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上學

次日清晨，兄弟兩換了新衣，改頭換面地在院兒裏等周媽帶他們去報名。

周夢溪家有個很大的園子，裏面種了好些樹，但他記得最清的還是紮根在園子中間的那顆大果子樹，它枝繁葉茂，甚至蔭蔽了整個園子。

那樹有兩米多高，即使成人環抱一圍，也會顯得吃力（費力）許多。

八月盛夏的清晨，陽光很烈。

周夢溪站在園邊樹陰下避涼，陽光透過樹隙打在園邊的地面上，也打在他身上。

暖洋洋地。

這種平靜安詳的時刻甚至讓周夢溪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走了，發什麽呆呢？”周媽不知何時已推了摩托車出門等他，周晏溪也咧着嘴站在周媽旁邊，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地開朗。

他們在等自己。

這個認知讓周夢溪開心極了，他上輩子混成流氓首領頭頭的時候也沒高興成這樣，“哎！來啦——”周夢溪嚣張地笑着，大喊着沖了出去。

關大門，落鎖，一氣呵成。

騎上摩托車發號施令：“走！——”

周媽已經發動了摩托車，頗為無奈地說他：“都初中生了，穩重點兒你。”

周小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哥，你剛才好傻哦。哈哈哈哈——咯！”

周夢溪被他笑的有點兒尴尬，畢竟自己也是個二十七的老男人了，被一小孩笑傻，啧！你別說，還真是新奇的體驗。

周夢溪剛想怼回去，但聽到周小弟笑到打嗝，也是服氣，便又笑起他來：“看吧！你笑哥，老天都看不過去，讓你笑，哈哈哈哈。”

周小弟用兩只小手捂緊了嘴，眼睛瞪得又圓又大，似乎是在強調剛剛的打嗝聲絕對不是我發出來得。

周夢溪被他萌壞了，恨不得吧唧親他一口，不由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狗頭，心情大好。

兩邊的街道飛快的被撇向後方。

他們到了。

周媽先去了第二小學給周小弟報名，完了之後又領了他兩奔向海如女子中學。

可千萬別誤會啊，這不是個女校，聽說是以前還不太開化的時候，有兩座初中比鄰而居，女中女校，海如男校，後來社會開放很多就合并了，合稱為“海如女子中學”。

周媽停了車，就打算風風火火地領着兄弟兩越過洶湧的人群去看榜，周夢溪攔了，讓她們在校門口等着，自己去看了來找她們。

“哎——”周媽喊道，沒喊住周夢溪，這小子竄的跟啥一樣，眼睛一閃，已經遠了。

校門口剛剛進去，手左側就是一片樹園，高大茂密的楊樹柳樹不知在這裏站立了多少個年頭。

一年又一年。

三年又三年。

它們和這學校一起，看着他們青澀着臉龐，懷揣着一顆不願平凡的心走入校門。

又看着他們在中考之後，哭哭笑笑，打打鬧鬧的走出校園。

周夢溪看了一眼這些樹，有些恍然。

記憶中他和關系好的男生女生們每每大掃除完就坐在樹蔭下的自行車上談天說地，那時候的每一張面孔在記憶深處都是那麽的鮮活生動，仿若昨日重現一般。

周夢溪擠着人群，鑽着空子向前移動，人潮洶湧，将他抛向不知名的地方，一時間，周夢溪竟分不清這是前世，還是今生...

周夢溪奮力地向前擠去，踮腳來找自個兒的名字，沒注意又被人不經意地踩了幾下。

內心窩火新鞋一朝變舊鞋，周夢溪有點兒煩躁，又生生忍住了，繼續看榜。

七年五班。學號23.

周夢溪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動起來。

......

