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何罪之有

慕容辰看到她完完整整的騎裝已整齊地穿在身上。

似乎清洗過自己,臉上原本的血跡糟污也都消失了。

唯一不同的是,原本以玉冠束起的長發,此時被她用一根發帶高高紮起,長長的青絲随着她的動作,在腦後自然地擺動。

這個模樣的魏嫣,好像話本裏筆墨揮灑而出的逍遙少年郎,恣意潇灑地行走江湖,渾身都透着蓬勃的生機與鮮活的靈意。

“殿下,快來吃呀!”

她擡起頭,再次朝他笑。

太刺眼了。

刺得慕容辰眼睛疼,他捏着外衫的指尖微微內扣,莫名地生出一股子戾意,想将這光掐滅,看她陷入泥沼困于絕望中的其他神情。

忽然,原本盤腿坐着的魏嫣站起來,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拽到果子旁,又踮腳按着他的肩,讓他坐下。

接着拾起芭蕉葉上一個最大最紅的果子,甩了甩上頭的水漬,塞進他手裏。

笑道,“殿下快吃。今日只怕是要下雨,咱們得盡快動身,出了林子就能暫時保證安全了。”

慕容辰看着手裏的果子,心道,蠢丫頭,人多的地方才是真正能殺人于無形的好地方。

手肘卻被一擡。

魏嫣啃着一個幹巴巴的青果子,酸得龇牙咧嘴的,催他:“吃呀!”

手裏的紅果子散發出幽幽的香氣。

慕容辰看着她,鼓起的腮幫子,果汁染得水潤潤的嘴唇,炯炯如火似乎面對任何困境都不會退縮畏懼的眼神。

忽然一伸手,“剝皮。”

“……”

魏嫣無語地看了看這皮薄得都快滴水的漂亮果子,又看了眼長公主殿下這張比果子還誘人的臉蛋。

心道,成,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我忍了!

伸手,小心地将果子撕開一個口子,趕緊地送過去,“殿下,快吃!哎呀!要流出來了!快呀快……”

聲音戛然而止!

長公主殿下一低頭,将她的手指,也含了進去!

魏嫣張着嘴。

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被吃掉的手指。

“殿……”

話音剛起。

似乎毫無察覺的長公主殿下用力一咬!

“嘶!”

魏嫣一顫,猛地收回手!

“啪。”

果子掉在地上,汁水迸濺而出,像鮮紅的血液。

慕容辰心情愉悅地擡頭。

等着看這蠢丫頭懊惱生氣郁悶或者……無恥的神情。

誰知。

看見的,卻是一張無奈的笑臉。

她像是看孩子一般,朝他瞪眼,“殿下怎麽好故意咬臣女的手指?又不是胡鬧的孩童,真是壞心眼兒!”

慕容辰彎起的嘴角凝住。

纏着心髒的毒刺忽然又收縮了一下!

他募地笑靥如花,往她跟前倏地靠近!

幾乎鼻尖貼到了她的鼻尖,幽聲笑問:“你說誰壞心眼兒?”

魏嫣往後一倒,心裏大罵,這要是個男子,看她不一巴掌扇爆他的腦子!

偏慕容辰又往前爬了爬,幾乎将她壓在身下,又問:“你說本宮是孩童?”

那股子叫魏嫣毛骨悚然的驚懼感又無聲地彌漫開來。

魏嫣不敢看這張美得毫無生氣的臉,以手肘仰撐着身體,歪過臉道,“請殿下恕罪。”

“恕罪?”

慕容辰輕笑,微微低頭,身後的長發垂落到魏嫣的胸前。

她側眸,看到長公主殿下那張被果汁染得紅潤豔麗的嘴唇,微微勾起,輕慢如幽冥鬼使低語,“你何罪之有?”

那股夾雜着果香的冰冷氣息撲打在魏嫣的臉側。

她只覺半個身子都麻了,咬了咬牙,道,“臣女說錯話了。”

慕容辰又往下壓,“說錯何話了?”

