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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遙愣了一下,說:“……張馳都跟你說了?”
戴雲輝頓了一下,點頭,“……嗯。”
田遙也不惱,只是輕聲說:“那你信麽?”
“不信!”戴雲輝咬牙,兩手攥成拳頭,目光如炬,“當然不信!”
田遙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既然不信,你還着急什麽。”
“我只是——”戴雲輝猛地撇開頭,看向黑魆魆的江面,“我只是很不爽他那樣子說!”他喘了一口大氣,“媽的,回頭老子揍死他!”
田遙看着他稚氣未脫的側臉,說:“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麽。”
戴雲輝回轉頭,臉色發窘,“我……”
田遙說:“那現在你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田遙不等他作別,轉身就要離開。
戴雲輝沖着她的背影,喊道:“曉君姐說,你快要走了,是真的嗎?”
田遙頓住,回頭,“她都跟你說了。”
戴雲輝并未上前,田遙也只是側身對着他。
“一定要走?”戴雲輝問。
“一定要走。”田遙點頭。
“不走不行?”戴雲輝不依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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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不行。”田遙有點哭笑不得。
戴雲輝忽然嘿嘿一笑,摸了摸鼻頭,“還真有點舍不得你。”
田遙:“……”
戴雲輝又說:“小遙子,我覺得你挺好的。”
田遙稍稍歪頭,“嗯?”
戴雲輝上下掃了她一眼,下定義地說:“很勇敢。”
田遙:“……”
戴雲輝又笑了,“我可沒見過哪個女孩子敢用腦袋擋酒瓶哦。”
田遙:“……還不都是你。”
戴雲輝愣怔片刻,撓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田遙也禁不住,跟着笑了出來。
那時的膽戰心驚,此刻已能風輕雲淡地提起。
田遙想着,陳景皓對她的看法是否也是那時開始改變,究竟是感激使然,還是其他。
“小遙子。”
“嗯?”
“楊凱的事……”戴雲輝說,“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田遙登時僵住,她木木地轉過身,正面對着他。
田遙說:“你……你怎麽會認識楊凱?!”
戴雲輝聳聳肩,踢了踢路面,語調并非那麽鄭重其事。
“以前他打過我……”戴雲輝說,“往死裏打那種……是皓哥把他給拉開的……”
田遙:“……”
戴雲輝悶哼一聲,“小遙子,你不是心眼那麽壞的人,我相信你。”
楊凱是她的雷區。事态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把她推向雷區,有意或者無心。
田遙怔忪許久,才說:“阿呆,你能最後幫我一個忙麽?”
第二日,田遙收拾妥當,約了房東一會來退房。她握着手機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給陳景皓發條短信。
等待的時間度秒如年,田遙也不知道自己是等房東,還是等短信。她時不時又拿出手機看看,看到正好過了半個小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田遙拉開門,便看見門外高高大大的一個,擋住了花格窗戶漏進來的部分光線。
田遙松開門把手,說:“你怎麽來了?”
陳景皓垂眼,看着她吊在胸前的手臂,不由皺眉,“你手怎麽了?”
田遙:“……斷了。”
陳景皓:“怎麽搞的?”
田遙側開眼,左手攀着門框,沒有要讓他進來的意思。
她說:“你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麽。”
陳景皓:“……你要走?”
田遙:“是。”
陳景皓扶着門框的手滑下了一點,他粗重地換了一口氣,“幾時要走?”
“今晚。”
“那麽急?”
