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安心睡吧

火光融融下,那纖細潔白的後背被染上了一層暖光,在逼仄的洞穴裏,散着瑰麗又模糊的光斓。

靠右側肩胛骨的地方有一處明顯的淤青。

魏嫣正倒着藥油用力搓熱,然後往肩膀和肩胛骨上搓!

一邊搓一邊輕聲抽着冷氣。

“嘶!”“啊!”“呼!”

——好吵。

慕容辰心想,比紫宸殿裏養的那只金絲雀還吵。

将淤血完全推開後,魏嫣又收拾了身上其他的傷口,才将衣衫重新穿好,就這麽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然後又解開了頭上的發冠。

慕容辰就見,一頭濃密的黑發,如流水自她腦後垂下。

她伸手揉了揉頭皮,低低嘀咕了一句,轉過頭來。

“噼啪。”

枯柴爆開一個火星子。

魏嫣看見那雜亂的枯草床上,矜貴玉瓷般的美人兒就那麽閉着眼,靜靜地躺在那兒。

搖晃的火光打在她精致優雅的面容上,不見那雙瘆人攝魂的眼睛,這張臉似乎在暖意下,多了幾分溫順乖柔。

魏嫣提着藥瓶走過去,“殿下?”

閉着眼的慕容辰沒有回應,手指慢慢地在袖中屈起成勾。

随後,整個人被微微翻過。

肩膀上那微不足道的小傷口,叫一根熱乎乎的手指輕輕碰了下。

“這樣嬌氣的人,只怕是疼死了。”耳邊傳來她小聲的念叨。

慕容辰屈起的手指微微一抽。

——這點傷,算什麽疼?

接着,有什麽東西被撒到了那傷口上。然後,身邊的這人似乎是怕他疼,微微彎腰,湊到那肩膀處,輕輕地……吹了吹。

慕容辰閉着的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動了一下!

又聽那丫頭說:“吹一吹就不疼了。”

他微微掀開眼簾,便看到了她跪坐在身側的腿,松垮的裏衣,還有因為動作間顯露的一截藏在衣擺下緊實纖細的腰肢。

他想,果然是蠢丫頭。這麽明顯的假傷都看不出來?

接着,身上又被蓋了一件衣裳。

他看見,是他那件華麗豔俗得叫人惡心的牡丹金紋外衫。

他看到他的手指在那金紋上輕輕摸了摸,又碎碎地嘟囔,“真漂亮。”

“……”

他再次閉上眼,惡俗!

懶得理會這膚淺的蠢丫頭,準備阖目休息片刻時。

卻感覺,那只不安分的手,在他臉側輕輕劃過。

他五指一屈,接着,幾縷發絲被她撩到了耳後。

後腦勺被輕輕地撫了撫,“睡吧。別怕,我守着門口。”

慕容辰一滞,再次睜開眼。

對上了魏嫣含笑的目光。

火光在那雙明亮的眸子裏肆意地跳動。

她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慕容辰橫了她一眼,再次閉目。

魏嫣失笑,走到樹枝掩蓋的洞穴口,隔着枝杈朝外看了看,然後轉身,熄滅了枯枝。

靠着壁面,屈起一條腿坐了下來。

筋疲力盡地呼出一口氣,也閉上了眼。

不久後,平穩又綿長的呼吸聲傳來。

黑暗中,慕容辰又一次睜開了眼,看着洞穴口隔着樹枝,被淩亂的月光描摹出的女孩兒身形。

許是這夜太過安靜,讓他的感官都被無限地放大。

臉側被拂過的地方,莫名其妙地酥麻陣陣,仿佛那并不溫柔的指尖又一次從同樣的地方劃過,帶起了其他地方的不适。

後腦勺也悶悶的,那只手撫摸的觸感,揮之不去。

他不悅地擰眉。

強行屏息。

肩頭卻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疼痛感。

“吹一吹就不疼了。”

笑話,這點傷口,有何值得叫苦的?

可。

疼。

真的……有點疼。

他看着那邊靠在牆上睡着的魏嫣,忽然很生氣——為何不再來給他吹吹!蠢丫頭!睜眼!

可是。

黑暗漸漸席卷了他。

半夢半醒間,他忽然想起,口裏的藥好像化了。

“咕咕。”

夜蟲低鳴。

山林間,有數人急行。

“這是?”

一個蒙面人拎起了地上被劈成兩半的毒蛇。

另一個黑衣人走過來,“看來他們是經過這裏,繼續追!”

立刻有幾人往前探去!

“老三他們分明比我們先一步,怎麽還沒消息傳回?”有人問。

拎着毒蛇的那個拽下面巾,露出一張狠戾兇殘的臉,“只怕是遭了道了。”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

其中一個說道:“頭兒,咱們這回布下這麽大陣仗都沒殺得了她,只怕……”

兇殘的那個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怕什麽?現在甲子軍被上頭那些人攔着!長公主勢單力薄,才是殺她最好的時機!”

另一人皺了皺眉,“可我聽說長公主武功奇高,殺人奪命能夠于無形。”

兇殘的那個将毒蛇扔在地上,啐了一口,“那又如何!她再厲害,還能同時對付我們這麽多人不成!”

旁邊的那個眼中有擔憂地說道:“大哥,我真不想死,我家容娘才生了個丫頭,要是我死了,她娘倆只怕也沒活路了。”

兇殘臉怒道,“你不去,叫那些狗官知道了,她娘倆一樣活不了!”

那人頓時臉色難看。

另一個握緊手裏的鞭柄,道,“只有殺了長公主,咱們才能活。走吧!”

“走!”

林間綠葉簌簌,河水湍流而下。

“啾啾。”“啾啾。”

慕容辰募地睜開眼。

一瞬間,他竟完全分辨不出此時身處夢中還是婆娑。

耳邊的鳥鳴清脆得有些吵人。

他慢慢轉過頭,看到這灰突突的洞穴頂,緩緩地坐了起來。

披在身上的暗金牡丹花紋的外衫掉落在枯草上。

他伸手捏住,森眸漸冷。

——多少年了?他不曾被夢魇糾纏,睡着這樣安穩又肆意?

那蠢丫頭,給他吃的什麽藥?

擡眼,卻見洞內再無旁人。

那巨大的樹枝還擋在洞穴門口,有暗沉的天光從枝杈的縫隙裏透射進來。

——跑了麽?

呵。

他站起來,剛要朝洞穴口走去。

枝杈忽然被挪開。

慕容辰腳下一頓,擡眼,看到一顆小腦袋,歪斜着自枝杈後探了出來。

一眼看到他,立時笑了。

“殿下醒了!”

許是因為枝杈被挪開的緣由,原本黯淡的洞穴內,忽然變得敞亮刺眼。

慕容辰皺了皺眉,站在原處,捏着那件髒了的金牡丹外衫,問:“你去哪兒了?”

魏嫣将樹枝丢開,笑着走進來,将懷裏的東西放下。

“去尋了些果子,還有水。”

說着,還伸手朝他招了招,“殿下,來吃些果子。我洗幹淨了,不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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