接聽,聲音鎮定。陸靜在電話中笑道:“大哥,我看見你啦,你回頭,左邊左邊。”
三個人才一起朝她的方向走來,陸靜見梁希躍并未有介紹藍衣女子的意思,便笑着對梁希躍道:“大哥,你看大嫂多好,陪我來逛嬰兒用品。不過大嫂說送我家孩子那個進口品牌的嬰兒車。”
她說着指了指他們身後的精品店鋪:“可是我覺得那輛車太貴了,雙胞胎的嬰兒車都趕上一輛小轎車的價錢了。大嫂卻執意要送,說是你們夫妻倆的心意。”
她說完只眨眨眼睛,咬着吸管擡頭看着梁希躍,也瞟見藍衣女子臉上閃過的一抹不自在,才又笑嘻嘻道:“我舍不得花大嫂的錢,但是我可舍得花大哥的錢。”
梁希躍只笑着掏出錢夾,抽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李宛清道:“得,弟妹都這麽說了,我再不掏錢,回頭希澤該怪我忒小氣了。”
李宛清笑着接過,她的手明明有些顫抖,面容上卻還是帶着體面的微笑。陸靜見狀,才裝作心滿意足的樣子道:“可不是嗎?男人掙錢就是給老婆花的。”
那藍衣女子臉上又閃過一絲極為隐蔽的不悅,被陸靜逮個正着,正欲開口時,卻被李宛清接過話茬道:“我要和小美去吃飯了,你先忙吧。”
梁希躍點頭,又深深地看了李宛清一眼,才扭頭離去。
李宛清也不望向他們離去的方向,只坐在長椅上,眉頭緊蹙,深深的呼吸,像是忍受着痛苦一般。陸靜心裏嘆了口氣,對李宛清道:“嫂子剛才不是看上E家的那件高定了嗎?咱們去買好不好?”
李宛清的臉色突然煞白,陸靜只見她的額頭滲出大顆的汗珠,随即便軟綿綿的朝自己倒下來。她吓了一跳,大着肚子,怎麽扶也不得勁。只急的眼淚都要出來,拍着李宛清的臉頰喊道:“大嫂,大嫂。”
路過的一個中年女人見狀,急忙喊道:“別碰她,快找找藥,藥放哪兒了?”
陸靜着急,頭腦發懵道:“什麽藥?”
那女人也來不及解釋,急忙從自己的包中掏出一個小瓶,倒出幾顆褐色的小藥粒塞進李宛清口中。又将她平放在地上,擺好了體位,便開始心肺複蘇起來。圍觀的人群中已經有人開始報警,李宛清卻突然醒來,氣若游絲的對陸靜道:“別報警……電話裏……賀醫生。”
陸靜蹲不下身體傾聽,正在心肺複蘇的女人将原話解釋給她。陸靜急忙翻到李宛清的手機,然後找到了賀醫生的電話。
沉着冷靜的男聲問道:“現在什麽情況?好的,保持,沒事的,不報警?好的,我來安排。”
大概五分鐘後急救車來臨,一位帶着金絲邊眼鏡的西裝革履的男子也出現,他只對陸靜點了點頭,她便知道他就是賀醫生。
陸靜急急忙忙的感謝了出手相救的女人,也随着衆人上了急救車,李宛清已經悠悠轉醒,只是緊閉着發紫的雙唇不肯說話。賀醫生對陸靜嘆道:“你們倆,一個孕婦,一個心髒病患者,怎麽就這麽大喇喇的出行?也沒有人陪伴,該有多危險?”
陸靜心裏一驚,一直跟到了一家環境優美的外資私立醫院才下車,随即又被賀醫生安排到陪護病床上,他的眼神十分的銳利,帶着醫生特有的權威口吻道:“我們會給宛……梁太太最好的照顧,請您在陪護病床上稍作休息,不要着急,她一定沒事。等做完檢查我會來通知您。”
陸靜深知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也只好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她一度想拿出電話想告知梁希躍,卻又放了回去。直到賀醫生再次出現時,她才坐在李宛清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問道:“怎麽回事啊?”
李宛清語氣依舊溫婉道:“吓着小美和我家大侄子了,是不是?沒事,就是有時候會有些心悸的毛病而已。對了,你沒和希躍說吧?”
陸靜搖搖頭,李宛清似乎松了一口氣才道:“也別和希澤說,說了希躍也就知道了。”
陸靜又點頭,只覺得心裏一陣陣的發酸,她嘆道:“大嫂,你這又是何苦呢?”
李宛清只輕輕的拍着她的手,良久才勉強的笑道:“我自己覺得沒什麽事,但賀醫生一直不同意我懷孕。所以我只好對別人說我不想要孩子。”
“大哥……都不知道你的病?”
