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照片

正發着呆，一杯調了蜂蜜的溫水便遞了過來：“喝點水，醫生說你身體不好，要好好養才行。”這話是他自己編的，醫生可沒這麽說過。

“謝謝。”

“今天是星期二，給你四天時間，把身體養好，把心情養好，周末我帶你出去拍照，這樣就能留一周選照片和修片了，你看這樣行麽？”

“嗯。”身體養好應該沒什麽問題，但心情這種事，誰說得準呢？

早飯忙完，其他人都上課去了，蔣同林上午沒課，留在宿舍裏陪他。

“小杭，你家是哪裏的？”

杭雪春擡起頭，微微一笑：“上海人。”

“上海人？那你怎麽考到這兒來了？上海戶口想上什麽好大學上不了啊……”

他臉色白了一白，說道：“想，出來看看，總不能一直呆在一個地方……”

一陣沉默，蔣同林清咳兩聲，說道：“你是獨生子女？”

“不，還有一個妹妹。”

蔣同林眼睛一亮：“子夏也有個妹妹！太巧了，你妹妹多大？”

“十六吧應該……”

蔣同林還想問些什麽，卻被杭雪春打斷了：“子夏他是哪裏人？”

“他是北京的，看不出來吧？”蔣同林笑了一笑。

“那他怎麽到大連來上學？”杭雪春吃了一驚。

“不跟你一樣麽……”

杭雪春眨眨眼，低下頭去。

蔣同林微微一笑：“我還有點作業要寫，你要不下去走走？散散心也好，總悶在屋子裏會悶出病來的……”他忽然想到杭雪春是個剛從死亡線上下來的人，不敢再多問什麽，便找個借口趕他出去。

“嗯。”杭雪春站起身向外走去，卻忽然想起什麽事一般回頭問道：“那個，楊立新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怎麽了？就是個學霸啊，不怎麽說話，你不用理他的。”

杭雪春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輕聲道：“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很奇怪……也許是有什麽感情沒有辦法發洩吧，你們可以問一問他……”說完他就走了出去。

奇怪？杭雪春肯定是剛來沒有習慣，楊立新這人淺得很，沒什麽問題。蔣同林這麽想着，爬上了床。

十點鐘郁勇就回來了，身後跟着他在路上遇到的杭雪春。杭雪春似乎是看到了什麽好景致，微微笑着。

之後的幾天過得都很平淡，每天晚上都是蕭子夏煮粥，明明是很普通的東西，杭雪春卻是怎麽吃都吃不夠。有時是白粥，有時是玉米粥，粥養胃，他漸漸地也胖了一些。

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蕭子夏很照顧他，無微不至。

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哥哥應該有的樣子吧……杭雪春看着他，微微有些懊惱。

他還是覺得楊立新很奇怪，但除了蔣同林，他沒有跟別的人講過。楊立新身上籠着一種憂郁，但不是讨喜的文藝式憂郁，而是一種真正的，行屍走肉式的憂郁。杭雪春的直覺一向很好，繼父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但他沒有辦法救他，只能任他這麽憂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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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是一節公共課，蕭子夏一下課就拉他一起出去找場地借道具。蕭子夏心目中的構圖是一間背陰的屋子，拉上白色的窗簾，再來一點風，讓杭雪春坐在一張白色藤椅上，閉上眼睛小憩。

這當然只是一開始的構想，具體應該找一間什麽樣的屋子，穿什麽樣的衣服，蕭子夏都打算一邊找一邊想。

不過事實證明，人美，做什麽都容易。

“拍照片啊？拍照片要化妝的哦，子夏肯定不會化吧，帶上我嘛，我家旁邊有一間木質的別墅哦，我可以去借的！”蕭子夏一開始找朱玲只是因為玩得好，問她對男孩子的着裝有沒有特別的研究，結果她一看到杭雪春，立馬兩眼放光什麽事都忙着自己來辦，倒叫蕭子夏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個子不高嘛，就應該穿一件純白的短袖襯衫，系一個暗色的小領結，然後穿一條背帶短褲，這樣效果絕對棒！”朱玲煞有介事地描繪着，目光不停地在杭雪春身上掃來掃去。

果然還是女生對穿衣服比較在行，蕭子夏雖然沒有完全想明白，但也不得不這樣暗自贊嘆。

“小玲，那這襯衫和短褲上哪兒去借？”

朱玲眼睛一瞪：“你連件白襯衫都找不出來？你不是哥們兒多着呢嗎？領結我那兒有，就只要去服裝店借一條背帶短褲就行了。商業街上我前不久剛看到一條，可好看了，租一條也花不了多少錢，況且我跟那家店還挺熟的……”

“我家就在海邊，那個別墅也好找，藤椅也不是問題，就那白色窗簾難搞一點……”朱玲皺皺眉，“不過……大不了借幾張蚊帳嘛，子夏你後期好，修圖修一修就好了啦……”

蕭子夏點點頭：“那就麻煩你多跑兩趟了……”

“沒事沒事，給他拍照片很開心嘛！”朱玲難掩笑意，揮揮手便走遠了。

“她是本地人？”杭雪春跟在蕭子夏身後慢慢走着，擡頭問道。

蕭子夏點點頭：“多虧了她呢，這下好辦多了。我這兩天一直在網上找各種關于人像攝影的技巧，雖然是第一次拍人物，但應該不會太糟糕……”他腼腆地笑笑，看了一眼杭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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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是個好天氣，十月份裏桂花飄香，朱玲穿了一條大紅色的熱帶風長裙，拎着個化妝包款款行走在海灘上，身後跟着窘迫的杭雪春和端着大單反的蕭子夏，三個人彳亍着，似各懷心事。

朱玲借來的別墅果然很不錯，讓他們三個都沒有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一個房間完全符合蕭子夏的想象——寬大的房間鋪着米白色的簇絨地毯，複古風的暗黃色壁紙，白色的木質窗框和輕盈的白色落地窗簾。尤為難能可貴的是，這個大房間是鋼琴房，整個氣質上就已經達到了無法超越的頂峰。

在朱玲的再三堅持下，杭雪春最終被迫選擇了赤腳出鏡，服裝和光線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但杭雪春畢竟羞赧，怎麽樣也沒有辦法放松下來，各種姿勢都特別奇怪。沒有辦法，蕭子夏只好把朱玲趕了出去。

“沒有別人了，你別緊張。”

杭雪春坐在椅子上，手指摳着藤椅的縫隙。

“這裏只有我，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放松一點。或者你随便做幾個動作，都沒有關系的，我們已經不是普通朋友了不是嗎？”蕭子夏笑了一笑。

杭雪春愣了一下。

不是普通朋友？那是什麽關系呢……

他莫名其妙地就臉紅了。

他微微側臉，站起身來，四處走了走。外面的風不小，吹得白色窗簾一陣一陣的擺動，室內灑進并不強烈的光線。杭雪春纖細的手指拂過窗簾，微微嘆了口氣。

蕭子夏的心中沒來由的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