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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平日裏養成的定力在關鍵時候起到了作用, 蔣戰威很快平靜下來, 重新睜開眼, 但他到底還是沒敢再看夏熙的臉,而是決定轉身離開。轉身的時候,目光掃到了夏熙垂在床邊的手, 然後憑借高于常人的視力發現夏熙方才被他碰過的手背上浮現出一塊淡淡的紅印。
蔣戰威不由頓住步子,甚至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雖然他的手比較粗糙,長了不少繭子, 但他記得自己摸得很輕, 應該沒有用力才對。
——嗯,肯定不是他太用力的緣故, 而是對方的皮膚太細嫩了。
嬌氣成這個樣子, 恐怕很難養吧?雖然額頭摸起來并沒有發熱,但身體肯定是不舒服了, 否則不會連晚飯都不吃。淋了點雨就生病, 也不知道以前是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有沒有受到苛待和委屈。
戰王殿下忍不住再次盤算起了那個送夏熙來接近自己的對手。
想拉攏他的人很多, 多到根本數不過來,和他結仇的人同樣很多, 但他從來沒看在眼裏。因為在他的記憶裏不管是想拉攏他的還是和他結仇的都蠢得不行,用的手段也乏善可陳, 可這次實在太厲害,甚至精準地拿捏住了他的心思,因為夏熙從頭到腳甚至包括每寸皮膚, 都無比貼合他的心意,讓他難以抗拒。
那微微泛紅的手背讓蔣戰威又回想到方才摸到的軟軟的觸感,本就深黑的眸色變得暗沉如水。夏熙就在這時候醒了過來,睫毛輕輕一顫,手指也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
蔣戰威忙背過身去,不讓夏熙瞧見他臉上的神情,逆着光,夏熙只能看到蔣戰威高大挺拔的身姿,英俊剛硬的側臉,和強烈的存在感。随即便揉揉眼睛坐起來,問:“……阿戰,你怎麽在這裏?”
——又是這個該死的讓他心悸不已的稱呼。
蔣戰威很想跟夏熙說要态度恭敬地喊他戰王,甚至想訓斥夏熙膽大妄為以下犯上,可話到嘴邊,只冷着臉硬邦邦的道了一句:“管家說你中午和晚上都沒有吃飯。”
他的氣勢本來就強,僅是随意地站在那裏,就能讓人感覺他身上發出來的是力量和權杖之類的詞才能比喻的鋒芒,如今冷着臉說話,會顯得更加懾人。但夏熙一點也不怕,一邊小小地伸了個懶腰一邊說:“我不餓,不想吃……”
聲音還帶着剛醒的迷糊和嬌意,像小貓似的,輕輕撓在人心上,教人心肝酥軟。
蔣戰威的心從來沒被誰撓過,所以這感覺對他來說很難抵禦,同時還有一種無法言明的熟悉感浮上心頭,甚至讓他忍不住問:“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夏熙知道對方不可能見過他,——雖然這裏的一切都創造的和原本世界一模一樣,但它只是又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穿越世界;這裏的蔣戰威亦不是原本的蔣戰威,而是又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沒有記憶的靈魂碎片。
所以夏熙搖搖頭,輕聲回答道:“我們以前沒有見過。”
說這話的同時直直地凝視着蔣戰威,眼神在蔣戰威看來有些悠遠,就像在凝望着一個年代久長的夢境,輕易就能讓人沉陷在其中,忘了今夕何年。蔣戰威愣在原地,接着,又見夏熙微笑着說:“雖然我們以前沒見過,但如果你願意的話,從今以後,我會天天讓你都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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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和語氣都極其撩人,上個世界裏的那個和夏熙相處了近十年之久的蔣戰威尚不能對此免疫,何況是眼下這個在性事上一片空白的蔣戰威。他頓時被撩得不清,只覺得眼前的人不僅僅是像貓,簡直就是貓變的,無時無刻不在撓他的心,要多抓人就有多抓人。
蔣戰威的耳朵甚至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所幸光線太暗看不見,道:“我才沒有想見你。”
不管是戰場還是朝堂上都無往不利的戰王竟然只丢下這句話就走了,腳步依舊沉穩有力,但動作隐隐透着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夏熙定定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始終沒有移開視線,腦子裏想的卻盡是上個世界的事。
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創造一方小世界并不算多難,許多修真界的大能留下來的幻境或秘境甚至能維持幾千幾萬年不毀不滅,但每個世界都要有自己的規則,并且要對進入者設定一些限制,比如要達成什麽條件,完成什麽任務,甚至要封印住記憶和修為,否則會被該世界所不容或排斥,甚至造成整個世界的毀壞和崩塌。于是夏熙在創造小世界的時候設立了一些基本的規則,其中一條便是在所處的世界中死亡,便會從該世界中脫離。
但死亡并不是脫離的唯一方法,若他恢複了封印住的記憶和修為,同樣可以從所處的世界中脫離。只是這種脫離會造成整個世界的崩塌,而死亡後的脫離不會影響世界運轉。
