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chapter 34
在家呆着的時候不覺得什麽,一旦補起課來,整個八月漫長得讓人咋舌。六十幾個人同呼吸在一間教室,即使開了兩臺挂式空調,也壓不下燥熱沉悶的空氣。
小孫老師坐在講臺上備課,偶爾擡起頭往底下掃上一圈。
晏姝趴在桌上,沒精打采地做着英語單選專項練習,握着筆ABCD一題一題地勾選。
所謂的黑色高三,她倒沒覺得有多難熬,只是對未來越來越迷茫。楚曼婷活着的時候,希望她能上本地的大學,而A市最好的大學無非是A大這所百年名校。她的人生軌跡會按照她媽媽原先安排好的路線去走,這不是按部就班的死腦筋,而是出于對母親的思念和尊重。即使楚曼婷已經不在人世,她肯定還是一如既往地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生活在晏亶的羽翼下,過最順風順水的生活。
人和人之間的不平等,最大程度上就是體現在出身這一點。晏姝沒出息,她沒有多大的抱負,對自己的人生也沒有什麽規劃和遠見。她一直是這種随性而為的人,在心裏面不會有什麽可為和不可為的區分。她的生活态度永遠都只有一點,那就是舒服。自己舒服,大家舒服,這樣就符合她的完美主義。楚曼婷希望她彈鋼琴跳芭蕾,那麽她就去學,學好了媽媽高興,爸爸歡喜,他們開心了自己也會跟着開心。過去的乖巧便是建立在這種思想之上。
現在的她,從楚曼婷過世的陰影中逐漸走了出來,至于有關晏亶再娶的那個心結,其本身只是一個活扣,如今被緩慢地拆散了一道繩,完全解開僅僅是時間的問題。可以說,她的生活又恢複到了往日的平靜,她可以快樂無憂地繼續過自己最舒坦的小日子。不過可惜,這個論斷有個假設的前提,前提就是,如果沒有寧白的話。
從水火不容到冰釋前嫌,從相識到相戀,晏姝和寧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過了一個年頭。倘若一年前有人問她,相不相信在很短的時間內能夠喜歡上一個人,她一定會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相信。就像一開始她質疑寧白向她表白的意圖一樣,喜歡這個詞口說無憑,這世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蒼白無力的感情。
但是現在,她的立場已經不如過去那麽堅定了。盡管寧白毒舌,盡管寧白不溫柔不體貼,盡管寧白總是莫名其妙地鬧情緒,可是她也同樣脾氣不好,性格不好,态度不好。在晏姝看來,他們兩個一個半斤一個八兩,不分上下,各有所失。因此,寧白的種種德性都不妨礙她漸漸喜歡上他。這是一種致命的吸引,就像習慣是可以養成的一樣,和他之間的親昵也會在不知不覺間濃縮為生活的一部分。
高三了,到了人生的分岔路口了,如果她報考了A大,那他還會不會尋覓她的足跡跟随而至?晏姝不想那麽自私,以他的能力,足以匹配更好的大學。
距離高考還有100天。
晏姝問他:“你理想中的大學是清華還是北大?”
寧白說:“清華也好,北大也好,最終的目标無非是拿到工商管理碩士學位。”
“你要攻讀MBA?”
“嗯。”
晏姝心裏一抽,鼻酸地想落淚。工商碩是商業界普遍認為的可以晉身管理階層的一塊墊腳石,據她了解,MBA誕生于美國,那他極有可能會出國的吧?
距離高考還有5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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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姝問他:“我想報考A大,你覺得如何?”
寧白無所謂地說:“很好啊,以你現在的成績,這個門檻勉強能過。”
又被毒舌君含沙射影地貶低了一番,晏姝沒覺得自尊受了打擊,只是心裏鈍鈍的,頓時感到很委屈。他那麽霸道的一個人,怎麽就沒有威脅她和他上同一所大學呢?如果他真要出國的話,她可能也許大概……會自願相随的吧?
距離高考還有0天。
晏姝進考場前對他說:“你如果發揮失常,我就能超過你了。”
寧白說:“只有在我失常你超常的情況下才能反超過我,晏姝,沒想到一直以來你這麽有覺悟。”
晏姝悲憤,其實她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她想說的是:“為了不被我比下去,你要加油哦。”
填寫志願當天。
晏姝想去搶寧白的志願表看,結果連表格都沒摸到。她兩手叉腰瞪圓了眼睛:“寧小白,讓我看一眼能死麽?”他填報的是什麽學校連林安心都沒讓知道,晏姝壓根想不明白這家夥如此保密是在搞什麽名堂。
寧白勾了勾唇角:“你看了之後雖然不會死,但是會心髒受不了。”
她不信邪,卻不期然地心裏發慌:“有這麽吓人麽?難道你真的要出國?”她以為,他會參加高考是因為想要留在國內的。莫非,只是走個場子,感受一下氣氛?
