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可惡!被那個混蛋女人擺了一道!”土禦門元春煩躁的踢向了自外側反鎖的門,卻沒有得到一點自己想要的結果——被特殊加固的房門還是紋絲不動,只不過上面多了個腳印。

海原光貴将結标淡希手臂上的針孔指給他看:“應該是被注射了麻醉劑或者鎮靜劑一類的東西。看來我們三個都被耍的夠慘。”

不僅是房門堅固的不像話,連二樓外側的窗戶都好像早已算計好今天一樣焊上了鐵栅欄,除非擁有徒手将鐵棍掰彎的臂力,不然根本無法從這個房間走出去。

“一方通行聯系不上,他那裏沒有訊號。”連續撥了四五次電話都沒有得到回應的海原光貴遺憾的搖了搖頭。

“阿上也一樣。”土禦門元春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正在抽痛:“搞什麽這個時候聯系不到人?!他們去山洞裏探險了嗎?!”

“再等等,如果還是聯系不到人就通知三系。”

——

在慘白色的手電燈光的指引下,上條當麻和一方通行小心翼翼的踩着腳下的梯子走進了地下室,渾濁的空氣裏彌漫着說不清是物體腐敗還是消毒藥水的怪異味道,亦或者兩者兼有。

單只是手電并沒有辦法一次性讓人窺見整個地下室的全貌,但是從兩人輕微的動作就能帶起一陣回音來看規模應該不小。

兩個人分頭在兩面牆壁上尋找燈的開關,步伐邁的謹慎又小心,四周的黑暗裏似乎随時會有七竅流血的惡鬼鑽出來,令人不安的死寂中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終于,上條當麻在靠近樓梯的位置摸到了開關。

頭頂的燈管發出‘嚓嚓’的電流通過的聲音,閃爍了幾次後終于完全亮了起來。

“這裏是做什麽用的啊?”剛剛松下一口氣的上條當麻在看到地下室的全貌後不禁有些錯愕。

這個規模不小的地下室被人為改建成了類似于訓練場的樣子,裏面盡是電視節目中幫助大型犬訓練而設的障礙物。

跟着兩人從樓梯上爬下來的比亞興奮的嚎叫了幾聲,從距離它最近的一道欄架上跳了過去,回過頭來搖搖尾巴,似乎在等待有人表揚它。

“是這群狗的游樂場嗎。”上條當麻看着對發生的一切毫無自知的獵狐犬說不出心中是寬慰還是悲傷。

“噓——”一方通行突然對着上條當麻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給比亞下了‘安靜’和‘別動’的手勢指令:“仔細聽。”

上條當麻屏住呼吸,突然聽到地下室被單獨分割出來的兩個房間中的其中一個傳來沉重的悶響,不連續,也沒有規律,像有人在用力撞擊着牆壁或者門。

無論裏面的是被綁架的受害者還是兇手,這一幕都足夠讓人膽戰心驚。

接近發出響聲的門時上條當麻警惕的抽出腰側槍套裏的支配者,卻看到槍身上的指示燈變成了醒目的紅色。

“使用者認證,上條當麻監視官。使用許可确認。”支配者發出電波被幹擾的雜音,“通信故障。無法構築與系統的連線。”

“怎麽了?”察覺到上條當麻的動作有一瞬間停頓,已經将手搭在門把手上的一方通行問道。

“這裏沒有信號。”上條當麻搖了搖頭,把支配者放回了槍套裏。

“那也沒辦法了。”一方通行倒數了三個數字後,猛地拉開了房間的門。

上條當麻即将脫口而出的鎮壓性質的喊話硬生生被堵在喉嚨中——因為從門內沖出的并不是什麽窮兇極惡的歹徒,而是被捆的結結實實還被塞住嘴、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內褲的青年男子。

戲劇化的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上條當麻愣了一會兒才想到拽出男子口中塞的布條:“長井佑人先生?”

終于能夠說話的男人慌張的口不擇言,連聲音都有些走調:“救我!救我!你們是警察對吧?!她、她要殺我!裏面全都是死人!救我!她在哪裏?!你們殺了她對吧?!”

“她?”上條當麻注意到了男人的用詞。

一方通行借着手電的光查看着屋內的陳設,用平穩的語調一字一句的說道:

“‘不要離開我。’他溫柔的妻子流着淚,手持獵槍從黑暗中走來。”

“他是多麽懷念已經逝去的那些日子。無論是和煦的陽光還是修整好的花園,孩子們自由快樂的奔跑,人們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多麽美麗的理想鄉,如果他不曾體會過自由的話,是的,如果。”

“人們催眠着自己獲得了虛假的幸福,在數值化的世界中尋找所謂的未來,放棄思考的人變得麻木,追求自由的人被視為異端。”

“‘不要離開我’她哭泣着再次懇求道。”

“「我不願再見到你。我不要再見到你,你是受詛咒的人,莎樂美,你是受詛咒的人。」”

“「你為什麽不看看我?只要你看到我,你一定會愛上我,因為愛的神秘比死亡的神秘更偉大。」”

“漆黑的槍口噴射出火光,子彈貫徹了他的胸膛。”

“‘永別了,我的莎樂美。’”

上條當麻不能理解一方通行這幾段話的含義,但聽起來似乎是某本書中的片段。

“上月十六夜人生中的最後一本書,《莎樂美》。”一方通行自言自語着解釋道:“一本反烏托邦社會的小說。主人公在萌生了追求自由的念頭後不滿于統治者的欺騙與看似美好的生活,并試圖逃走加入反抗者的軍隊。深愛他以至于人格畸變的妻子被統治者教唆,殺死了準備逃亡的主人公,并砍下了他的頭。”

“莎樂美到底是誰?”

