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卡洛斯将蘇林拎到了自己的身後。

他用比以往更加冷漠地聲音沖着希爾說道。

“你的氣味太惡心了。”

卡洛斯指的是希爾現在散發出來的氣息。

希爾對卡洛斯嘶嘶叫了一聲。

他顯然非常中意這只聲音和外形都相當誘人的幼蟲。

“喂,小東西,我再問你一次,真的不跟我走?”

男人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蘇林。

面對那看似溫柔的詢問,蘇林卻覺得自己頭皮都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但是他确實從希爾身上感到了那種異樣的氣息,那氣息中充斥着高等級成年雄性蟲族追求快樂的渴望與貪婪。

“……”

希爾看着面前孱弱蒼白的青年抿緊了嘴唇,十分堅決地沖着他搖了搖頭。

“啧——”

他舔了舔自己的牙尖。

希爾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麽發自內心地不愉快了。

大概是因為那只不知好歹的幼蟲拒絕他時,卡洛斯正在一旁看着吧。

“真希望之後的你不要後悔。”

希爾的聲音變得比之前冷淡了許多。

蘇林不由自主地因為他的低語又抖了一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這名倒黴的人類才發現,面前看似饒舌輕浮的軍官一旦收起面具,看上去反而比卡洛斯還要顯得陰森冰冷。

“你該離開了。”

就在這時,卡洛斯忽然開口。

他看似不經意地上前一步,擋在了蘇林和希爾之間。

“黑刺群落的長老正在會議室等你,他們希望你對之前無故虐待隊內黑刺群落成員的事情做出解釋。”

卡洛斯一如既往地一板一眼。

注意到卡洛斯的小動作,希爾的臉色愈發陰沉。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卡洛斯,你這幅惺惺作态的模樣真的很惡心。”

離開前,希爾忽然咧開了嘴角,沖着卡洛斯冷笑着說道。

“你目前還是傷員。在飛船回到基地前,軍隊成員是不允許傷害傷員的。至少在這段時間,你将以傷員的身份受到我,卡洛斯·蒼白天災的臨時庇護。”

等希爾離開之後,卡洛斯發現身後的幼蟲還是抖得很厲害。

他仔細地凝視着那只弱得可憐的幼蟲,在短暫的沉默後,給出了史無前例的優待。

只可惜這只幼蟲顯然被希爾吓壞了。哪怕得到了如此恩賜,他看上去依然無比恐懼。

卡洛斯皺了皺眉頭,他再一次感到了煩躁。

可他依舊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蘇林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卡洛斯在離開前對他進行了妥善的安排,而一直在旁邊仔細觀察的蘇林意識到自己之前待的地方竟然是蟲族的醫療室——他竟然真的在蟲族的戰艦上并且得到了與真正蟲族一模一樣的待遇?

在發現這一點後,蘇林簡直是迫不及待地躲回了那團黏糊糊,濕噠噠,看着就特別惡心的瘤球之中,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這實際上就是蟲族的醫療艙,當然用蟲族的稱呼,這玩意叫“治療囊”。

而一直要到很久以後蘇林才會知道就算是在設備完備的大型戰艦上,這種純生物構成的一次性治療用品使用權也是相當珍貴的,卡洛斯确實給了他很高程度的優待。

但此時此刻的蘇林自然沒心思去探究陌生高級蟲族軍官的善意究竟從何而來。

當治療囊完全閉合後,曾經的人類猛地吐出一口氣,然後他像是缺氧一般急促地呼吸起來。

那些蟲族軍人竟然把自己當成了尚未完全發育的幼蟲?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林拼了命地回想着之前發生的所有事,驀地,他的身體一僵。

在跳進儲存皿前自己随手按下的程序裏……似乎……似乎是有“融合”的字樣?

