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愛意

◎“你以前沒這麽粗魯。”◎

陸奶奶聽見卧室門外的腳步聲,痛吟聲立即變大,一疊聲“哎呦”喘聲好似真的在遭受什麽痛苦折磨。

陸則怿開門進去,“奶奶您現在好點了嗎?”

陸奶奶揮手,有氣無力道:“好不了了,我這一把年紀還要受小姑娘的氣,我還不如不活了呢。”

“奶奶,您別這麽說,您要不舒服我把醫生喊過來給您看看,身體最重要。”陸則怿掏出手機給家庭醫生發微信。

陸奶奶:“行,你讓醫生來,看看我還有幾年活頭,看看我還要再受幾年孫媳婦的氣。”

陸則怿編輯着消息,道:“奶奶,應渺不是那種人,她性子直,不會說好聽的話,但是性子不壞,也不會有故意氣您的心思。”

陸奶奶捂着胸口喘氣,睜大眼,“阿怿,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是奶奶故意找應渺的事是嗎?”

“奶奶,我沒有這個意思。”陸則怿:“醫生在來的路上,您先跟我去餐廳把晚飯吃了。”

陸奶奶兩眼一閉,一直呻、吟,“下不了床,我現在胸悶氣短老覺得一口氣上不來,也走不了路,更沒胃口吃,這樣痛死餓死正好。”

姜媛跟着勸,“奶奶,您這不是讓阿怿哥心疼嗎?您先下來吃點飯不然胃不舒服。”

陸奶奶:“不舒服就不舒服,總比受一個小輩的氣好!”

姜媛看了眼陸則怿,停頓一會道:“奶奶,渺渺姐真不是故意的,她可能就是一時心氣上頭跟您頂了幾句嘴,她以前都沒氣過您不是?這次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諒她別跟她置氣,您這把年紀心裏憋着氣再不吃飯,身體很容易出問題的。”

陸奶奶掀開一只眼看側對着她的寶貝孫子,見他眸黑着不言語,又閉上眼,使勁哼唧幾聲,“哎呦……死了就死了,我早早去找老頭子也好比在這受氣強……哎呦……”

阿姨敲門說醫生過來了。

陸則怿站起身讓開位置,醫生拿了聽診器聽了聽陸奶奶的心髒,又量了量陸奶奶的血壓,說就是血壓有點高,旁的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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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奶奶哼唧:“哎呦……我今年血壓都挺正常的,王醫生你說我今年會不會因為高血壓導致是什麽腦出血腦梗這種并發症?”

醫生笑着寬慰道:“您只要吃好喝好睡好,控制飲食不要生氣,一定會長命百歲。”

陸奶奶看向陸則怿,意有所指哼唧道:“那正好,我身邊就一個能惹我生氣的小輩,說不定我哪天就氣到腦出血直接猝死了……哎呦……老頭子你好狠的心,當初走的時候你把我一塊帶走多好,也總比現在還要受一個小輩的氣好……哎呦……”

醫生機敏聽出這是家事範疇,眨了眨眼,沒出聲接話。

陸則怿捏了下鼻梁骨,眸黑面冷:“奶奶,我替應渺跟您道歉行嗎?”

陸奶奶停了一會,不接陸則怿的話,只自顧自地擰眉捂着胸口哼唧道:“哎呦……我要被氣死了……氣死了……哎呦……”

應渺晚飯沒吃兩口菜就回了房間,撐着疲憊的身體拍攝完,她體力能量就消耗完了,她進浴室洗漱出來,又累又困又餓,陸則怿卧室也不會有零食這種東西,她也不想出卧室去餐廳翻找東西,她躺在被子裏,兩只手揉着空癟的肚子,閉着眼迷迷糊糊正要睡着,聽見了開門聲。

陸則怿回來了。

她沒什麽反應,繼續睡自己的。

誰知腳步聲直直朝她這側走。

應渺以為他時隔一天又動了那點心思,使勁被被子往腦袋上蒙,直到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裏。

陸則怿停在了她床這側,好一會才坐了下來。

“應渺。”

他喊她的名字。

應渺裝睡沒吭聲。

他繼續道:“你跟奶奶去道個歉。”