李宛清卻出了神,半晌才緩緩道:“他不愛我,所以我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
陸靜再也想不出什麽勸說的話語來,她原以為是她一時多心,因為從見到這對夫妻的第一面時,就看得出他們相敬如賓的相處方式,看起來一切都那樣的客氣,卻實則透着冷漠和疏離。
李宛清娓娓道:“這是我的報應,其實希躍很喜歡小孩子,所以他對你特別好。可是他就是恨我,所以不想要我們的孩子,滴水不漏的……避孕。而我是在結婚後才查出的心髒病,也一直不算嚴重,偶爾會心悸,也就沒有做手術。”
她又對陸靜擠出一絲笑容道:“所以你以後也沒必要像剛才那樣替我出頭了。那個女人叫謝憐燕,他們在我們結婚之前就認識了。她現在的工作也是希躍安排的,他們今天一起出現是因為上午一起開了會,我都知道。”
“我還知道他們之間剪不斷的感情,如果不是後來從英國回來時,我對家裏謊稱我懷孕了,我家長輩和叔叔給他施加壓力的話,他們現在應該都有孩子了吧。”
陸靜不可置信的望着李宛清,一時間搖擺不定,于理應該站在大伯子這邊,而于情,卻還是應該站在妯娌這邊。只覺得兩個人的世界裏,如何也容不下第三個人來插足,更不是她這個外人能指指點點的。她嘆了口氣,問道:“你愛他嗎?”
李宛清的淚簌簌的流了下來,她仰面躺着,皮膚白皙中透着病樣的青色,陸靜只看見她的眼淚瞬間打濕了她烏黑的鬓角。李宛清重重的點頭,極力的抑制着自己的聲音中的顫抖:“我愛他,非常愛他,在英國見到他第一面時就愛上了他。所以小美,請你一定不要告訴他,因為這是我僅存的尊嚴。”
陸靜懷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中,當晚梁希澤打來電話問候時,也提不起情緒,只聽見他問道:“今天碰見大哥了?”
她想起李宛清的囑托,努力調整了聲音,佯裝歡快道:“大哥送了孩子嬰兒車。”
他似乎被她無憂無慮的聲音感染,也在電話那頭輕笑出聲:“小妞子,過兩天就我就去接你,你好好在家呆着,別老在外面瞎晃悠。”
她的情緒卻更加低落起來,悶悶的挂斷了電話,随後只望着日歷發呆。
陸靜還是在自己家過了一個生日。那天父母均下班就回到家中,崔阿姨做了生日餐,每樣菜都是陸靜的最愛。四個人加上腹中的兩個寶寶,一起吹滅了蠟燭。
她在吹熄蠟燭時許願,希望寶寶能健康快樂的成長。
她有些感慨,然後問母親:“媽媽。您每年生日都許什麽願?”
黃雅蘭往她碗裏夾了一筷子菜,才道:“每年都希望我家小美健康快樂。”
陸靜突然就哭了出來,她移坐到母親身邊,緊緊的擁抱着母親。父親也在旁唏噓不已。一時間生日倒是過的有些傷感。
黃雅蘭安慰道:“別哭了,都是要做媽媽的人了。”
父母絕口不提梁希澤的缺席,陸靜也維持着笑,不提起他。心中卻升起從未有過的期盼。她期盼能看見他,期盼他能和自己度過一個生日。
她那天很晚才接到他的電話,電話中的男聲疲憊,還帶着酒意,顯然剛結束應酬。陸靜恨恨道:“你還沒好利索呢就喝酒,回頭你再把肝喝壞了,看我管不管你。”
梁希澤只是笑,又問了她今天怎麽樣。
她說:“挺好的。”
“嗯。”他答應,半晌卻再沒有說話。
陸靜覺得他應該已經睡着了,只對着話筒輕輕的吻了一下,便欲挂斷電話,卻聽見他低沉的笑聲,磁性依舊。
他說:“小美,我在你家樓下呢,看你房間燈開着,只能看見你的影子,一時左邊一時右邊,像個小黑球。”
陸靜心裏一喜,便趴在窗臺處眺望,果然看見他正靠着車站着,也望向她。
陸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見他的影子被路燈拉的斜斜的,将他原本就修長的身體投射的更加高大。盡管是夏日,他還是穿了一件深藍色條紋西服,打着領帶,衣冠楚楚,氣宇軒昂。
她看見窗戶中的自己,夜幕深沉,映的自己輪廓清晰。她正不知不覺的帶着笑,而窗戶上則蒙上一層小小的哈氣。
梁希澤道:“傻妞兒,愣着幹嘛?下來。”
陸靜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揚,只穿了睡裙便下樓。他拉着她上了車,對司機道:“走吧。”
陸靜問:“去哪兒?”
“回家。”
“你這人可真是想一出兒唱一出兒,上次也是急急忙忙給我送回家,現在又急急忙忙給我接走,我就跟地下黨特務似的,見不得人。”
他們回到花苑,他在門口對陸靜道:“今兒帶你見個朋友,但是TA說想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我得捂住你的眼睛,到了TA面前再松開。”
“男他女她?”