“莎樂美是《聖經·新約》中記載的一個故事——希律王的女兒莎樂美因愛上施洗約翰卻遭到拒絕,就以自己的一曲七重紗舞換取希律王的許諾——她讓國王砍下了約翰的頭,并完成了親吻他的願望。”一方通行的話頓了頓:“你要找的犯人不是上月十六夜,也不是上月繪空,而是我們一開始就知道,卻從未注意過的人——藤原曉。”

“既然犯人是藤原曉,她的動機又在哪裏?”

“精神分裂症。”

“但是藤原曉的精神分裂症在與上月十六夜交往後不是已經有所緩和了嗎?既然早知道妻子患有精神疾病上月十六夜怎麽可能會大意到讓妻子的病情惡化?”

“如果,藤原曉的病情惡化是他刻意為之的呢?”一方通行嘴角突然帶上了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上月十六夜這個人一生都在做着成為名流千古的作家的迷夢。”

“但是他失敗了。”

“沒錯,他失敗了。他動過自殺的念頭,還擁有複仇的動機。但無論是悄無聲息的在某個角落裏自我了結還是成為連名字都不願意被人提起的犯罪者,都不是他最終想要的。”

“所以?”

“‘在連環殺人魔妻子手下喪生的鬼才作家’,這樣的噱頭是不是聽起來很吸引人?随着案件的曝光,人們會津津樂道的談起這件聳人聽聞的案件,甚至翻出那些從不被他們注意、已經被塵封的書籍從頭看起。這就是死亡的力量,把人的無限變成有限,讓有限變得令人珍惜。”

然而那個男人一開始就搞錯了,能動搖這個社會根基的存在,一直就在他身邊。

“但是這些都只是猜測。”上條當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将人想象成為了自己的名利連摯愛都可以毀掉的樣子。

“是,都是我的猜測。”一方通行走進了之前關着長井佑人的房間,手掌從裏面整齊排列着的數個冷藏櫃上一一撫過,最後打開了貼着‘Keita’的銘牌的冷藏櫃門,用悲哀的眼神看着裏面的物體許久:“你猜上月十六夜現在在哪裏?”

上條當麻将雙腿發軟無法站起的長井佑人扶到牆邊坐下,并把自己身上的警用夾克脫下來披到他身上,鼓起勇氣走進了屋內,隐隐的他心中已經有了某種猜測:“裏面、是什麽?”

“做好心理準備。”一方通行微微側開了身體。

冷藏櫃中擺放的東西只看一眼就叫人心生寒意——剔透的圓柱形玻璃容器中,上月十六夜雙目半睜,仿佛低垂着眼眸注視着懷抱中的戀人般,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失去了脖頸以下全部身體的頭顱安靜的漂浮在淺黃色的液體裏。

室內的櫃子一共有十七個,也就是說……

上條當麻突然湧起了想要嘔吐的欲望。

“普通人要想躲避開監控探頭生活一年顯然沒什麽可能,不過死人的話,倒是可以。”一方通行的話冷酷到異常。

“不可能。我不相信。怎麽會有人心甘情願讓自己被殺。”上條當麻用手抵着自己的胃部,用力的搖了搖頭:“第一次來到這裏做檢查的時候藤原曉的色相明明是清澈的。殺了十七人的嫌疑人不可能不受一點影響。總不可能這一家人全部都是免罪體質吧?!”

“當然不是。”一方通行走到了擺着些紙張的桌子前,從上面拿起了一個裝着不知名膠囊的藥瓶:“理論上來說,‘免罪體質’也算是精神疾病的一種,但是這些精神疾病是不能在同一人身上共存的。有了‘免罪體質’就不能有精神分裂症,有了精神分裂症也就無法獲得‘免罪體質’。別忘了上月十六夜是優秀的心理治療師,讓某個人色相快速恢複的方法也不可能沒有,不過反過來想,如果說他沒有策劃這一切,又為什麽要給自己妻子留下恢複色相的藥物呢?”

“既然證人已經有了。現在只需要抓到藤原曉一切就都會真相大白的。”

“是嗎。這樣也好。”一方通行淺笑着點了點頭,“那就上去吧。”

上條當麻架着渾身如篩糠般發抖的長井佑人,突然想起了另外一間未曾打開的房間:“但是那個屋子……”

一方通行指了指地面——什麽東西被拖行的黑紅色痕跡從入口的樓梯下一路順着他們腳踩的地面延伸,最終被切斷在了上條當麻所說的房間門外。

“你還記得我說的嗎?讓屍體消失的‘處刑工廠’。受害者的 ‘身體’去了哪裏。”一方通行頭也不回的朝入口走去:“你不會想看到裏面究竟是什麽東西的。”

說起來土禦門元春和海原光貴的進度有些慢了吧?

一方通行抓着梯子的扶手踩着階梯向上攀爬,內心卻升起了些怪異的感覺——

太安靜了。

不如說是已經安靜到讓人不安的程度。

在即将抵達地面時,一方通行的雙眼看到的是藤原曉噙着笑容的臉,與從灑下一些陽光的入口處伸進來的、正對準自己額頭的黑色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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