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

天亮了，晨光從沒拉嚴實的窗簾縫裏擠了進來。

周夢溪呆呆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耳邊還響着“嗡嗡”空調聲。

周小弟突然破門而入：“哥！哥！你咋還沒醒啊！媽說了今兒個要早起去買上學用的東西，還要買新衣服。快點兒快點兒！”

他機關槍似的說了一長段話。

說罷，嘴一嘟，插着小腰杆的手放下來，風風火火地又沖了出去。

周夢溪還記得周小弟上輩子周小弟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恨不得沒有你這個哥。”

冬日的夜裏，人行小路旁的枯樹枝上挂滿了彩色的小燈，小路旁邊就是川流不息的車海。

周末，他們身處熱鬧的夜市。

喧鬧聲，腳步聲，鳴笛聲都吵作了一片。

周夢溪卻覺得那點點彩燈在水光中被模糊成了一片。

這喧鬧聲為什麽不來的更早一點？

好讓他聽不到這句話。

沒有被在乎的人傷過可能很難感同身受這種心被誰狠揪了一把的感受。

周夢溪記得自己漠視地看了他一眼，從他身旁掠過了。

放佛陌生人。

如今的周小弟還是個半大小孩，今年才上三年級而已。

夏日酷熱，只有卧室有空調的周家更是熱得跟蒸包的蒸籠沒什麽兩樣。

周小弟穿着清涼的白色小褂和黑色小短褲。

面容白皙，清俊秀氣。

周夢溪聽到了母親喊他擺碗筷的聲音。他怔然的心尖兒顫了顫，心裏複雜極了，不知是什麽情緒。

這次就忍一忍吧。

周夢溪想，我可以改改我的脾氣，好好和家人相處。

周夢溪呆呆地走出了卧室。

看見廚房裏忙活的身影，周夢溪的嗓子顫了顫：“媽？”

周媽側身回頭，和周夢溪四目相對：“怎麽了？餓了？飯快好了，趕緊洗漱和你弟擺碗筷！”

歲月悄無聲息地抹去了她臉上的細紋，恢複了她年輕時的模樣。

“哎。”周夢溪只覺得腦子“彭”的一聲，炸了個幹淨。

周媽周爸結婚早，周媽家裏孩子多條件不好，那個年代，做老大的仿佛都是這樣，退讓開來，把讀書的機會讓給了弟弟和妹妹。

也是因此，小時周媽對他的要求很高。

周媽是高中畢業沒幾年就和周爸結了婚的。

結婚時，周媽不過二十歲，周爸二十二而已。周爸不愛讀書，讀了初中就放棄學業了，即使周老爺子拿着棍棒滿院追着他打，也不去上學。

周老爺子氣得要命，卻也沒辦法，又幫他貸了款，買了大車，讓他開，家裏這才揭開鍋來。

周老爺子在夢溪三年級時就去世了，那天是二零零八年的農歷十一月二十三號。

周夢溪跟夢游似的飄進了洗手間，腦子裏紛繁複雜的信息跟開年會似的，熱鬧的很。

周夢溪先往臉上撲了把冷水，這使他清醒了不少，他又快速刷了牙，洗臉，抹臉，一氣呵成，跑出去吃飯。

不知道周小弟又幹了些什麽，周媽似乎罵了他，周夢溪出去的時候，他正撅着嘴鼓着臉不樂意呢：“快點兒快點兒哥，餓死了。”

周夢溪這才意識到周小弟估計是餓了，自己慢吞吞的，他和母親怕是等了自己很久。

“對不起，我是有點慢。餓着小弟啦？”

周小弟被他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不是不是哥，沒那麽誇張，也沒多餓。”

衆人一起動筷。

這是周家的規矩，但凡人在，總要一起吃飯的。

這是人死之前的回憶嗎？周夢溪漫無邊際地想，他随手抹了把眼淚，埋頭吃起飯來。

如果是的話，這時光可以再過得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