梁希澤“切”道:“掃興。快點過來,我蒙着你眼睛。”
她只好慢慢的踱到門口處。梁希澤解下領帶,将她眼睛蒙住。陸靜頓覺世界一片漆黑,她下意識的護住了腹部,只感到他的手随即搭上了她的後腰間。他掌心中源源不斷的傳來炙熱感,頓時緩解了她腰部的酸痛,也讓她倍感踏實。
她只聽着梁希澤道:“擡左腳,跨步,右腳,跨步,直行,直行,停。”
陸靜心想,這也沒走幾步啊,充其量也就剛過了玄關,站在起居室處。
梁希澤輕輕的移開她眼前的障礙,陸靜卻突然驚呆在原地。
她低呼出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居室的偏西北方向,以前是一組別致的喝茶區域,現在都已經被拆除,反而顯得空間大氣而高挑,一盞美麗明亮的水晶燈,正懸挂在客廳的中央。
水晶燈泛出的燈光,甚至有些七彩斑斓的絢麗感,将屋內的邊邊角角都照耀的恍如白晝。而原茶區處,則擺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
鋼琴精致的外表在水晶燈的照射下竟然熠熠生輝,甚至耀眼過三角支架下的金色轱辘,反射出最強烈的高雅光芒。那般的美麗、優雅和安靜。鋼琴只要站立在那裏,就仿佛傾訴着如夢如幻的樂章。
STEINWAY&SONS,是每個鋼琴演奏者最向往的品牌。
而這架三角鋼琴的側面,則用同樣燙金字體刻了一個花體的“LU”,昭示着這架鋼琴的唯一性。
他從她身後攬過她,環抱住她的腹部,兩只手相交在她的肚皮上,用最原始的方式,給了她,給了孩子一個結實的擁抱。
陸靜有些不可置信,回身看向他,他依舊是那副慵懶的表情,仿佛世間的一切于他,都是不值得留戀的過眼雲煙。而他此刻正盯着她看,他的眼中有了真實的影子,只是她的影子。
陸靜沉醉,沉醉在那架鋼琴的顏色,沉醉在燈光中的留影,沉醉在身後男子的懷抱。他的呼吸全噴在她的耳邊:“去試試音色。”
她卻頗為氣餒的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腫脹如小豬蹄一般,手指雖然依舊修長,但只能勉強跨過八度,跨九個音階時就感覺手指很痛。并且她的腹部高隆,幾乎擋住了琴鍵,即使只是坐在彈奏椅上,也覺得腰背酸痛,幾乎無法坐直。
她自懷孕後便再也沒觸碰過鋼琴,此刻也是幾乎忘記了所有的指法、音階和旋律。她只是簡單的試了幾個鍵,黑白色的精靈便随着指間跳躍起來,那般的靈動,那般的輕盈,卻又那般的渾厚。
陸靜即興彈了一首歌曲,沒有既定的譜子,也沒有規定的節拍。她的手指随着她的心情自然的起伏出波浪。僅僅是幾個音符的流淌,她即刻便覺得自己醉了,醉在歌曲的懷抱裏,醉在夢想裏,醉在童年學鋼琴的歲月裏。
梁希澤依舊站在原地看着她,他的眼中竟然比水晶燈還閃耀,璀璨的光芒幾乎從他的眼底溢出,更映得他的淚痣優雅而高貴。
他呢喃:“小美,你過來。”
那是陸靜人生中最難忘的生日,沒有大捧嬌豔的鮮花,也沒有和她出生年份相同的珍藏紅酒,亦沒有瑰麗至璀璨的煙火,甚至比不上他追她時的所有讨她開心的手段。
她還穿着寬大的棉布睡裙和樣式單調的孕婦鞋,睡裙上還印着一只微笑的卡通兔子。
可是他将她從鋼琴椅上扶起,面對面的,将她攬在自己的懷裏,輕柔地、緩緩地,動作是這般的珍視與愛戀。
他帶着她很緩慢的舞動,依舊沒有舞步,如同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舞,只是一左一右的變換重心,只是攬在她腰間的手掌,依舊溫熱;另一只手掌,則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捧在手心,如同在呵護新升的太陽。
他鼻息中有溫熱的酒氣,她的唇邊還殘留着生日蛋糕上奶油的香甜。
他們中間隔着寶寶,面孔離得很遠,而陸靜卻覺得他們其實離得很近,近到她可以看見他瞳孔中自己圓潤的臉龐,近到可以将他眼中的希翼看的分明,近到她想踮起腳尖,親吻他那顆優雅的淚痣。
水晶燈閃耀的依舊明亮,她幾乎要蹙起眉才能看清楚他。
明明夏夜是聒噪的,有蛐蛐叫,有蟲兒鳴,可那天的陸靜什麽都沒聽見,她的耳邊一直回蕩着一首很老的英文歌曲,男聲醇厚優雅,鋼琴前奏悠揚,于是她低聲唱給他聽:Holding you, I hold everything, for the moment, wasn’t I the king.
他的吻輕輕的落在她的唇邊。
他說:“小美,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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