“真的?”他高挑起濃眉,語調卻由于一貫的漫不經心而聽不出上揚的感覺。
晏姝心裏一酸,撇着嘴眼眶都漸漸席上來一層霧氣。她怒瞪着寧白:“你要出國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是不是打算臨上飛機前才告訴我啊?”
“誰說我要出國了?”寧白好笑地捏上她的臉頰:“如果我想出國,不用等到高考,中考之前就走了。”
“可你說你要考MBA!”
寧白輕扯了一下她的頭發,口氣夾雜着嫌棄的味道:“果然是頭發長,見識短。晏姝,如果誰再說你聰明,那一定是眼瞎了。”
晏姝繼續瞪眼:“你少對我人身攻擊!”
他輕呵一聲,點着她鼻子數落她:“這是陳述事實。誰說讀MBA就一定要去國外?你這是崇洋媚外知道麽?”
晏姝眨巴了一下眼睛,霧氣凝聚成水滴從眼角滑落。寧白微皺起眉頭,伸出指腹将之拭去,只聽她驚呼一聲,卻難掩喜悅:“你真的不出國?”
“我騙你有什麽好處?”
她伸出胳膊,攤開手掌索要東西:“那你把志願表給我看。”一副不給看就不相信的表情。
寧白黑眸流轉,語氣輕松地說:“我是真的怕你心髒承受不了。”
“胡說!我們家沒有心髒病遺傳病史。”
“你确定要看?”
“你到底給不給?”
寧白将表格交給她,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看着她。
晏姝一收手,低頭仔細一看,小心肝止不住地狂抖。四個志願欄,他只填寫了第一行,四個專業欄,他也只填寫了第一列的第一行。
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盯着他:“你确定你要跟我一樣填報A大?”
寧白漆黑的瞳孔裏閃着笑意:“心髒還好麽?”
上前一步抱住他,竟然忍不住抽噎起來。原來,看了志願表以後的确會死,只不過是激動死。
集體上機填報志願當天。
從學校的微機房一出來,徹底解放的同學們都一窩蜂地走出了實驗樓。蔣老師剛好在樓底下,看見他們出來,匆匆挂斷電話,走上前來詢問他們是否遇到電腦操作問題,抑或是有沒有臨時改變主意擅自更改之前填寫在志願表上的意願。
同學們紛紛湧上前去将蔣老師圍住,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語與她作別。
寧白站在原地,看了晏姝一眼:“走吧,回家去。”
晏姝與他對視:“寧小白,我們高中畢業了。”
他眯起眼:“所以呢?”
晏姝詭異地一笑,沒說什麽,而是忽然走上前去,排開擋在前面的一撥人,站到了蔣老師的面前。
蔣老師微微一愣,皺着眉頭看着她:“我看了你們的志願表,你和寧白都填的A大,是商量好的麽?”
晏姝挑眉:“是又怎麽樣?”
“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清華北大不去上!學習好有什麽用,腦子都念傻了。”學校分給他們班的指标是至少考上3個清華北大的學生,結果梅芳高考發揮失常,寧白又舍高就低,他們班只有班長張光的分數勉強夠到了北大的錄取分數線。蔣老師心裏那叫一個憋悶喲。
晏姝比蔣老師高出半個頭,雙手抱胸,低垂着眼眸冷笑一聲:“看着你的臉讓我們有種休學的沖動,能熬到現在已是耐性不易,上什麽大學還要聽憑你的擺布?”
周圍的同學紛紛倒吸一口氣,全都睜大了眼睛看着晏姝。太久沒有看到她與蔣老師争鋒相對,他們都快忘了眼前這人壓根就是一只刺猬。
寧白嘴邊噙着笑,看着蔣老師怒不可遏地跳腳,一雙漆黑的眸子流光溢彩。
蔣老師臉紅氣粗地大罵道:“晏姝,你別以為已經畢業了就可以随便侮辱老師,我告訴你,就你這個樣子要是進了A大就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晏姝沒理會蔣老師的喋喋不休,轉身拉着袁依依的手向着寧白走去:“走吧,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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