魏嫣還撐着身體,這般姿勢幾乎要與長公主殿下貼合到一起。

縱使都是女子,這情态也實在讓人難忍!

她趕緊說道,“長公主殿下風姿無雙雍容華貴傾國傾城,是絕世佳人!臣女才是小孩子!是壞心眼兒!請長公主殿下恕罪!”

拔高的聲音在狹窄的洞穴內嗡嗡作響。

魏嫣後背汗都冒出來了。

“嗤。”

忽然,身上的人低笑一聲,起身,離了去。

她大呼一口氣,連忙坐起來,就見這位姿容無限的長公主殿下,含着笑,慢吞吞地撿起一顆放在芭蕉葉上的果子,吃了起來。

“……”

魏嫣掐了掐還生疼的手指,心想,還說不是壞心眼!

“轟隆。”

遠處天際忽然驚起一聲悶雷。

魏嫣朝洞穴外看了一眼,“看來要下雨了,殿下,咱們得趕緊動身了。”

……

“要下雨了!昭兒,這可怎麽辦啊!還沒有嫣兒的消息!”

位于宣陽坊的帽兒胡同中的魏府東苑,雲意居。

方月娥一臉焦灼地從窗邊走回到床前,剛開了口眼淚就落了下來,“都怨我!不該讓她去替你參加夏獵的!聽說這次獵場裏頭好些人家的孩子都遇着刺客,連住在咱們隔壁府的王祭酒家的小公子都……”

她哽咽地再說不出話來,癱坐在床邊!

床上,魏昭英俊的臉上也是凝重,看了眼哭泣的方月娥,溫聲道,“阿娘,若是昨日嫣兒不替我參加,今日只怕家裏已被抄了。您不是說,昨日沒參加獵場的各家,已經被禁軍扣住了麽。您與嫣兒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可嫣兒她如今毫無消息啊!”方月娥渾身發顫,聽不進去魏昭的半句安慰,“她一個姑娘家,就算有點功夫,可面對的都是窮兇極惡的刺客啊!”

魏昭想了想,艱難起身道,“獵場現下為抓刺客已被清空,暫時是安排不進去人手了。不過我有個好友在禁軍,阿娘,我這就去尋他,看看是否能找到嫣兒的行蹤。”

他剛起身,又跌了下去,卻還是再次強行咬牙撐着站了起來。

方月娥連忙扶住他,眼淚再次落了下來,“你忍耐忍耐,先找嫣兒。”

魏昭看她滿臉的心疼,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昨日若非嫣兒,我已被杏仁端來的軟骨毒所害。您不必擔心,不過是餘毒罷了。現下要緊的是找到嫣兒。”

方月娥擦着眼淚,點頭,“一定要找到嫣兒。”

魏昭白着臉颔首。

方悅送了魏昭出門,轉回雲意居時,便徹底沉了臉。

道,“帶上來!”

“砰!”

杏仁被翠柳扔在了廊檐下。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方月娥目光冰冷地站在高臺上,恨毒地看着她,“給我打!打到她老實交待為止!”

魏昭中的是雪上枯,杏仁端來的是軟骨毒,兩種藥一旦融合,大哥兒三年內必定筋骨全廢!

好毒的算計!

這絕非僅僅是為了不讓大哥兒參加獵場被長公主看中這個理由這麽簡單!

“打!”

“啪!”

“啊!夫人饒……”

“啪!”

“啊!!”

“咵嚓!”

天上一道驚雷,大雨傾盆而下。

京郊皇家獵場,無數的禁軍在沿山搜尋。

南面的山林下,魏嫣一把将長公主殿下推進一棵巨大的芭蕉樹下,又扯過芭蕉葉子擋住她的身形。

低聲道,“別出聲,別出來。”

然後一把抽出腰間的馬鞭,貓着腰,鑽進了雨裏。

“嗒嗒嗒嗒嗒。”

慕容辰側眸,聽到了由遠及近淩亂又急促的追擊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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