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冷雨
這邊人群移動得還挺頻繁，杭雪春讓了兩下，卻還是被別人撞倒，摔在沙灘上，輕輕發出一聲痛呼。
聲音也不算小，他覺得不妙，爬起來轉身就要走。
但是他一向是感覺很準，運氣很差。
“小春？你在這兒吶，叫我好找……走，快跟我回家……”繼父一邊扯着他的胳膊往外拖，一邊向一旁疑惑的路人解釋着，“這孩子太貪玩了，他媽花多大代價把他送進公司裏實習，他倒跑這兒來了……”
杭雪春掙紮着，想要找到蕭子夏的身影，卻是徒勞無功。他被繼父或者別人強迫的時候永遠都不知道呼叫求救，也許是小時候那一巴掌的心理陰影，總之他不會求救，不過他遲早要為自己這樣一個壞習慣買單。
在繼父催促下他總算穿好了衣服，慢吞吞地向外走。不知為何，今天的繼父似乎是很開心，見他這樣也不生氣，反而開口勸他：“你媽媽是真的着急，她都多久沒看到你了？放暑假了都不知道往家趕，她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呢……你那個同學等會兒再聯系也不遲，我們飛機的班次要趕不上了，先走先走。”
沒辦法，只好先走一步了，子夏，很抱歉……
路上似乎也沒有很着急的樣子，杭雪春平靜下來才想起來，飛上海的航班相當密集，根本不用趕什麽航班啊，就算改簽也沒什麽……但他沒有說，太過沮喪了。
到達周水子機場的時候差不多十一點出頭，剛好能趕上十一點半的航班，機票也是現場買，一切都是有條不紊的樣子。
一路上杭雪春都沒怎麽說話，倒是繼父一臉興奮，說這說那的，還甚是貼心地為他拿包，杭雪春漸漸察覺出反常來了，盯着繼父一語不發。
“小春，你看什麽呢？馬上要到家了，媽媽在等你……”
下了飛機他立馬就打電話給蕭子夏，得到的卻是無人接聽。
子夏不可能不接電話的，已經一點半了，他不會還在海灘上，出了什麽事了嗎……不，我寧可相信他是手機被人偷了……
“快走吧小春，還打什麽電話……”繼父有些心虛，慌張地催促着。
杭雪春狐疑地看一眼繼父，路途确實有些艱難，他也只好放下手機回家再說。
一開始他以為繼父說媽媽在等他只是為了催他快點走，沒想到媽媽真的在家裏等着他。
“我的小春，你終于回來了！”媽媽似乎松了一口氣，微笑着迎上來，摸摸杭雪春的臉，四處看了看。
在杭雪春沒看到的地方，繼父悄悄向媽媽遞了個眼色，示意她任務圓滿完成。
媽媽笑得更加輕快，親自為杭雪春倒了一杯水，噓寒問暖道：“小春在外面上大學很辛苦啊，媽媽一直忙，都沒空照顧你，你不怪媽媽吧……這回回來媽媽要帶你到公司裏去幹幹活了，你也長大了，以後媽媽的家業全靠你了……媽媽是個女人，哪能一輩子撲在事業上呢，都變老了，小春你要争氣，媽媽的公司到了你手裏可不能倒了……這個暑假我什麽都會教給你，小春很聰明的，一學就會，還有很多叔叔阿姨幫你，不會很困難的……”
杭雪春忽然覺得媽媽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這麽多話，今天兩個人都很奇怪，所謂反常必有妖……
他敷衍地點點頭，說道：“媽媽，我剛回來，有點累了，能讓我休息會兒嗎？”
“哦，那你去歇會兒吧，衍東，你做點飯，都這麽晚了，你趕緊做吧，我也有點餓……”媽媽看了看鐘表，轉身走進卧室。
杭雪春多看了一眼媽媽，她今天的眼影是淺淺的桃紅色，她一般不用這麽豔的顏色的……他嘆了口氣，上樓坐到了自己床邊。
最挂心的還是蕭子夏，自己半路被繼父逮回去，都沒有空和他道別……他現在是不是也在發瘋了一樣地找自己呢……又想到那個秋天的夜晚，自己被他摁在牆上忘情親吻着，現在看來，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太甜美了，太不真實。
打他的手機，依舊是無人接聽。
他到底在做什麽？杭雪春仰面躺倒在床上，窗外陽光刺眼，天氣很熱，他眯起眼睛，恍惚間又看到了他的笑臉。
子夏，新的學期開始，你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等着我吧……
杭雪春躺在床上打了個盹兒，卻被新聞的提示音鬧醒了。
這些新聞最煩人了，他從來不看的，也就只有無聊的時候會翻兩下。可是今天不知怎麽了，他睜開眼睛，點開來看了一下。
“大連某海濱浴場溺斃一名年輕男子”……
什麽？這年頭救生員配備齊全，只要呼救就肯定死不了，怎麽會淹死？這人一定是輕生，想給這家店背個黑鍋……
杭雪春這麽想着，笑了一笑，剛想向下看，卻忽然發現上面那條新聞的配圖眼熟得很，好像就是他今天剛剛離開的那一家吧……好奇心驅使他點開，手指向下滑動着，卻在看到死者照片時生生停住了。
那一瞬間他好像聽到了空氣碎裂的聲音，手機掉落在身邊，雙手顫抖地抓不住任何東西……鼻腔裏似乎被某種不明物體堵住，又酸又悶，大腦一片發麻，眼前的景物好像都要飛走了。
他忽然笑了，這是夢吧，太逼真了，自己差點都上當……我的子夏還在北方等着我呢，他那麽喜歡我，不會不要我的……
這麽執拗地想着，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喜歡我的，怎麽會丢下我……
杭雪春趴在枕頭上，強迫着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可是越是這樣，蕭子夏的形象就在他腦中越清晰，仿佛那個人還在自己身邊，還會溫柔地叫他。
“小杭……”
怎麽會這麽突然？子夏游泳雖然算不上優秀，但熟練是肯定的，他怎麽會淹死？這一定不是真的，那個人不是他！只是穿得很像而已……
就算內心再掙紮着狡辯，杭雪春終究不是瘋了，再怎麽不想承認，也終究是因為自己已經确認。
沒有了，一切都結束了……
自己那麽依賴的那一個人，那麽喜歡的那一個人，就這樣消散成了星光，消散成了夕陽的餘晖，消散成了裹挾着荷花香氣的夜半清風。
死這個字眼，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
蕭子夏會死？他會死？誰允許他死的！我不允許！蕭子夏就只配在我想跳樓的時候拉住我，他就只配在我割腕的時候送我去醫院！只有我比他先死，沒有他比我先死這個道理！
他這樣憤然地想着，眼淚止不住地濕了衣襟。
不……我再也不亂跑了，我乖乖聽你的話，好好吃飯，好好學習，不惹你生氣，子夏，你回來好不好，我一個人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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