應渺怔住,她在被子下睜開眼,感受着蒙住腦袋後逐漸稀薄悶熱的空氣。

陸則怿還在說:“醫生說奶奶血壓有點高,不适合動氣,她年紀大了,我們這些小輩還是不要讓她生一夜的氣。”

應渺面上一直很平靜,平靜到起不了一絲波瀾,胃裏餓了太久已經麻木,只是覺得沒力氣,全身上下都調不動絲毫力氣,但她分明還能掀開蒙頭的被子,坐起身,一言不發下了床,不看陸則怿,穿上拖鞋往卧室外走。

夜深露重,應渺只穿一件睡裙,下了樓到了陸奶奶的卧室,推門的時候,她頓了下,卻還是走了進去。

姜媛還沒走,坐在床邊勸着陸奶奶吃點東西,聽見門聲,扭頭見是她,喊:“渺渺姐怎麽過來了?”

應渺不答她的話,只是走到陸奶奶床跟前,安靜道:“今天晚飯桌上的事都是我的錯,我跟您道歉。”她整個人站在那裏,單薄的肩胛骨跟纖薄的後背繃成一條直線,光是背影,就覺得頹喪,站在那像是僅憑着最後一點力氣。

陸奶奶冷哼,“我被你氣成這樣!連床也下不了!你一句道歉就算完事了?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認識到自己做錯了?”

應渺垂眸,聲線沒一點起伏,“那您想怎麽樣才解氣?”

陸奶奶:“你自己想你今天怎麽氣得我!”

應渺沉默了很久,人站在床前,好似沒了一點精氣神,薄薄的眼皮垂着,臉色有點疲憊至極的憔悴,她擡手,直接往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陸則怿剛跟上來走到卧室門口,就聽見這聲巴掌聲。

他單手插兜,臉上慣常冷淡平靜的情緒裂了道縫,他步伐在門口僵住,掀眸看過去,看應渺單薄清瘦到一折就斷的後背,薄唇抿起,黑眸緊緊盯着應渺。

姜媛驚呼一聲,“渺渺姐你這是幹嘛?奶奶不是這個意思!”

應渺輕聲問:“您消氣了嗎?”

陸奶奶輕哼:“我是你的長輩,你下次說話注意點。”

應渺輕聲說好,然後轉身就走。

陸則怿看着她垂眸往外走,面上安靜至極,在她踏出卧室的那一秒,從他身側路過的那一秒,他手擡起想牽住她的手,應渺面上沒什麽表情,只是左手躲開了他的手,從他身側慢步走過。

她肌膚一直很白,也很容易留下淤痕,他跟她做過那麽多次,即便在他不那麽用力的情況下,幾乎每次腰上屁股上大腿內側還是會留不少指印。

所以眼下他能清楚看見應渺那一巴掌在她瑩白側臉上留下的五道指痕,像烙印在他心髒上的五道指痕,他有一瞬間心髒是空的。

他垂下眸,看了很久被應渺躲開僵在空氣中的那只手。

應渺回了卧室,重新躺進了被子裏。

饑餓感再次席卷而來,胃在輕微地抽痛,她側了身,雙腿蜷縮起來,手臂捂着胃,臉色蒼白着縮在床側閉上了眼。

陸則怿後跟進來,他站在床尾,黑眸沉入霧霭睨着床鋪上蜷縮成一小團的鼓起,他覺得嗓子有點幹,像是沙子在磨聲帶,他喊她:“應渺。”

應渺還沒睡過去,胃痛折磨的她沒了困意,她閉着眼,竭力不露出忍痛聲,她說:“我困了,陸則怿。”

隔天的早餐桌上陸奶奶容光煥發語氣輕快跟姜媛唠叨這唠叨那,大到清明節掃墓,小到宅子裏的衛生安排,姜媛笑眼盈盈應和着,陸則怿沒說話,偶爾陸奶奶喊他吱聲,他才吐出幾個字。