所以夏熙在脫離之前和他在意的人一一做了告別。眼下上個世界應該已經開始崩塌了,那些靈魂碎片也應該都随着崩塌而回歸本體,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明明做了正确的選擇,還是覺得非常累,非常疲乏,非常難過,如果定義得再詳細一些,甚至還有一點說不清的委屈。
夏熙有些怔忪地在床頭坐了許久,直到後半夜才不知不覺地睡着了。他夢見鬼魂的低語,幾棵樹在笑,崖壁邊的山石在哭,仔細辨認,是他還沒有認識蔣戰威之前的生活,悠久又漫長,空泛又寂寥。
天很快亮了。
管家察言觀色的本事絕非一天練出來的,早已瞧出蔣戰威對夏熙的重視程度,于是早上親自過來叫夏熙吃早飯,态度非常恭敬。待夏熙來到飯廳,蔣戰威已經在那裏了,危襟正坐的樣子像是在朝堂開一場非常嚴肅的會議。桌上擺好了各種精致的開胃小菜,廚子和仆人還在旁邊盛豬骨粥,香噴噴的氣味讓人食指大動。
夏熙态度自然地坐到桌前,接過仆人送過來的粥,很給面子地拿起勺子嘗了一口。見蔣戰威一直沒有動筷,夏熙擡手幫蔣戰威夾了一個小菜,勸他也嘗一口。
旁邊仆人知道蔣戰威是有潔癖的,看到夏熙夾菜的動作,都以為蔣戰威會一把将夏熙的筷子揮開,不由緊張了一下。卻沒想到蔣戰威微微頓了兩秒,然後一言不發地将夏熙夾的菜吃了下去。
夏熙接下來沒再說話,只管低着頭認真吃飯,垂着眼睫安靜咀嚼。他的動作十分優雅,碗筷就算碰在一起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有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貴族感。而蔣戰威的餐桌禮儀同樣做得很好,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吃飯,卻不覺得尴尬,看上去反而有種相得益彰的和諧。
就連蔣戰威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和夏熙明明還是陌生人,彼此居然沒有一點生疏感,就好像對方一直住在府裏,一直陪在他身邊。
只是夏熙的飯量非常少,少到在蔣戰威看來簡直還不如一只小貓吃得多。粥鍋剛被廚子送來的時候很燙,仆人為了能讓粥早點冷涼,一開始只盛了小半碗,而夏熙只把這小半碗粥喝完就放下了筷子,“我已經飽了,飯菜很好吃。”
不過區區一句‘好吃’,卻給廚子增添了十足的動力,恨不得現在就去準備午飯,卯足了勁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因為給蔣戰威做飯實在沒什麽成就感。蔣戰威不挑食,也幾乎沒有喜歡的東西,——給一個不說好吃難吃的人做飯對于一個手藝高超的廚子來說是一件很挫敗的事。
其實蔣戰威不僅僅是不在意吃飯,甚至不在意身體。他失眠,偏頭痛,胃也不好,身上很多舊傷沒得到好好的調養,外面看起來非常強壯,卻有很多小毛病。如果有人能無時無刻跟蹤着他的生活,會發現這個男人簡直活得像苦行僧一樣。
他沒有口腹之欲,除了一些必要的宴會之外,也幾乎沒有娛樂活動。他很少與外人交往,除了下屬和對手,沒有能談心的朋友。他的卧室空蕩得驚人,沒有任何裝飾品,而且和書房一樣常年關着窗,陰暗逼仄的就像監獄。甚至連幾點吃飯幾點就寝都是固定的,——他的身體與其說是被苦行僧般的生活習慣拖累的,倒不如說是他自己貧瘠的內心導致了身體的衰頹。
可惜蔣戰威一點也察覺不到自己的問題,反而因夏熙過少的飯量而皺起眉。——對方昨天一天都沒吃飯,今天又只吃那麽一小點,是因為身體還難受嗎?
看着夏熙蒼白的臉色,蔣戰威肯定了這一點。而一般這個年齡的少年,就是再好強,生病了也是會撒撒嬌,鬧鬧小性子,讓人多照顧一些的,但夏熙似乎司空見慣,甚至不知道難受一樣,卻會讓人更加覺得心疼。
“對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夏熙提出要求,“但我會趕回來吃午飯的。”
蔣戰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雖然知道那些刻意接近他的人不會一開始就洩露行蹤,卻還是想到了對方是要出去跟幕後主使之人彙報進程的這個可能,下意識便拒絕了夏熙的要求。
夏熙自然不接受蔣戰威的拒絕,但他也不說話,就這樣盯着蔣戰威看。看了半分鐘之後,戰王殿下完美無缺的表情逐漸有了裂痕。也許是不喜歡被人這樣望着,或者是難以承受夏熙的眼神,他先是游移着躲避夏熙的目光,然後連耳根都開始微微泛紅,最後實在受不了,才木着臉點頭:“早去早回。”
夏熙的心情因眼前男人生澀的反應而好了一些,并朝對方露出甜甜的笑。正好有一縷晨光斜照在他臉上,長長的睫毛都染上金輝,像展翅欲飛的蝶。
在心情好的時候,夏熙可以變得又甜又軟,像一塊讓人想含在嘴裏的小蜜糖,可惜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在這副外表下蟄伏着怎樣可怕而強大的靈魂。他甚至在離開前傾身親了一下蔣戰威的臉頰,動作快到讓蔣戰威根本反應不及,只覺得觸感輕柔得像一場迷夢,又像是一群潔白的鴿子突然拍着翅膀飛了起來,在昏暗的房間裏盤旋了一圈然後從門裏飛了出去,途中落下一片異常柔軟、輕飄又溫熱的羽毛在他的心尖上。
這感覺幾乎讓蔣戰威震驚。
震驚之後卻是說不出的怒意,那個派他來的人到底是誰,竟敢教給他這麽露骨的勾引男人的法子?他有沒有在其他男人面前用過?有沒有其他男人看過他的笑,嘗過他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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