過往工作中的點點滴滴湧入蘇林的腦海,他終于想起來了,在那些古早過時的試驗記錄上,确實記載過當初研究所對那只蟲母胚胎殘骸做的各種嘗試。

其中一項似乎就是将人類與蟲母進行的異種融合試驗。當然,這種異想天開的試驗得到的結果是無數次的失敗。

真的太好笑了,如果人那麽容易就可以跟蟲母融合在一起,蟲族與人類之間的戰争應該也早就結束了……

根本不會成功的。

那個試驗程序早就應該删除了才對……

蘇林在心裏不斷地安撫着自己,雙手卻漸漸地探向了自己的身體。

在他逐漸開始恐慌的心情中,他在自己的背上摸到了兩道淺淺的凹陷。

從指尖傳來的觸感讓蘇林的呼吸變得無比沉重——蟲母胚胎的殘骸背後便有兩道凹陷。

蟲母無需飛行,所以翅膀和甲殼都會退化。

但是翅膀所在的翅囊卻依然保留了下來。

根據這麽多年來對蟲母幼蟲殘骸的研究,人類基本上可以斷定,蟲母背後的這兩道翅囊會随着蟲母的成熟與羽化,轉變為蜜腺,用來分泌用于哺育新生高等蟲族的蜜汁。

這種蜜腺是蟲母獨有的器官。

因為除了它之外,整個蟲族千億萬個個體,沒有任何一只會像它那樣擁有孵育的本能。

這也就是為什麽只有蟲母才可能催生出領主級別的高級蟲族的緣故。

普通的蟲族只需要将無數的卵産下,之後便會斷然離開巢穴。

至于新生的蟲族,它們能夠靠的只有自己——在破殼之後,吞噬自己的兄弟,然後最強大的,最健壯的那一批,自然便可以活下來。然而得到蟲母的蜜汁後,同樣作為蟲族的新生兒卻會發生完全不同的蛻變,他們将化身為整個蟲族社會中最頂尖的存在。他們将會是最可怕的先鋒軍,是無堅不摧的蟲族精英,是控制整個蟲族社會的“領主”。

再然後,他們将會讓蟲母“生産”出更多,更多的同類。

“這不可能……”

蘇林在治療囊內顫抖不已。

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但是他最終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是的,人類研究所嘗試了幾十年的融合試驗,在他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成功了。

現在的蘇林……變成了一只半人半蟲。

其中,蟲子的那一部分,是蟲母。

衆所周知,蟲族對人類向來兇狠。

在幾十年前的戰争白熱期,所有的人類俘虜最後都化為了蟲巢中半流質的可怖殘骸。

蟲族從來不曾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同樣衆所周知的是,蟲母是蟲族中的生育機器。

為了保持族群中的基因樣本多樣性維持種群穩定,祂會在生育周期內不間斷地接受複數的雄蟲授精。

蘇林想起了自己在蟲類常識課上學到的那些知識,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哦,對了,之前我們是不是提到過,蘇林是因為某些“特殊緣故”所以才格外不喜歡引人注目的?

現在也許到了必須解釋這件事情的時候了。

蘇林之所以會如此厭惡自己的存在感,是因為他已經受夠了來自于其他男人的追求,或者說,騷擾。

假如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麽科學無法解釋的力量的話,那麽蘇林覺得自己大概是被什麽人給詛咒了。

他很容易招來同性的愛慕。

在他收到的那些騷擾信件中,有人長篇累牍的用絲綢,象牙,乳酪,花蕾,蜜汁……這種令人作嘔的單詞形容蘇林。

如果不是因為那封信裏同時還混雜着大量不堪入目的下流幻想,蘇林幾乎要覺得那位變态狂是在形容什麽古老的奶蜜點心。

只可惜蘇林确實不是什麽小點心,他只是一個硬邦邦的,對同性追求倍感困擾的直男。

是的,盡管看上去不太像,但蘇林确實是一名徹頭徹尾的直男。

但無論他怎麽強調這一點,他那該死的體質卻還是不斷地給他招惹來一批有一批讓人頭痛不已的同性。蘇林對于同性之間的愛戀倒是沒有任何歧視,但他确實受不了其他男人們對他動手動腳。