對比之下,餐桌上只有應渺一言不發,也沒人主動跟她說話,她沉默地好似餐桌上沒有她這個人。

她臉上精神不太好,昨晚斷斷續續胃疼到兩點才睡着,一早又被陸家的阿姨叫起來吃早飯,只簡單洗了臉刷了牙,沒化妝也沒遮瑕,眼底烏青明顯,唇色也泛白。

早餐是牛奶和三明治,她喝了兩口牛奶,咬了一口三明治,剛咽進肚子裏,卻覺得胃裏翻湧,她捂着嘴猛地起身,來不及去餐廳附近的客廳,只能走到餐廳門口,扶着門柱,彎腰沖着庭院裏的綠植草被嘔吐。

陸則怿一直注意着應渺,見她趴在一邊痛苦的嘔吐,立即起了身,他大步走到應渺跟前,手想去拍應渺的後背,伸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什麽,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收了回去,放進西褲口袋,扭頭喊阿姨,“拿瓶水過來。”

阿姨趕忙遞過來一瓶礦泉水,陸則怿擰開瓶蓋,遞到了剛吐完的應渺跟前。

她還沒直起身,手伸了過來。

不是接水,而是用手背慢慢推開了陸則怿手上的那瓶水。

她直起身,也不顧忌幹不幹淨,直接用手背擦了擦污穢的嘴角,沒看陸則怿,垂眸往餐廳外走,嘴裏道:“胃裏不太舒服,你們繼續吃。”

陸則怿遞水的動作停在那裏,他看着擰開的水,看着應渺的嘔吐物,很久沒說話。

陸奶奶瞥見應渺單薄的身影消失在餐廳,也沒擔心她身體狀況,只覺餐廳沒了她,空氣都好似清新了起來,她吆喝陸則怿,“阿怿,你站在那裏幹嘛?過來繼續吃飯,你一會還得去上班。”

陸則怿轉過身,走到餐桌旁,把手上的礦泉水擱在餐桌邊角,然後往外走,“不吃了奶奶。”

他回了卧室,剛進門,就看見應渺趴在床上,咬着唇蜷縮着身體,額頭上出的冷汗都打濕了頰邊的碎發。

陸則怿頓了片刻,立即大步過去,到了床邊,彎腰把應渺抱在了腿上,低聲問她:“怎麽了?”

應渺咬着唇,臉色蒼白着,一言不發開始推他。

即便痛的滿頭冷汗,她推他的力道也絲毫不小,像是用盡了全身上下僅有的力氣。

她不想靠近他,也不想讓他抱。

陸則怿從她的肢體動作清楚知道,他面冷着,眸黑着,面上緊繃着,不再問她,也沒松開她,修長手臂将她禁锢在懷裏禁锢在腿上,另只手掏出手機打給了陸家的醫生。

恰逢醫生一早要過來給陸奶奶量血壓,電話剛落,醫生就到了宅子門口,不過五分鐘的時間,便進了陸則怿的卧室。

醫生看着應渺捂着胃蜷縮的模樣,就知道估計是胃裏的毛病,他讓陸則怿放下應渺,按了幾下應渺的胃部,問應渺,“什麽時候開始痛的?”

陸則怿把應渺放進了被子裏,她沒看陸則怿,被胃痛折磨地都快要神志不清,她有氣無力回醫生的話,“昨天晚上……開始……”

醫生:“是吃了什麽東西嗎?”

應渺搖頭,“沒吃晚飯……”

醫生:“一直疼還是斷斷續續?”

應渺:“昨天疼到……夜裏兩……兩點……斷斷續續……”

醫生聞言看向陸則怿,詫異道:“陸先生昨晚怎麽沒在太太疼的時候喊我?”

