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夏琛記得對方甚至還會用小胖手捂住眼, 再從指縫裏偷偷往外望, 像探頭探腦的小老鼠, 還以為別人通通看不見。于是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小孩,低低的尾音帶了明顯的顫抖和不可置信,“……明明?”
夏三歲随着這一聲而頓了半秒, 便把兩只眼全睜開了,——竟然真的是夏琛!
這世上只有夏琛會這樣喊他,也只有夏琛能如此迅速的認出他來, 夏三歲立即開口喚:“哥哥!”
奶聲奶氣的小嗓音讓夏琛心口一跳, 緊接着就聽他有些着急的小聲道:“哥哥你怎麽來了?你的傷怎麽樣了?怎麽不好好養傷卻到這裏來,會很危……”
話沒說完, 就被從窗臺躍下來的夏琛猛然抱入懷裏, 頓時像受驚的小貓一樣睜圓了眼睛,小身體也緊繃起來。但很快在熟悉的氣息中恢複平和, 乖乖窩在哥哥懷裏。
夏琛記得弟弟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像一只難伺候的小貓, 嬌貴又高傲, 脾氣上來了都不要、誰也不理, 卻肯讓他喂飯,願意讓他抱,主動給他親。而他就是從那時候起養成了溫柔的習慣和表象, 對弟弟用盡了所有耐心,只為了能讓他最愛的弟弟繼續信任和喜歡他。
其實夏琛的本性和夏熙一樣強勢, 并不溫柔,卻長此以往的把溫柔穿成了他的固有外衣。這個外衣一開始是因為夏熙, 後來則是因為發現在對待其他人時,溫柔也是一把好用的刀。
校內的同學們追崇着那個溫柔大方的夏學長,革命聯盟的手下們信服着那個溫柔穩重的宋理事,向九等男男女女愛慕着溫柔睿智的宋思明,更重要的是,夏熙喜歡會溫柔淺笑的兄長。
——既然弟弟想要的是溫柔版本的哥哥,他便能為他而僞裝一輩子。
這并不能說是欺騙,因為能騙一輩子,又何嘗不是最大的真誠。
夏熙的确喜歡夏琛的溫柔,就像此刻的相擁。雖然和很多人相擁過,他最喜歡的懷抱仍然是夏琛的。
蔣戰威的懷抱滾燙炙熱,寬闊有力,充滿了濃濃的男性氣息;佐藤隆川的懷抱則帶着些地下古堡般的陰冷,又異常堅實,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只有夏琛的懷抱最舒适,感覺像被軟軟的棉被或暖暖的春風包圍着一樣,還能隐隐嗅到泉水般清冽好聞的味道。以至于他片刻後才想起來問正事,“哥哥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畢竟佐藤隆川已将後院的那道側門封死,連門外的小路都發生了改變,而系統給的劇本上的說每個被帶入暗牢裏的人,無論清醒還是昏迷,都會被佐藤隆川的手下蒙住眼睛綁住手腳,先在外頭兜兜轉轉地開個好幾圈,直到把人的方向感和距離感轉的徹底混淆,摸不清自己到底身處何方。
這個方法的确非常好,但對記憶力超凡的人無效,——夏琛就是全憑記憶力找到這裏來的。雖然方向和距離被混淆了,可夏琛默數過每一小段路行駛的秒數,每一處的轉彎是向左還是向右,甚至周遭環境發出的标志性聲響,比如鐘樓的鐘聲和商販的吆喝。然後将其一絲不漏的全記下來,在腦中形成了立體完整的地圖,最終通過多次實地模拟而鎖定了正确位置,并在佟庸的幫助下找到了一處連佐藤隆川都忽略的可以躲開守衛而翻入的院牆。
佟庸也是革命聯盟軍團的骨幹之一,雖然武力值不高,指揮作戰的能力也不強,但在追蹤和掩藏等方面非常擅長,而且到了全帝國數一數二的地步。他此刻就身處窗外的牆角幫夏琛放風,并兼觀察院內守衛的點位和數量,高瘦的身形和樹影完全融為一體,連呼吸都控制的非常巧妙,隐于夜風的節奏中,讓人完全察覺不到。
