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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灼回了府上,白氏的壽筵已然散去,白氏喜靜,一般人等自不敢造次喧嘩。唐灼進門後,侍從忙去盛來了熱水,唐灼浴後換了套水白寬袍,再拿出銅鏡自顧照了照,竟瞅着這張閻羅面笑了出來,“天要我以此面示人,但得了這閻羅面,方能成得了閻羅事吧?”唐灼扔了銅鏡,休整片刻便去向唐阚回報今日突将營選事。
“我聽說你今天竟然招了個不怕死的小丫頭?”唐阚坐在書桌前寫字,放下筆後才問唐灼。
“确有此事,兒子見這娃娃小小年紀不怕死又孤苦伶仃,就招了做個侍女,也不會留在軍營。”唐灼應道。
“查清楚身家再帶進來,你就是婦人之仁。日後莫要輕易将不相幹人等帶入府中。”唐阚冷聲道。
“兒子知道了。”唐灼亦沒有聲音起伏。出了唐阚處,勢必要經過凝雪公主所居的園子,是繞道走還是順道?唐灼稍作猶豫,便決定不偏不倚,要從那公主園前過一過。
凝雪公主這兩日都在園內不出,唐阚、白氏都時不時遣了人來送各色稀奇,吃穿應用雖不比宮內奢華,但也不折安定候場面。凝雪才在這園子住了兩日不到,便喜歡上此處幽靜,門庭之內自有芳景,更喜的是這園內一處閣亭悄然出世,登高一望能收成都城大致,也有天高地闊之感。園內奇石茵草花滿院,蜂須蝶粉好不清靜自在。比起長安宮中的禦花園竟也不遜色。
聽聞此處園子是唐阚已過世的夫人劉氏曾居,劉氏只生養了唐灼一子,唐秋乃是唐阚續弦吳氏所生。難怪那日唐灼入園似進無人之處,這是她生母曾住地,想也熟悉。七月天裏,不覺悶熱,反倒這些日子天事反常,雖無河西道上那陣陣微雪,也能感習習涼意。凝雪公主又來到這處閣亭,遠眺東處,亦若有所思。下面一陣驚喧擾了她靜處,只見兩三侍從攔也攔不住,那閻羅面唐灼已快步走到她面前。
唐灼步子快而輕巧,一身水月白長衫映在花茵叢裏頗為清明。只那雙冷飕飕的眸子依舊盯着凝雪。眼前的凝雪公主芙蓉羅裙,端坐扶欄側,目光清朗瞧着唐灼,一如第一次見面,絲毫沒有怯退。示意侍從退下,凝雪才問,“将軍頻頻在婚典前來我處,究竟是何意?”
唐灼收起眼光,嘴角噙了一絲苦笑,“昨日我說得何等清楚?公主,為何要留在這裏?為何要堅持與我成婚?”
凝雪側過頭,望着遠處一雙飛燕輕逐,“我為帝王女,朝廷典冊已下,如何回頭?且當日不入成都你唐家,便要去興遼和親。如是你,做何選?”她聲色幽幽,幾乎讓唐灼也生了感懷之悲。“你時時要氣我走,不也是因這婚事非你所願?”凝雪回頭再看唐灼,見唐灼笑意成霜,臉上的疤痕也微微動了動,“好算計。”唐灼吐出三個字,轉身離去。
凝雪怒氣微染了面色,算計?她、唐灼、朝廷、唐家、諸道節度使,誰才是落棋的手,誰又是手中的棋?嫁入唐家,嫁一女子,她哪裏有算計的資格?無非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罷。
荔兒見公主此刻又悵然,趕忙前來探問,凝雪示意她不用多問,荔兒的淚水已沾濕了眼眶,好端端的天之驕女,為何要來唐府,日日受這閻羅的氣?
唐灼離開凝雪公主處,心裏一股憋悶之氣,回到住處,見一瘦小女娃正怯生生地站在門前,正是被換了名字的唐卻。唐卻已等了半個時辰,被其它侍從侍女眼光打量了一遍遍,終失了突将營中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怯怕了起來。這就是将軍的家?怎地陰森森的沒點暖意?
“你進來。”唐灼進門前丢下句話。
唐卻跪下,聽得唐灼道,“進了府上就聽唐梅的話。吃穿用度他自會替你安排,給你一年時間雖唐梅他們讀書習武,每日醜時來我門外當值盞茶。明白了嗎?”唐卻早就在心裏牢牢記住,“卻兒明白。聽唐梅大人的差遣,一年內讀書習武,除此外每日醜時給将軍門外當值。”
唐灼知她伶俐,倒也多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唐梅算得哪門子大人?是掌了我這園子內的雜事總管罷了。”她又想到了件事,命道,“你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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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卻擡頭,被唐灼眼裏那道玩味的冷光和猩紅刀疤懾住,不由得身子一抖,“怕了?”唐灼問。“不怕。”唐卻再看着唐灼,将這張臉記下心裏,“卻兒的命是将軍的,不怕将軍的臉。”
唐灼脆生生笑了出來,唐卻見那疤痕之下,長眉朗拂,目光灼灼。
“好個小丫頭。你随唐梅下去吧。”唐灼吩咐道,想到剛才唐卻那又怕又敬、似是給自己打氣般的眼神,唐灼不免又發出笑來。心下想道,這丫頭的确不簡單,然而見她第一面卻不懼不避,眼色坦然的,只有那好算計的凝雪公主。還有三天不到,她們,就要各懷心思拜堂成婚了,娶妻得凝雪,做官當金吾,若他是男子,似真可與劉秀一較高下了。可惜,這張閻羅面,這一身浮名,竟落在了女兒身上!要來何用?想到這,唐灼目色瞬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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