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蘇麗扯着金偉全的胳膊,聲音萬分委屈:“全哥,他摸我屁股。”
戴雲輝登時瞠紅眼,咬牙道:“我操——!你亂說什麽?!”
“全哥,我說的是真的。”蘇麗已淚眼婆娑,“以前在酒吧,他就老騷擾我。上班找我說話,下班了堵着我不讓我回家,還老發短信打電話來。這回啊——”蘇麗鼻孔朝天,“估計是看我跟了你,他心裏嫉妒,才對我動手動腳的。”
“我——你——”戴雲輝指着她,氣得鼻孔擴張,手在顫抖,“蘇麗!你這不要臉的!你有種再說一遍!”
蘇麗偷看金偉全臉色,他目不轉睛盯着戴雲輝,一張大臉陰間多雲。
“我只不過說了事實而已……”
“操——!老子什麽時候騷擾過你,你他媽的嘴巴給我放幹淨點!”戴雲輝胸膛起伏,跨出一步,“就你這賤胚,洗幹淨擺老子床上都不要!”
“全哥——”蘇麗躲到金偉全身後,揪着他的衣擺,只露出半張臉,裝出害怕的樣子。
金偉全走前一步,離戴雲輝更近了,他們都聞到彼此身上濃重的酒臭味,那味道夾雜着危險的訊號。
“你,陳景皓那的吧。”他往戴雲輝胸膛推了一把,後者向後踉跄幾步,撞到沙灘椅背上。
椅子上那人回頭剛想發作,看見金偉全豬肝紅的臉,還有攥緊的拳頭,登時将話都咽了回去,乖乖地走到邊上,讓出地方。邊上的人見勢不妙,也緊緊盯着他們,紛紛做好閃開的準備。
“是又怎樣。”戴雲輝站直,他雖然瘦弱,但比金偉全高了一個頭。兩個人站在一起,像柳樹和矮木墩。
“是又怎樣——”金偉全學着他的語氣重複,“媽的,老子不管你有沒碰我女人,你算老幾啊——”
戴雲輝又被推後一步,沙灘椅跟着被撞到木桌,桌身搖晃,桌子中央咕嚕冒着泡的半鍋湯水灑出了一灘,兩個裝豆奶的玻璃瓶倒在桌上,滾了一遭穩住沒掉地。
“在老子面前你也敢自稱‘老子’,陳景皓沒教你要守規矩嗎?!這裏又不是你們的地盤,你嚣張個卵啊——!”
戴雲輝拳頭攥緊,下唇咬出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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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金偉全怪笑兩聲,“我記得了,他應該沒時間教你。他啊——”金偉全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太陽穴,“時間和腦子都用來想着怎麽上那個小清潔工了,哈哈哈哈——呃!”
戴雲輝一拳揮出,金偉全的笑聲被生生扼斷。
“啊——”蘇麗尖叫一聲,吓得像只猴子往後蹿,全然不顧險些摔倒的金偉全。
金偉全抹了一把嘴角,鹹腥味已蔓延口腔。
“我操/你媽!”金偉全看了一眼手裏的殷紅,側頭吐一口唾沫,握起拳頭揍回去。
人群中冒出幾個人,加入金偉全的陣營,戴雲輝腹背受敵,很快落了下風。
旁邊的人都退開,離得遠遠的,形成一個疏散扭曲的圓圈,個個臉上或多或少露出害怕,也沒人敢上前勸架。
“媽的!老子看你還敢嚣張——!”