“留在這也沒事。”
話裏那層意思,陳景皓也聽出來了。他靜了片刻,終究卻也什麽沒說。
田遙只感覺溫度在一點點流失。
沉默幻化成一道冰牆,橫亘在兩人之間,凍得彼此失去了語言。
良久,田遙才開口,帶着她慣有的那股冷淡的調子,“你問完了?問完你就走吧。”
她擡手想關門,卻被陳景皓用手輕輕格住。
田遙:“……又想幹什麽。”
陳景皓又将手收回,“……沒事。”
田遙說:“沒事你就走吧。”
陳景皓卻恍若未聞,紋絲不動。
田遙擡頭看着陳景皓,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他了。他還是那樣,下颌帶着胡茬,田遙回想那細微的紮疼感——卻發現才沒多久,竟然已經模糊了。
陳景皓的喉結,忽然滾了一下。田遙心頭一動,使力在陳景皓的胳膊上拉了一把,将他推到門板上。
“你幹什麽。”聲音暗啞,陳景皓皺眉看着田遙。此刻,她左手撐在他的胳膊旁邊,打了石膏的手腕,幾乎抵到他的小腹上。
田遙沒有回答,慢慢傾身。不知怎地,陳景皓站得不直,比平時稍微矮了一些。田遙離他的臉越來越近,近到能觸及他似乎變急促的呼吸。她能感覺雙頰越來越燙,能感覺心髒有力的跳動。
陳景皓巋然不動。
他們沒有一點肢體接觸,他卻感覺像被巨大的重物壓着,胸腔生疼。
田遙愈加迷茫。她不懂他的不拒絕,是否等于接受。
他一直那麽盯着她,黑眸晶亮,那股無言的深沉,濃得像他們初遇時的夜色。田遙被這股沉郁包裹着,幾乎透不過氣。
再近一點,就能回到魂牽夢萦的彼岸。
田遙的手臂開始微微抖顫,發麻,她踮起腳,緩緩靠近。
她的雙唇将到未到之際,陳景皓卻輕輕別過了臉,還若有似無地,嘆了一口氣。
田遙愣住了。
這一下,算是徹底撇清了那些她自以為是的原諒和不舍。
她狼狽地縮回手,走到木沙發邊坐下,也不再看他,說:“你走吧。”
她從茶幾上摸過煙盒,咬出了一根,再拿火柴盒時,卻又記起自己甚至根本沒法輕輕松松擦燃火柴。田遙将唇上的煙拿下在手裏,抽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陳景皓呆呆看着她,身體周圍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溫度,心裏頭卻空落落的一片。他站直身,走到她身邊。
田遙靜靜坐在沙發上,好看的鎖骨橫在背心的肩帶之間。
陳景皓說:“少抽點煙。”
田遙頭也不擡,低聲說:“你管我。”
“以後多主動跟人交流,多交些朋友,有什麽事不要總一個人扛着。”
田遙低着頭,一動不動。
“你一個女孩子不要總一個人走夜路,太危險了……有很多次你被人跟着都不知道。”
田遙:“……”
“多吃點飯,你太瘦了……”
田遙忽然擡頭,眼睛紅紅的,說:“陳景皓,你真啰嗦。”
陳景皓不敢看那雙眼睛,他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名片,說:“我有個朋友,在瀾陽,跟我挺要好的,去到那邊有什麽難處,可以去找他。”
陳景皓彎腰,将名片放到茶幾上。他走到門邊,頓住,看了她最後一眼,低聲說。
“對不起……”
門鎖嗒的一聲扣上,田遙雙肩緊繃,豎起耳朵細聽。
牆上挂鐘的秒針滴答地走,她始終沒有聽到隔壁開門的聲音。
他還真走了吧。
田遙洩氣地走到陽臺,扒着欄杆,她探頭出去俯視。陳景皓剛好從樓梯口走出,那輛白色豐田響了兩聲,陳景皓開門坐了進去。田遙聽到了發動機的聲音,等着它從視線裏消失。
而它沒有。
車窗被降下,發動機聲消失。陳景皓胳膊随意搭在窗沿,伸手出來彈煙灰。
田遙覺得自己像個變态偷窺狂,總喜歡在陳景皓的視線範圍外默默注視着他。
這習慣,像煙一樣難戒掉。
他們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時間,做着相同的事,即便各懷心事,對她來說也是莫大的寬慰。
喏,我跟他也能有交集了。她可以這麽想。
田遙費勁地點了一支煙,陪他抽完一支。陳景皓沒有停歇的趨勢,又點燃了一支。田遙也跟着點着了第二支,她吸了一口,心裏開了一盤賭局。
如果,如果第三支煙燃完,他還沒有走,她就留下。以後,就算只能遠遠看着他,她也許還會偶遇他零星半點的關注。
田遙一邊盼着手頭的煙能快點燃完,好讓她的決心變得堅定;另一邊,她又巴不得煙能燃得慢一些,好讓她能得到他多一些陪伴。
才不過兩只煙的功夫,陳景皓收回手,再次發動車子,徐徐消失在枯葉飄零的老街區。
田遙看得晃神了,樓下不知哪家炒辣椒,濃烈的味道嗆得她鼻尖一陣酸澀。她将煙頭掐滅在花盆裏,拖着腳步轉身進屋。
那張名片躺在茶幾上,上面印着一個芒果圖标,還有一個男人的名字——
徐聞。
田遙沒細看,直接将名片房間那個姜糖鐵盒,她的身份證、銀行卡也都在裏面。她用一個小布袋兜着鐵盒,放進随身的背包裏。
房子退得異常順利,她拿回了一個月的房租。下樓前,田遙将一個褐色的紙袋拴在對門的把手上。
她吃力地提着一只綁着畫夾的行李箱,上了到市六醫院的公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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