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進去,不進去?這兩個問題在唐虞年腦子裏盤旋,魏語冰自是沒等她理清楚便繼續問道,“夫君又不困了嗎?”

“我困——”唐虞年開始磨磨蹭蹭往床前走,穿過屏風,就見魏語冰一如大婚之夜靜靜地坐在床沿邊,幾步之外的燭火歡快地跳動,唐虞年的眼睛眨啊眨。

“語冰。”唐虞年屏住呼吸小心挪動步子,卻在看清楚魏語冰手中拿的東西後瞬間停了下來。她的聲音也顫抖了幾分,“語,語冰,你手裏拿着什麽嗎?”

“夫君不認識嗎?”魏語冰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剪子,舉起來晃晃以便唐虞年看清楚,“剪子啊。”

她知道是剪子!唐虞年的喉嚨動了動,一股透心涼從腳底往上快速蔓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

“夫君又在想什麽呢?”魏語冰好笑地又晃了晃剪刀,“還不睡覺?”

在想你會不會拿着剪刀捅她,可能性應該很低吧?唐虞年捂着抖動的雙腿盡量穩住自己的身子慢慢往前走,快走到魏語冰面前她才勉強揚起了一個笑容,狀似好奇道,“這,這大半夜的語冰找剪子做什麽?”

“其實也不做什麽。”魏語冰把剪子放到了床前的小桌上,“夫君既然困了還是先睡覺吧。”

她不敢!唐虞年欲哭無淚地盯着桌子上放的剪刀。這麽近的距離要是自己真漏餡了,工具就在面前,就算公主好性子,這氣上頭來萬一沖動了怎麽辦?

不行,她還是要弄清楚語冰為什麽大半夜拿剪子。“我也沒那麽困了,”唐虞年含含糊糊道,邊說邊走到床前坐下,“語冰,你給我說說這大半夜的為什麽要找剪子嗎?”

“這個啊,”魏語冰聽她這麽一說趕緊拿了起來,鋒利透着光亮的剪刀在唐虞年面前一晃,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面仰。

“原來夫君害怕剪刀。”魏語冰發現了唐虞年一系列的小動作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有。”察覺自己的樣子被語冰發現,唐虞年矢口否認,嘴上回着身體卻很誠實,緊繃的身子根本不敢往前挪一步,不等魏語冰再說什麽,唐虞年自己先投降了,“我,是有那麽一點點害怕……”

小驸馬膽子小魏語冰不是不知道,不過一把剪子能給她吓成這個樣子,魏語冰深覺應該不至于。那應該什麽呢,魏語冰只懵了一瞬,恍然大悟,“夫君,你不會以為我拿剪刀要傷你吧?”

“沒,沒有。”她怎麽可能這麽以為,唐虞年否認再三。

不承認,魏語冰也不着急,不慌不忙地坐回去,魏語冰笑道,“夫君以為的也在理,我拿這剪刀确實是用在夫君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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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夫君不妨猜猜我準備做什麽?”魏語冰瞧着愣住的小驸馬,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來,點了點她的額頭,沒想到小驸馬這麽乖,只眨了眨眼睛連躲都不躲一下。

不躲的唐虞年已經快被吓得魂不附體了。夢境和現實重疊,害怕與恐怖交織,唐虞年現在滿腦子都是魏語冰一邊笑着一邊問着,“唐虞年,你說是先捅心髒好,先是先放點血助助興好呢?”

啊啊啊,太恐怖,反應過來的唐虞年直接跳了起來,魏語冰卻比她更快,先一步拉住了她,“夫君你怎麽了?”

因為這句柔和的聲音,唐虞年穩了穩心神,對,那是在做噩夢,現在語冰還不知道呢。“我,我就是有點累了。”

“語,語冰,”唐虞年哆哆嗦嗦道,“我忽然想起來我明天早上還要上朝,我們早點休息吧。”

“好。”魏語冰本來也只是想着逗一逗她的小驸馬并沒準備做什麽,知道她明日還要忙碌,便也歇了別的心思,“夫君快睡覺吧。”

“好,好。”唐虞年應下,卻還沒忘記她還是不能和語冰同床共枕的事情。幸好魏語冰很體貼,主動道,“看來夫君還是不習慣睡在床上,不如我給夫君鋪吧?”