金偉全狠力踢向戴雲輝小腹,戴雲輝吃疼抱着腦袋蹲到地上。旁邊一人見勢踹了他肩膀一腳,戴雲輝倒在地上,像只煮熟的蝦子弓着身。任是如此,他也沒求饒,嘴巴像拉緊的拉鎖。
這邊動靜太大,那邊陳景皓一桌也看過來。他們之間隔了七八桌,又加之前面的人要不伸長脖子、要不站了起來,他們看得并不真切。
“又打架了嗎。”窩在沙灘椅裏的方曉君如夢初醒般揉揉眼睛,交替看着那邊和身邊的空位,“啊——話說,呆毛怎麽還沒回來……”
陳景皓顯然也想到同一點,他濃眉緊鎖,站起來順腳把椅子往後踢了踢。
“我過去看看,你們在這呆着。”
說罷,他大步向那邊走去。
在酒吧呆久了,什麽牛鬼蛇神沒見過,方曉君哪肯乖乖坐着。她也站起來,走出兩步,回頭看了田遙一眼,“你在這呆着。”
田遙:“……”
陳景皓和方曉君一前一後,從人縫中穿過去。田遙沒有猶豫,跟上他們。
陳景皓鶴立雞群,從一顆顆黑乎乎的腦袋上方,瞧見躺在圈子中央的那撮紅毛。他不由分說,扒開人群走進去。
“你們幹什麽——!都給我住手——!”
他聲若洪鐘,放在平時定能唬住這群小喽喽,但此時——他們都在人肉沙包上幹得熱火朝天,全然置若罔聞。
陳景皓也不廢話,長臂一伸,揪住其一後領,将之撩開一邊。旁邊之人驚覺突變,才愣神片刻,又被陳景皓掀到地上。
小兵上陣,金偉全早就閑在一邊。剩下那三人見來者不善,頓了一頓,瞧瞧目眦欲裂的陳景皓,又望望他們頭兒,一時拿不準該上該退。
趁着間隙,陳景皓把戴雲輝扶起來。
“你還行不,啊——喂,給我撐着點——”
戴雲輝手臂從腦袋上拿下,猛地咳嗽,說不出話。他的臉萬紫千紅,比京劇臉譜還精彩。
眼角餘光瞥見金偉全的冷眼陰笑,陳景皓薄唇抿成一道鋒利的線。
金偉全杵在那裏,既不出言阻止,也不掄胳膊動手,然而臉上顯而易見的戾氣,分明只有一個意思。
“他們只有兩個人——!媽的,上啊——!怕什麽——!”小地痞嗷的一聲,朝其餘人歪了歪脖子。
剛才被扔在地上的兩人爬起,連灰塵也顧不上拍,和着那三人哄然而上。
陳景皓低罵一句,橫腿掃出,踢翻其中一個。那人倒地,捂着肚子呻/吟。
青白色的燈光灑在帶土的水泥地上,灰塵在半空輕揚。陳景皓迎着光,神色陰霾,雙眼帶上血絲,銳利的目光射向背光裏的金偉全。
“全哥,看來今晚不客氣是不行了啊。”
金偉全也不跟他廢話,冷哼一聲,黑夜将他的笑容染得愈發猙獰。
陳景皓攙着戴雲輝,拳腳有些施展不開。猛虎難敵衆猴,陳景皓路數并不狠辣,幾番下來只被纏成一個平手。
“啊,呆毛——”人群中傳來方曉君的驚呼,她已經站到最前排。陳景皓順勢将戴雲輝往那邊推出,方曉君踉跄幾下,總算把他給穩住。
他只這麽一下,後背就露出大片空門。眼見他卸下包袱,那幾只小猴将不再是他敵手。一直旁觀的金偉全左右看了一下,就近拿過桌上一個豆奶瓶,直直向陳景皓後腦砸去——
陳景皓只覺背部受到撞擊,一股力量将他推前幾步,幾乎撲倒前面那人身上。
接着嘭的一聲,那是玻璃爆裂的聲音。
他回頭,田遙正對着他,她微微弓着腰,淩亂的劉海擋住她的眉眼,那只扶在桌子上的手在顫抖。
桌子中央的火鍋還在自顧自冒着泡泡,而她腳邊,透明的玻璃碴撒了一地,混着奶白色液體。
看着突然蹦出的肉盾,金偉全也一下子愣住。
“田遙——”
田遙仿若沒聽見,忽地轉身,單手抄起鍋耳朵就往金偉全甩去。
她腦袋還眩暈,手勁也不足,幸而金偉全離得近,他正欲跳開,那半鍋子滾燙油水大半潑到了他腿上。
“啊——!”