經歷過幾次特殊的危機後,蘇林光是想到有人要對他這樣或者那樣,他就覺得汗毛倒豎,胃部抽緊。

等他後來逃亡邊境入職研究所這種會保護職工的特殊單位後,他本來以為自己終于擺脫了這種被男人壓的命運。可現在老天爺卻告訴他,他如今的身體裏有一半的血肉來自于蟲母。

那種會被高等級雄蟲直接禁锢起來,藏于最隐秘的王巢之中天天被人壓在剩下的……咳,産卵機器。

蘇林一個人在蟲族的治療囊裏咬緊了牙關。

在這一刻他甚至想不出,到底是作為一名183的人類被兇殘的蟲族大卸八塊直接吞吃入腹來得恐怖,還是被人發現他的特殊身份掠入蟲族領地深處更恐怖。

……

驚慌失措的人類兼新鮮出爐的混血蟲母覺得自己大概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接受現實,然而他卻并沒有那個條件。

因為沒過多久,他的治療囊就被人暴力撕破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蘇林還在睡覺。

在半夢半醒中,他裹着粘稠的治療液直接從柔軟的囊繭中跌落出來,痛得差點沒叫出來。而等他擡起頭來時,看到的卻并非之前照顧他的那幾只嬌小蟲族,而是幾道堵在他面前的蟲影。

那是幾只雄性的軍蟲。

“啧,我開始還以為只是謠言,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我們公正偉大的卡洛斯隊長,竟然假公濟私把治療囊的名額分給了這麽一只劣等品?”

看到蘇林後,其中一只蟲族發出了刺耳的嗤笑。

蘇林看着他們,早在回過神來之前,身體就已經不自覺地繃緊了。

如果他還是人類的話,大概會覺得面前這些怪物都是“蟲族”而已吧。

可現在的蘇林卻發現自己已經可以敏銳地分辨出蟲族與蟲族的不同。

面前的這幾只雖然等級不錯,綜合實力卻并不怎麽樣,至少遠不如卡洛斯,不,甚至連希爾都比不上——明明只是嗅到了氣味而已,可這個念頭卻無比清晰地出現在蘇林的腦海裏。

蘇林的判斷沒有錯。

将他從治療囊中強行扯出來的這幾只蟲族,隸屬于“黑刺”。作為新加入帝國的群落,黑刺與蒼白天災的關系相當惡劣。所以當幾名士兵意外得知卡洛斯給予了一名劣等品一枚治療囊時,他們瞬間覺得自己找到了挑釁的機會。

蟲族的群落紛争跟蘇林其實沒有任何關系。但這并沒有阻止他的倒黴。

幾名黑刺聚落的蟲族士兵饒有趣味地靠近了他。

“倒是一只挺漂亮的幼蟲……唔,身上竟然沒有卡洛斯那家夥的标記?那家夥還是這麽道貌岸然呢……”

“老大,沒有标記也要殺嗎?萬一卡洛斯不在意怎麽辦?我們還白白領上一次違規。”

“殺了是不是有點可惜啊?這麽漂亮的幼蟲,要不先讓我玩一下?大不了玩壞了再把屍體扔給那個僞君子好了!”

“這個嘛……”

……

忽然出現的黑刺們根本就沒有遮掩他們身上的惡意。蘇林非常識時務地保持着沉默和安靜,他一點兒都不想招惹到面前這群蟲族。他小心翼翼的向後退去,然而他的退縮卻只是那幾只蟲族更加愉悅了。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那幾只蟲族士兵甚至當着蘇林的面漸漸轉變出一部分原始形态。

被稱為老大的那只蟲子的雙臂轉化成了帶有鋒利鋸齒,宛若鐮刀般的突刺肢。

猩紅的複眼咕嚕嚕轉動着,最後對準了蘇林。

“真奇怪,怎麽……”

怎麽忽然就不由自主地變成了原始形态?

老大在心裏有些奇怪地嘀咕了一句。

“不過這小家夥确實還挺香的。”

它嘶嘶低語了一聲。

有意無意地,它擋住了自己的同僚,自己率先來到了那只弱小的幼蟲前面。

這下蘇林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恐懼,他開始不由自主地看向周圍,企圖給自己找一條生路。

然後,他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是希爾。

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幾人身後的男人,一直在看着蘇林被幾名黑刺逼得無路可退的可憐樣。

……

“哇喔。”

看到蘇林終于發現了自己,依在醫療艙門口的男人雙手環胸,發出了一聲輕佻的口哨聲。

“希爾副隊長?!”