陸則怿沒說話,他扯松早起系的工整的黑色細條紋領帶,黑眸直直凝着疼的頰邊碎發都濡濕的應渺,面上的冷意好似臺風過境。

醫生見狀咳了一聲,猜出陸則怿昨晚也不知道,但睡一張床竟然不知道,還真是奇怪,他很有眼色地沒再多問,從陸家的醫藥箱裏翻找出一瓶胃藥,倒出來兩顆遞給應渺。

應渺伸手要去接,陸則怿幹脆利落地幫她接過,随後走到卧室的鬥櫃旁拿了瓶礦泉水擰開,坐在床邊,抱起應渺,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他親自把藥放進了應渺的嘴裏,又喂了她點水,她沒掙紮,沒力氣掙紮。

陸則怿喂完把她放進了被子裏,跟醫生并排出了卧室。

十五分鐘後,陸則怿端了一碗白米粥進來。

他開門進來時,應渺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坐在床尾扣襯衣紐扣。

她臉還是蒼白的,不過藥效開始發揮作用,胃沒那麽痛了,她聽見開門聲也沒擡頭,自顧自穿衣,穿好後,她起身拿了手機往外走。

陸則怿一只手端着白粥,一只手攔住她,黑眸低垂看着她,“電視臺已經給你請了假,今天可以在家休息。”

“哦。”應渺推開他的手臂,繼續往外走。

陸則怿轉身看着她走出卧室,往樓梯房間走,他面冷眸淡,然後邁了兩大步,一言不發直接走到應渺跟前,微彎了下腰,一只手臂抱住應渺的小腿,将她扛在了肩膀上,大步往卧室走。

應渺被扛起來也沒什麽反應,她兩只手撐着陸則怿的肩膀,垂下的眸光落在陸則怿身上穿戴一絲不茍的襯衣西褲上。

她平靜道:“陸則怿,你以前沒這麽粗魯。”

陸則怿不答她的話,将她抱進卧室,放在他齊腰高的鬥櫃上,讓她坐在鬥櫃上,他擠在她腿間,堵住她跳下來的路,另只手上的白粥端的很穩,沒灑出來一點,他用勺子喂到應渺嘴邊。

應渺面上平靜看着他,“你有病嗎?”

陸則怿眸黑着,“喝完你可以走。”

應渺屁股坐在櫃子上,兩條腿被迫卡在他窄腰兩側,他不退開,她走不掉,她去接粥碗,“我自己喝。”

陸則怿不松手。

兩人的手各自捏着粥碗的一邊,僵持着,誰也不肯松,應渺看着他,開口道:“陸則怿,沒必要。”

“張嘴。”陸則怿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另只手捏着盛滿粥的湯勺遞到應渺嘴邊。

應渺看他冷淡的臉,懶得再做掙紮,就着他喂到嘴邊的勺子,一口一口吃了。

一碗白粥見了底,應渺不做停頓,“你可以起開了。”

陸則怿把粥碗擱在鬥櫃上,一只手把她從鬥櫃上抱了下來,放在了地上。

應渺腳一沾地,便往外走,走到卧室門口時,她聽見陸則怿在身後說話,聲很低,“昨天的事,對不起。”

她步伐如常,沒回頭道了一句,“知道了。”

可是即便陸則怿道了歉應渺應聲了,兩人的關系還是跟以往不一樣了。

偶爾早起在浴室碰見洗漱,應渺會第一個讓出位置,即便浴室有兩個寬敞的洗手臺,兩人可以并排洗漱,她還是主動讓開,走去隔壁房間洗漱。

餐桌上能坐下一起吃的早晚餐,陸則怿夾到應渺碗裏的飯菜吃到最後一定會原封不動地剩在她的碗底。

晚上睡覺,應渺總是會在會客廳坐很久,有時候看電視追綜藝有時候就是呆坐,到了淩晨才進卧室,如果發現他還沒睡着,她也會在卧室的沙發上繼續用手機追綜藝,确定他入睡後才上床。

陸則怿半夜醒來,他會習慣性趨近她,覆住她托起她的腰,掀開她的睡裙拽掉她的內褲,應渺被他動靜吵醒,她也不推拒不掙紮,睜着一雙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前戲不會讓她喉間發出任何一個音節,他像是在唱獨角戲,陸則怿這時候就會撐身起來,應渺沒什麽反應,在被子下穿好內褲撫好睡裙側身背對着陸則怿繼續睡過去。

這種日子持續了半個月,兩人在宅子裏日日碰面卻幾乎沒了交流,睡一張床,陸則怿卻再也沒碰過她。

作者有話說:

嗚嗚嗚我的渺渺嗚嗚嗚

某人:那一巴掌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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