“不用,不用。”語冰竟然主動開口,這對于唐虞年來說簡直是天降福祉,不過鋪床就不必了。她熟悉流程,自己來就好。魏語冰卻還是堅持給她鋪上一床被子。

到了最後,兩個人都坐在了被子上,一人一邊,唐虞年忽然聽到魏語冰笑盈盈地問道,“也不知道打地鋪到底有何魅力,夫君竟然這麽喜歡,不如我和夫君一起吧?”

“啊?”

“算了,”魏語冰略帶傷感道,“看來夫君更喜歡自己一個人睡地上,既如此,我也不要強求了。”

“我……”唐虞年想了想,脫了鞋子,順着地上的被子爬到了魏語冰那邊,見魏語冰還在為這事傷感,唐虞年低頭愧疚地伸手拉住了魏語冰。

“夫君這又是什麽意思?”魏語冰扯着笑,目光灼灼地看向唐虞年。

唐虞年總算是從腦海裏扒拉個理由出來了,“語冰,我就是想着明天上朝早起,睡這裏省得吵醒你。”

“是嗎?”魏語冰涼涼地反問。

“嗯嗯。”唐虞年才管不了那麽多直接點頭,魏語冰瞧着她疲倦的小眼神到底沒再說下去,只溫聲道,“那夫君早點睡。”

“會的,謝謝語冰,”唐虞年如釋重負,直接癱軟在軟軟的床鋪上,“語冰,你也早點休息。”

注意到魏語冰要去熄滅燈火,唐虞年主動道,“語冰,你快睡,我來就好。”魏語冰便轉身直接往床榻前走。

等她安定下來,穿鞋子,熄燭火,唐虞年三下五除二鑽進了被窩,緊緊捂着自己的小被子,好暖和,好舒服,好有安全感,唐虞年幾乎不敢回頭去看躺在床上睡着的魏語冰,雖然明知道回頭魏語冰也看不見她。

明天真要想個辦法,按照日子,明日也是和語冰同床的日子,一月有十天,唉,唐虞年掖好自己的小被子,黑夜裏也遮不住她的愁苦,這日子可要怎麽過啊!再一想,索性把自己的腦袋也縮了進去,暗點好,昏暗點有安全感。

直等到唐虞年呼吸平穩,魏語冰還是沒有半點睡意,握着自己的手腕回憶起來自己剛剛想做的舉動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無意間扯掉了十幾根頭發,竟然想……

唐虞年。魏語冰輕輕拉開簾子,黑暗裏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身影,憑着記憶,魏語冰知道唐虞年躺在哪個位置。

自己當初為什麽嫁給她,魏語冰問自己,不過是覺得好掌控罷了。後來知道她是女孩子,又覺得十分有趣,而現在呢?魏語冰思索起來。

做一夜雜七雜八的夢,醒來後的唐虞年卻是一點記憶都沒有。趕緊卷卷鋪蓋,趁着魏語冰還沒醒,唐虞年蹑手蹑腳出了房門,等在門前的是雲香還有自己身邊的秋月冬雪。

“驸馬爺,您醒了。”冬雪是第一個看到她的。

“嗯,回院收拾一下。”唐虞年說完又轉身囑咐雲香,“你家公主累了,別吵醒她。”昨日自己故意消磨時間,還無意弄掉了語冰十幾根的頭發,對,頭發,還在手帕裏沒拿出來呢。

算了,再進去時間恐怕都不夠,說不定還會吵醒語冰,唐虞年想了想便放棄了。

“是。”雲香一點就通,“奴婢明白。”

總覺得她這明白和自己的明白不太一樣,不過時間匆忙,唐虞年也沒心思細究,匆忙往自己院裏趕,梳洗打扮一番,臨出公主府門的前一腳,唐虞年叮囑秋月,“今天中午我應該也不回來了,等到午膳時你跟公主說一下。”

“驸馬爺又不回來了?”秋月似乎是有些可惜道。

“嗯。”唐虞年再次強調,“今天事多。”