之前氣勢洶洶很有反派風範的黑刺們一看到希爾,就驟然縮緊了蟲肢,看上去無比僵硬。

“我,我們只是……”

其中一名身形最為弱小的黑刺蟲族企圖解釋,但他的話卻被希爾幹脆地打斷了。

“跟我沒關系。”

他說。

“反正這種早就被驅逐的劣等品也沒有什麽人會在意,不是嗎?”

蘇林可以感覺到希爾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回望着那個男人,沒有錯過那家夥的視線中的愉悅。在希爾的對比下,如今并不在場的卡洛斯簡直像是天使。

蘇林的心開始不斷地向下沉去。

很顯然,因為他之前拒絕了希爾那惡心的“庇護”交換條件,現在這家夥是打算袖手旁觀了。

“嘿,小東西,你叫什麽名字?”

得到了希爾默許的黑刺老大瞬間放松了許多。它龐大的身形幾乎快要把蘇林整個人都籠罩在身下。

蟲族的嘶嘶聲從咧開的口器中冒出來,顯得異常邪惡冰冷。

而且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那可以輕而易舉咬碎鋼板的口器中開始滴滴答答往下滴着粘液。

對于普通蟲族來說這只雄蟲頂多就是饞了點,可對于之前只在教科書上看到蟲族的人類來說,這畫面委實過于沖擊了。

蘇林深吸了一口氣。

是死。

還是被日。

這是個難題。

倒黴的人類青年垂下眼簾,內心無比煎熬。

之前躲在治療囊裏時他自然是打死不可能讓自己真的被人(或者蟲)壓的。可看如今這架勢,他要是真的跟面前的蟲族硬碰硬,就真的有可能小命不保了。

其實……要不……實在不行……就……

然而就在蘇林即将做出選擇的那一刻,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希爾的注視。

蘇林下意識擡頭,又對上了高級蟲族軍官的視線。

明明在嘴裏說着跟自己沒關系的惡劣蟲族,看着黑刺對他百般逼迫,卻不曾從門口離開。

蘇林:……

他的心頭微動。

下一秒,蘇林閉上眼睛,朝着黑刺老大發出了一聲憤恨咒罵。

“滾——”

然後他猛然朝着黑刺蟲族那尖銳無比的突刺肢尖撲了過去。

像是他這樣弱小的蟲族,被黑刺蟲族劇毒的尖刺刺中的話,大概立刻就會死去吧。

但是那可怕的畫面并沒有出現,因為蘇林剛做了個樣子,甚至連身形都還沒有往下倒,便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瞬間便被納入了某個人寬闊堅硬的胸口。

希爾飛過來時候直接掀飛了那幾只黑刺軍蟲,很容易就把某只走投無路的弱小幼蟲救了下來。

當然,救歸救,救人者态度卻很不好。

“你想死?!”

希爾滿臉鐵青,怒氣沖沖地沖着蘇林吼道。

“希爾隊長,是他自己往我這撞不是我故意的——”

那幾只黑刺的老大踉踉跄跄地從遠處爬了起來,兩只前肢的刺都折斷了,疼得直打哆嗦,這時候連忙開口。

結果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直接撞上了臺風口。

希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得如此暴躁,當然他也不在乎,直接便在身後那幾個現成的沙包身上發洩了出來。

收留險些奪走蘇林性(zheng)命(cao)的黑刺蟲族差點兒被這只高等級的天災撕成碎片。

而等到它們抱頭鼠竄落荒而逃後,蘇林看到的便是希爾已經微微發紅的眼睛。在拟态狀态下,過于激動的蟲族會不經意地洩露出屬于蟲族的本相來,現在希爾便是這樣。

明明是英俊的人類面孔卻有着蟲族的眼睛,看得蘇林有點打哆嗦。

“你這種幼蟲哪怕只是沾到黑刺,也會瞬間被腐蝕成一團膿水,你很喜歡這樣的死法?”