找了半天到班裏的時候，裏面已經坐了不少年輕的面孔了，老師站在講臺上，似乎正在整理報名冊，見他們來，微微一笑：“請進。”

三人上前，周夢溪叫了聲“老師好”就退居二線。

周媽自然地上前和老師交談，周夢溪暗自慶幸班主任是個男老師。

衆所周知，西北的男老師總比女老師好相處許多。閑得沒事幹，周夢溪便掃了下邊學生一圈，才發現有一男一女朝他示意，他們眼睛亮亮的，分明洋溢着喜悅，男生坐在最後一排，生怕他看不見似的，站起來朝着他狂揮手，女生好面子些，朝他笑着點了點頭。

周夢溪幾乎迅速被他們的喜悅所感染，回之一笑。

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們是自己小學七年的同學，男生叫冶裘，女生叫荷月。

周媽已經和老師辦了該辦的手續，拉了拉周夢溪，向老師笑着點頭：“那孩子就交給你了。老師，我們先回去了。”說罷，叫周夢溪簽字，自己就先帶着周小弟走了。

周夢溪簽的字自己都受不了，這狗爬一樣的字體。

不過還好他繃得住，硬生生又接了句“老師，那我先下去了。”

說完就溜向了最後一排，只是那背影怎麽看怎麽帶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馬維宗不由笑了。

下面的學生打得火熱，聊出了花來。

坐下才一會兒，周夢溪把周圍一圈都摸清了。

冶裘，話唠抖機靈一個，勝在說話做事靠譜，籃球主力，智商擔當。

周夢溪不由感嘆這小朋友真是拿了男主劇本。

馬野，同樣小學七年同學，不過不是一個班的。人不如其名，一副小書生樣兒，還戴着副眼鏡，冷笑話能手，話題終結者，不說話則已，一發言驚人。

荷月，快人快語，女俠風範，說話做事帶着股豪爽勁兒。

這幾人聚到一起，周夢溪和馬野只能面面相望，一時無言，不由一笑，聽另外兩個小朋友連珠炮似的談論話題。

荷月講得眉飛色舞：“哎！你別說，咱班同學真有意思，剛那邊，對，你們別看那麽明顯，咱右邊窗邊那個黑皮膚帶圓框眼鏡的女生，進來之後，掃了一眼全班就說，唉——這班男生顏值不行啊，以後學習都沒有動力了。大家都快笑死了。”

“哈哈哈...”衆人發出善意的笑聲，覺得确實有意思。

冶裘自信地撩了撩劉海：“她那麽說肯定是因為哥幾個那會兒還沒來！”

那自戀樣兒！啧。

周夢溪憋笑憋到肚子疼，這小子，簡直自信的可愛！

他們的談話很快就終止了，因為老師喊後座的大個兒男生去搬書。

到底還年輕，後面一衆傻高個兒小子站起來就走了。

還坐着顯得特別明顯的被衆人注視地周夢溪：“......”初中生都這麽老實的嗎？

站起來跟上呗，還能繼續坐着咋地。

有老師在，衆人克制了一點兒，哈！但也就一點兒。周夢溪一路被這群小夥子搞得差點兒笑癱在路上。

回來的路上一人抱着，提着幾捆書都不安分，追來打去地，一路笑着喊着瘋跑回了班。

直到到班後，衆人才恍然意識到似乎是忘了啥？忘了啥呢？

周夢溪：“......”一不小心就玩嗨了。

班主任馬老師嘞？！

衆人面面相觑。

遠在百米外慢悠悠的馬老師：“艾？不就是接了一個學生家長的電話嘛，我學生嘞？咋沒了？”

周夢溪心中惶恐地等老師，可左等右等就是看不到馬老師的身影。

難不成...有事兒去辦了？

周夢溪不再猶豫，指揮同學們迅速劃紙皮，發了書。

然後...然後大家自覺地開始打掃起了衛生？？

好多年沒上學已經不清楚套路的周夢溪：“......嗯？？”

不久後悠哉悠哉走到班門口看到學生們不僅自己發好了書，并且已經開始大掃除被塵土擁抱的馬老師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啊...今年的新生都很雷厲風行啊，很省心的一屆啊。”

剛剛出去打了水提着水桶回來的周夢溪和冶裘盡力縮小存在感：“......”

在旁邊悠哉悠哉打着呵欠擦窗臺的管仲之瞥了他們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傻子。

不知是在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