“還有,”上馬車前唐虞年又囑咐了一句,“我在宮裏吃點就好,秋月,你也跟公主說一下,不必勞煩給我準備午膳,讓公主安心用飯即可。”

“奴婢記下了,”秋月行禮道,“奴婢定會把驸馬爺您的心意傳到公主耳中。”

她的心意?她有什麽心意嗎?唐虞年狐疑地上車也顧不上那麽多。剛上朝,本以為又和往日裏一樣平淡無奇,沒想到皇帝宣布三日後要到宣德門親迎鄭大将軍。

唐虞年的腦海中一下子就浮現出了鄭新穎的樣子,而且再次對鄭大将軍有了一個更清晰的認知。一國之君帶着文武百官親自迎接,看來鄭将軍比她想象中的地位還高啊。

與這件事一起發生的另一件事更讓唐虞年重視。當今皇帝已經快到五十歲,今□□堂上有人上奏建議立儲君。聽他們的口吻,似乎前幾年就跟皇帝提過立太子之事,不過皇帝都找理由打發掉了。

“在想什麽呢?”還沒走到工部大門的唐虞年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轉身就看見了梁老。

“師父,”唐虞年心虛一場,“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拍我肩膀了?”她可還沒忘記上次在宴會上康王殿下的那一掌。

“你一個小子要是連老夫這一下都接不住,真該好好去練練武了。”本以為這麽說唐虞年會改改,哪知她第一時間抖了抖自己的衣服,然後聽到唐虞年笑道,“我還是先跟師父學正事要緊嘛!”

二人一同邁步進工部,梁老不再取笑她,反而關心她,“剛才到底在想什麽呢?一愁不展。”

她在想立儲的事情。魏帝和先帝不同,他子嗣衆多,大皇子康王殿下已成婚,二皇子體弱,三皇子宋王建府成婚,四皇子只有十二歲,可也到了娶妻的年紀,畢竟古人成婚早。除此之外的五皇子六皇子十歲左右,其餘皇子年紀尚小。

立太子,古往今來,哪一個不是殘酷的手足争鬥。唐虞年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還好語冰是個女孩子,是公主,一般情況下只要語冰保持中立應該是沒什麽關系,可是皇後娘娘,唐虞年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些話對着梁老自是說不出來,她只好打個馬虎,“我是在想三日後去迎鄭大将軍,我穿什麽好,陛下這麽隆重歡迎,我是不是得拿出點态度。”

梁老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提醒道,“陛下親王王爺在前,丞相大夫将軍在後,你一個小小的四品,誰能注意到你?”

“師父您說得對。”唐虞年笑嘻嘻地問道,“那師父您站在哪裏?”

揭人不揭短的道理這徒兒是半點不懂。梁老翻了個白眼,“老夫最起碼還是能看到将軍,你要是想看,恐怕要踮腳!”

“徒兒說錯了,”唐虞年讨好道,“師父您老人家多厲害,我們這麽大一個工部全都靠您老人家呢!”

對于她的這番話梁老本來是不想理的,可壓不住唐虞年繼續說,只能哼哼地同意了,同意後又問道,“你今天又打什麽主意呢?”昨天拉着他非要晚點走,本來他在皇宮裏的事都忙完了。

“沒有,絕對沒有。”唐虞年發誓,“我就是想着再跟師父您學點嘛。”

工部裏的教學如火如荼進行,魏語冰悠閑起身時,身邊早就沒了人影,地上一如原樣。聽到動靜的雲香先一步進去。

“公主殿下,您起身了。”雲香把簾子完全拉起來。

“幾時了?”