明明都已經在那幾只黑刺身上發洩過怒火了,此時的希爾對上蘇林還是滿臉猙獰。

而蘇林只是咬着嘴唇,很久都沒有說話。

醫療室裏只剩下希爾身後翅膀高頻率拍動時發出的嗡嗡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希爾才聽見面前這只弱不禁風的幼蟲慘兮兮地開口呢喃道:

“這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蘇林低着頭,努力不讓希爾看到自己的臉。

“我他媽什麽時候想讓你死了?!”

希爾暴怒。

“被那些人……雄蟲掠走當成x玩具玩弄,對我來說,就是讓我死。”

蘇林回答得很快。

青年語氣中的絕望和沉重是那麽深厚,甚至讓希爾一時語塞。但下一刻,希爾便冷笑着提高了聲音回應道:

“只是被人帶走就覺得是讓你死了?你這種劣等蟲,又不想獻身,又在妄想有人對你進行庇護?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呵,你該不會就是因為腦子不好使所以才被你之前的部族趕出……”

希爾一邊說一邊輕佻地挑起了蘇林的下巴。

他真的很讨厭這只幼蟲如今垂着頭恹恹的模樣。

只是,當他看到蘇林此時的臉時,後半截話就卡在了喉嚨裏。

慘白的弱小幼蟲整張臉都是濕漉漉的,看不出到底是吓出來的冷汗,還是沒擦幹的治療液。

又或者……

是眼淚。

“我知道我很弱小,可是那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唯一能控制的只有我自己的意志和身體。”對上希爾驚詫的視線,蘇林眼瞳中一片死寂,“如果我真的放任自己成為別人的玩具,那麽,我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想那樣。”

蘇林說道。

希爾:……

希爾明明還有一連串惡毒刻薄的嘲諷,此時卻全部都卡在了喉嚨裏,一個詞都冒不出來了。

幾秒鐘之後,希爾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就,就這麽大點事,你哭了?”

他問。

蘇林扭過了臉,整個人都是繃緊的。

“我沒有。”明明眼角已經濕漉漉的了,青年卻還是那麽拙劣而生硬地回答着他。

“可是你臉濕了。”

希爾盯着蘇林的臉,等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直接開口了。

“我這是疼的。”

蘇林一字一句,梗着脖子回答道。

“卡洛斯也說過吧,我是傷員。”

“……哦。”

蘇林聽到希爾低聲應了一句。

然後,下一刻,蘇林便在猝不及防中,直接被面前那只卑劣傲慢滿嘴髒話的蟲族一路扛着,穿過蟲族艦隊錯綜複雜的內部通道,進入到了另外一間看上去頗為高級的球型房間中。

嗯,房間裏還放着一枚看上去同樣高級的治療囊。

希爾直接把蘇林丢進了那枚治療囊囊。在這過程中,這只蟲族一直在罵罵咧咧。

“我告訴你,不要以為你那些拙劣的手段會有什麽用,你不過就是一只劣等幼蟲,是蟲族垃圾,要不是卡洛斯那家夥太啰嗦,我管你是被拿去當玩具還是被吃掉——”

蘇林全程咬着嘴唇,沒吭聲。

直到高級治療囊終于在他面前封閉,将希爾的身影完全屏蔽在外。

這名倒黴的人類才猛然放松下來,像是缺氧一般開始直接喘氣。

他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簡直能從胸口破胸而出,他自己更是因為之前的過度緊繃而不自覺地開始發抖。

這招竟然對蟲族也有用?!!

蘇林一邊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一邊控制不住地熱淚盈眶并且在心裏感謝了一萬遍老天爺。

就剛才希爾沖着他說什麽“不要使手段”時,他都以為那只蟲族已經發現他正在演戲這件事了。

畢竟他一演戲就緊張,一緊張就難免冒冷汗發抖動作表情乃至眼神都僵硬……

好在最後,總算是跟之前一樣,都糊弄過去了。

謝天謝地,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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