因為長的其貌不揚,性格也內向寡言,早在一開始的時候,佟庸在盟內的存在感就和他此刻一樣微弱,唯一跟他相交甚好的就是夏琛。所以出于這份知遇之恩,願意無條件聽從夏琛的所有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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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夏琛和盟內的每個人都相交甚好,——這也是種無法複制的本事。而佟庸能帶着夏琛無聲無息的潛入佐藤隆川的地盤還不被發現,亦充分地說明了他的本事。除此之外,夏琛的身手和反應力也發揮了很大作用,不僅沒有拖累佟庸,還能和他相輔相成。
但如果是小娃娃版的夏熙,将毫無疑問的會成為拖累。
于是夏琛沒有浪費時間去解釋自己是如何來的,也沒有問弟弟是怎麽變成小娃娃的,只管迅速在腦中盤算起了不借用蔣戰威的輔助而把弟弟帶走的方案。盡管已準備好人手的蔣戰威正急切的等他消息,他也與蔣戰威談好了裏應外合的方案,更深知僅憑他和佟庸兩個根本無法将人從這座守衛衆多的宅院裏成功帶走,可不想通知蔣戰威的念頭越來越濃,只想把弟弟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然而另一個想把夏熙藏起來的人在這時候提前從書房回來了。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時刻都想看着他,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哪怕變态如佐藤隆川也不能免俗。不管是夏三歲還是夏二十三,佐藤隆川都恨不得當寶貝疼,公事才處理了不到四十分鐘就忍不住又走去主卧門口,想看對方睡着了沒有。
“不準進來!”
當扭動門把手的細微聲音響起,夏熙心裏頓時一緊,立即嚷出了口。所幸佐藤隆川依言停了動作,隔着門問:“寶寶怎麽還沒睡着?”
夏三歲倒是答的特理直氣壯:“我還不高興着呢,所以睡不着。”
今日的事佐藤隆川的确有點理虧,自知不該用這種非正常的方式去試探對方。他不僅喜歡驕縱膽大的夏三歲,也喜歡那個冷靜睿智的夏三少,亦知道被當作繼承人培養的夏家少爺,絕對是經過大場面的,不會因簡單的殺人或流血事件吓到。想到對方是因為擔心他,才會露出那樣緊張和驚慌的模樣,心裏就湧上說不出的暖。
于是拿出了之前的耐心,“寶寶還在生氣?乖啊,不氣了,我跟你再次道歉,讓我進來睡覺好嗎,……嗯?”
語氣像在哄最偏愛的孩子,低低的嗓音蘇到不得了。被偏愛的夏三歲卻有恃無恐的拒絕道:“不好,你去次卧睡,我今晚不想看到你。”
佐藤隆川微微皺起眉,夏三歲還不放心的又補了一句:“你要是敢私自進來,我便永遠都不原諒你了。”
會長大人自己刺自己的那一刀雖不是要害,但畢竟失血不少,平日裏熬上幾個晚上都不會累的身體竟有些倦了。揉了揉額角,若有若無的嘆了口氣道:“好吧。——那我不進去的話,寶寶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可夏三歲依然很傲嬌,慢吞吞的道:“……我還要考慮看看才行。”
想着小家夥說這話時的傲嬌表情,佐藤隆川忍不住有些失笑,于是一支軍隊都不一定能擋得住的會長大人被一道門給成功擋住了,“那你早點睡覺,睡太晚對身體不好,我明天早上來叫你起床。”
“嗯,”夏三歲這一回才總算應了,“你快走吧,晚安。”