“公主,巳時過了兩刻鐘。”雲香回道。

“這麽晚了。”魏語冰掀開被子,斥責道,“怎麽不早點叫醒本宮?”還有她自己,平日裏這個時間點早就應該醒了。

“驸馬爺臨走特意吩咐要讓公主殿下您多歇息會兒,”雲香急忙解釋,“再者,奴婢想着您昨晚操勞……”

“先伺候本宮穿衣。”魏語冰瞬間就明白了雲香沒說完的意思,昨日她和小驸馬同房定讓她們都誤會了。還昨晚操勞,她那個小驸馬自己恨不得鑽進地底下也不肯上自己的床鋪,弄得自己好像要把她吃了一樣,拿把剪刀都會多想。

不過,魏語冰想了想,忽又覺得自家小驸馬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是女扮男裝,算了,等到中午回來再跟她好好“算賬”,現在先放過去好了。

梳妝用完膳出房門,晴空萬裏無雲,魏語冰進了書房,處理了一些府中瑣事便找了個空閑的地方坐了下來。

領着府醫到達院子,白芷一眼就注意到公主殿下又躺到藤椅上了。白芷的眼睛抽了抽,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這以前在藤椅上躺着悠閑地磕着瓜子或吃着果仁的定是驸馬爺,如今公主怎麽愈發喜歡這樣了?

“見過公主殿下。”原太醫院的太醫王仁和,現公主府的府醫行禮道。

“起來吧。”魏語冰伸出手臂,白芷連忙墊了一方手帕上去。不一會兒後,王仁和抽回手,起身再拜,“公主殿下一切安好。”

“嗯。”魏語冰點點頭。她的身體她自己清楚,不過一月一次的平安脈還是要請。說起來,魏語冰擡眼看了看他,三十二歲,這年紀放在別處或許稍微大點,但對于一名醫者而言,尚且年輕,魏語冰道,“坐吧。”

“微臣謝謝公主殿下。”王仁和再次道謝。

“說起來王大人進了本宮府邸已經快兩個月了,可有不适應的地方?”

“謝公主殿下關懷,微臣一切都好。”

“只怕在這小小的府邸浪費了你精湛的醫術。”魏語冰道,白芷這邊遞了一杯茶給王仁和。

“臣資歷尚淺,宮中太醫之位本就不能勝任,全靠公主殿下垂青,如今才有一方容身之地。”王仁和道。

“王大人不覺公主府小就好。”魏語冰笑道,“本宮正好有一些問題要問問王大人。”

“微臣鬥膽請問,公主殿下可是問上次的事情?”

魏語冰道是。

“上次公主殿下問臣,臣醫術不精,回去後又翻閱醫書理出一藥方,公主殿下請看。”王仁和說着遞了一張紙上來。

掃了兩眼藥方,魏語冰道,“你開的方子想必是不錯,”可是想着某人躲躲閃閃的樣子,還有她往日裏都是喜愛甜食的,這苦藥……魏語冰搖搖頭,“還望王大人再費些心,能不能從飯菜上下點功夫?”

飯菜?王仁和瞬間懂了,拿起桌上的藥方回道,“臣一定竭盡全力。”

“嗯,本宮相信你。”魏語冰道。

“臣告退。”王仁和起身告辭,沒走兩步,魏語冰喊住了他,“王大人,方子。”

“是。”王仁和不問緣由再次遞上方子告辭。

白芷不解其意,可也沒問,反倒是魏語冰折起後笑道,“說不定以後就有用了。”

“是。”白芷見王仁和出門才道,“公主,驸馬院的秋月求見,因剛才王大人來了,奴婢只讓她在門前稍等片刻。”

“喊她進來吧。”魏語冰收起了方子,秋月進來後直說來意,“公主,驸馬讓奴婢告訴公主殿下今日中午不回府用午膳,多謝公主費心,她在宮中用膳就好。”

“希望公主殿下在府內用膳愉快。”

魏語冰沒說話,白芷第一個站出來奇怪道,“這離午膳還有一個時辰,驸馬爺怎麽就讓你來通知了?”

對上公主殿下犀利的眼神,秋月只能說出實話,“禀公主,驸馬爺是早上告訴奴婢的,想必知道今日事務繁重。”

可工部是六部之中最清閑的,白芷剛想說什麽,魏語冰攔住了她,“國事要緊,驸馬只管放心忙,只是這午膳等會兒還是讓膳房的師傅準備一些。”

“是。”秋月是半個字也不敢提,其實她也好奇驸馬在宮中到底有什麽要事要做。

秋月走遠了,白芷才敢說話,“公主殿下,驸馬爺……”

“她不是要建二皇子和二公主的府邸?”魏語冰笑,眼睛裏卻半分笑意都沒有,“忙碌點也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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