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生死之間

蕭子夏眼疾手快，長臂一伸便接住了那張紙。直覺告訴他這是封遺書，眼前這人求死的原因就在裏面，他迅速展了開來。杭雪春沒料到會是這樣，見他要看，想都沒想就撲上去：“不要看！”

蕭子夏個子高，手又長，高高舉着，他根本夠不着。蕭子夏趁機扣緊了他一只手腕，将他鎖在自己身邊，防止他忽然又要往下跳。

杭雪春字跡清秀，即便是在風中上下翻飛，他依然能看得很清楚。

“求求你……不要看……求你……”杭雪春夠不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扯着蕭子夏的衣服慢慢跪了下去，央求着。

自己一只手被他抓住，想跑也跑不掉……

淚水肆意流着，沾濕了蕭子夏的褲腿，杭雪春口中不斷喃喃：“不要看……求求你……”

迎着陽光，蕭子夏看清了遺書的內容，并不長。

爸爸：

但願你看到這封信時，信還沒有被血弄濕。我不知道你在哪裏，但是真的好想你，還有妹妹。爸爸，你知道你走後的這六年裏，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麽？我忍夠了，原諒我就此離開你們。媽媽很快嫁了新的人，那個人很年輕，很帥氣，可他是我一生的噩夢——他在我十二歲那年強/奸了我，他明明知道我是個男人。之後便是無休止的侵犯，他不許我告訴媽媽或者報警，這種事情，惡心到我自己都羞于說出口。我總想着，上了大學我就自由了，誰知他追過來，再次在酒店上了我，還打得我根本走不動路。

我的身體被他搞垮了，什麽毛病都有，但現在已經沒有了，我自由了，很健康。我只是一直在想，你為什麽要走？媽媽水性楊花是不錯，可是她本質并不壞的，她只是個缺愛的人啊……有時我被繼父壓在身下的時候甚至會慶幸，你把小璇帶走了，要是留下的是她，也不知會怎麽樣呢……小璇現在應該長高了吧，會很漂亮的，爸爸要小心外面的男孩子了……

有時我總會夢到過去，還是一家四口，一個人也不少，你在廚房忙着，我陪小璇玩，媽媽坐在沙發上打電話。我好懷念，好想回到過去，永遠不長大。但願來生，還能做你的兒子，如果沒那個福分，只求有人疼就好了。

杭雪春

看完是久久的震驚，蕭子夏低頭看着腳邊的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單手費力地将遺書折好放進襯衣口袋裏，他緩緩蹲下身去，握住杭雪春的那只手也不禁溫柔地撤了些力道。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到了比遺書更讓他震驚的話語。

杭雪春的嗓子已啞得只能發出些很低的聲音：“是不是……只要我跟你上/床……你就不會把這事告訴別人……”

蕭子夏心疼地捧起他的臉：“你快起來，我不是那種人。我會替你保密的，來，我們先下去吧。”

小心地扶起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問他宿舍號，卻是不答。

嗯，這副樣子，叫熟人看見難免起疑。蕭子夏這樣想着，扶着他一路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好在路上人不多，也沒人多管閑事。

自己宿舍裏碰巧一直空着一張床，他考慮着這兩天先給他請個假，住自己那兒，等穩定下來再送回去。

“那個，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我以為你頂多是被女朋友甩了……但是吧，你也別太絕望，這世界上美好的東西還多的是，你都沒遇到過就、就放棄了，肯定會遺憾的……”蕭子夏輕聲安慰着，看着杭雪春，他已經哭不動了，神情呆滞地慢慢走着。

“沒人會嫌棄你的，先別放棄自己，你還這麽年輕，又長得好看，怎麽會沒人疼呢……又不是你的錯，受傷的一直是你，為什麽還要繼續傷害自己呢？”

“你爸爸一定不會支持你自殺的，他肯定也很想你，你這麽貿然地死了，對于他，不也是個大打擊麽？誰不希望孩子好好的……再說了，他一定在什麽地方等着你，等你成熟了，勇敢了，打敗了繼父回去見他……”

也許是“爸爸”這個字眼終于戳中了他的痛處，杭雪春的眼中微微有了些神采，轉了轉眼珠。

走到宿舍裏，也是一個人都沒有，蕭子夏自己睡的上鋪，便讓杭雪春先坐在下鋪郁勇的床上。

“我們宿舍，有點亂……大勇他又沒疊被子，你先坐……我叫你小杭好不好？你的姓，也挺獨特的。”蕭子夏一邊手忙腳亂地收拾着，一邊笑着看他，說着話想逗他開心。

杭雪春并沒有回答，纖細的手指蜷起。

蕭子夏無所謂地笑笑：“小杭，小杭你餓了吧，肯定都沒吃飯，來，先喝點水。”他慢慢倒了杯水，走過去遞給他：“這是我的杯子，我找不到一次性紙杯了，不過你放心，我洗幹淨了。”

“謝謝。”杭雪春接過來，嗓子依舊啞着。

蕭子夏掏出那張紙，遲疑道：“小杭，這個，燒掉吧？被別人看見不好……”他可不希望還給他方便他一走了之。

杭雪春看了一陣子，默默點頭。

他趕緊翻出打火機來，杭雪春的字跡在火苗之下卷曲起來，最終化為了灰燼。做完這事，仿佛心口卸下了塊重石，他拿起電話：“喂，大勇，是我，我在宿舍。你吃過了嗎？哦，那給我帶兩份飯回來，別忘了啊！”

挂了電話，蕭子夏在杭雪春身邊坐下，看着他一點一點地啜飲着溫水，開口道：“小杭，我也不怎麽會安慰人，但是我知道，你受了很重的傷，你的遭遇，我根本想都不敢想……你真是勇敢吶，那麽小，能撐到現在真不容易……你的事情，我發誓不會對任何人說，也不會嫌棄你，我只是很擔心你的狀況。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好？我可以照顧你的，你以後遇到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反正我都知道了，再發生這樣的事，你也可以依靠我……我是真心想幫你，我蕭子夏雖然沒錢也沒勢，但在大學裏，鐵哥們兒還是有幾個的，總能幫上點什麽忙……”

杭雪春擡起臉看了看他，長長的睫毛閃了兩下，點點頭：“謝謝。”

沉默了一會兒，蕭子夏才再度開口：“小杭，其實一個月前，你剛來學校的時候，是我接的你，你還記得麽？我剛看到你時就想，啊，天底下還有這麽好看的男生！現在又看到你，總覺得，你有這樣的容貌，卻不笑一笑，實在是可惜了……”

杭雪春從小到大不知聽過多少人的贊美，明明這個也沒什麽特別，卻一下子印在了心底。

但他還是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