毫不留情的驅逐令讓佐藤隆川莫名有點失落,卻不知夏琛的表情已經随着他一聲接一聲的‘寶寶’而黑沉一片,幾乎費勁了全部力氣才用佟庸教的吐納法壓住吐息,不讓他察覺到異常。而佐藤隆川百年難遇的受傷也影響到了他的耳力和敏銳度,并沒有發現夏琛的存在,只低頭看了看手裏拿的本來想用來哄小家夥的巧克力糖。
然後在離開的途中邊走邊随手撕開放到嘴裏,面無表情地嚼了嚼。
有點苦。
滿嘴都在發苦的夏琛看着弟弟的目色深黑一片,從近乎完美的五官俊巡到側臉,又從側臉轉到白嫩的皮膚,最後落到軟軟的頭發上。夏熙小時候的頭發一直因挑食有些泛黃,卻被他愣是想盡辦法哄喂成了純粹的黑色,甚至在弟弟五歲以前連路都舍不得讓走,去哪都抱着,導致平日裏連鞋也不穿,全身上下都被養的像瓷娃娃,美好精致的不可思議。可他長大後要屬于別人,連小時候的模樣也被別人看了去,不再是他所獨有的了。
望着夏琛難看的臉色,夏三歲卻想到了傷口上,下意識便去掀他的衣服,想借助月光看他身上的幾處傷如今怎樣了。上衣随即在夏琛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掀開,夏三歲先是低頭趴在他胸前的傷口上仔細查看了一番,又皺着眉在腹部的大片淤青上摸了摸,并小心翼翼的一邊摸一邊問:“疼不疼?”
情緒本就起伏的夏琛覺得淺淺的吐息噴灑在皮膚上,手的觸感更是軟棉,竟一時說不出話來,讓以為他很疼的夏三歲想起了佐藤隆川給他塗手肘和膝蓋的特效藥。
據說昂貴又難得,才幾分鐘的功夫就使他摔青的地方一點也不難受了,于是二話不說地拿起床頭櫃上的藥瓶,想也不想便歪着腦袋認認真真地給夏琛塗藥。
可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夏三公子完全不會塗藥,又怕夏琛會疼,動作很慢很輕,比方才的觸摸更磨人數倍,讓夏琛忍不住抓住了夏熙的手腕。
“明明……”
夏琛似有話很多話要說,手抓得很用力,甚至讓夏熙有些發疼。卻又松開來,用不容反駁的聲音開口:“明明,你背過去,我自己塗。”
嗓音在這暗夜中有些低啞,夏熙在乖乖點頭答應的時候突然明白了原委,再一看夏琛的神态不僅有些窘迫,比起平時裏的溫柔和淡定,甚至有絲可憐巴巴的味道,讓他忍不住開口:“這沒什麽,不用覺得尴尬……”
心無雜念的夏熙自是非常坦蕩,大家都是成人,這不過是件正常的事,只是他一直以為夏琛是禁欲屬性,沒想到這麽敏感,還下意識補了句,“要不要幫忙?”
夏琛有些呆愣的點了點頭,“好。”
于是窘迫的那個人轉眼就由夏琛變成夏熙自己了。這倒不是怕尴尬,而是因為他方才只是在客套,其實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幫才比較好。而對方畢竟是自己一點點養大的弟弟,不過一個猶豫,夏琛就瞧出了問題,甚至很快想明了原委。勾起唇露出一個輕笑,“明明是不是不會?”
這種事關乎于男人的尊嚴,自诩為無所不能的夏三公子覺得承認的話有些丢臉,便揚起腦袋嘴硬的道:“誰、誰說我不會!”
夏琛靜靜看着他,又笑了一下,“我記得再過兩個月零七天,你就要過二十三歲的生日了,”語氣也帶上了一點調笑的味道:“——我們家明明長那麽大了都沒自己弄過嗎?”
夏熙知道自己已經被看穿了,就算不承認也沒用,只能不甘又別扭的哼哼唧唧道:“……很、很少弄。”
夏熙至今和蔣戰威都還只到親親抱抱和蓋着被子純聊天的地步,不用說找別人了,又因為天生體弱的緣故,連最躁動的青春期也不若正常男生那般整日精力過剩氣血方剛。更重要的是,夏熙的克制力非常強大,就算之前被系統懲罰‘欲火焚身’,也能靠泡冷水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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