伴着鐵鍋落地的哐當聲,金偉全摸着大腿吃痛地叫出聲,鬼哭狼嚎一般。
鬓角的發梢滑下幾滴混濁的液體,田遙嘴角忽然露出一個笑容,另一手抄過一只啤酒瓶,逼近一步指着金偉全,低吼道:“你再敢動他試試——”
拿着酒瓶的手臂微微顫抖,她卻沒有放下。
她慢慢擡起頭,那幾撮劉海散到兩邊,露出那雙眼睛沒有以往的清淡,取而代之是眼裏的血絲,還有眼底的火焰。
她倏然舉起酒瓶,狠狠砸在金偉全腳邊,金偉全往後縮了縮。那些綠色的碎片,棱角泛着尖銳而冰冷的光。
警笛聲破空而來,金偉全一夥人面面相觑片刻,還是金偉全先反應過來。
“愣着幹嘛,撤啊——!”
他跛着腿,罵罵咧咧往警笛相反方向鑽去,走了幾步回過頭,看了田遙一眼,她身子輕微搖晃,卻依然堅定地立在那裏,死死盯着他。
“媽的,瘋子!”
“喂——”
陳景皓快步走到她跟前,扶住她雙臂,低頭看着她。
“你感覺怎樣了,啊——說句話——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她仰頭看着他,完好無損的他,忽然輕輕笑了。
她的笑容,依舊清清淡淡,又帶了點驕傲。像個小女孩,從熊孩子中守住了自己的巧克力。
“陳景皓,我沒事。”
陳景皓愣怔住,回想剛才那個笑容,低喃一句。
“真是瘋了……”
市六醫院急診科裏,溫禮像往常一樣,換上白大褂,開始一晚的值班。他還在整理衣領和衣袖,外間傳來敲門聲。
“請稍等——”
他應過,匆匆理了一下外套,從裏間出來。
門口走進一個護士,懷裏抱着一本文件夾。
“溫醫生,剛來了個病人,頭部被玻璃瓶砸傷了,需要你過去看一下。”
“好。”溫禮從口袋掏出口罩戴上,跟着護士出門。
科室離清創室只有一個拐彎,溫禮側頭看向她,說:“玻璃瓶砸傷……打架嗎?”
“可不是嗎。”護士點點頭,“還有警察跟着過來呢,被砸傷的是個女的。那些人都一身酒味,估計都和高了。”
清創室裏面來了好些人,一眼望過去亂糟糟的。
房間用屏風隔成兩半,另一邊放病床,這邊擺了幾張白桌子和椅子。
只有一個人坐着。那人穿着白色短袖、藍色牛仔短褲,頭發淩亂像被踩過的麥田。她背微微弓着,低頭看着交疊在膝蓋上的手。
邊上一個護士看到他,叫道:“溫醫生。”
陳景皓聞聲望過來,溫禮瞥了他一眼,沖那個護士點點頭,注意力轉到傷者身上。
“嗯,我來看看。”
那人肩膀動了動,緩緩擡起頭。頂燈的白光照在她臉上,明明雙頰還泛着紅暈,溫禮只覺像看到了一張白紙。
“……小遙。”
“嗯。”
她低低應了一聲,嘴角勾起一個小弧度。
她居然還能笑。
“你、你感覺怎樣了?”
“我還好。”
有事的人更像是他自己。溫禮站直身,目光落在陳景皓臉上,“你是和她一起來的嗎?”
“是。”陳景皓收起探究之色,應道。
“挂了號了嗎,需要局麻清創。”
陳景皓嘴巴動了動,剛想說話。溫禮身後傳來一陣急促而響亮的高跟鞋蹬地聲,一個女人風風火火沖過來,她的長卷發随着腳步搖曳。
方曉君在溫禮身旁剎住車,晃着手裏幾張黃色的紙,嚷道:“來了來了,錢都交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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