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陰鸷之面

武德司門內,如它大門給人的感覺一樣,冰冷而陰森,到處透着一股子蕭殺沉冷之意。

入目皆是黑色的柱子黑色的地磚,甚至連屋子都塗上了黑色的油漆。

看着不似人間,仿佛鬼蜮。

空氣裏還隐隐地飄散着一股子萦繞不去的血腥味。

有不時的慘叫哀嚎聲,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

王有權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頭,魏嫣也不敢多看,眼角瞥着四處,心中暗暗記下路線。

接着,眼前光線倏然一暗。

她微微擡頭,發現原來是穿過長廊進了武德司大殿內。

還不等她仔細觀察周圍景象,突然前方傳來一聲凄厲無比的叫聲!

“啊——!!”

她頭皮一麻。

擡眼望去,發現大殿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個巨大的十字型架,十字架極其寬闊,四面居然都挂着人!

幾個面容肅冷的甲子軍站在旁邊,其中兩個拿着兩塊上下咬合的老虎夾,将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的十指夾了進去。

然後用力往外一抽!

老虎夾如同虎口,瞬間咬緊!

“啊!啊啊啊!!”

那慘叫聲,叫魏嫣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接着就聽那人喘着粗氣痛苦不堪地說道:“我說!我說……你,你們放了我吧……是,是我通知的萬年縣縣丞,他還給了我兩千兩,讓我将車隊停在指定的地方……就是,就是火藥爆炸的地方……啊啊啊啊!”

老虎夾再次收緊!

他尖叫着擡起頭!

魏嫣這才看清,那個血淋淋的人,居然是之前藏身的車隊行頭馬得利!

——是他發現了長公主的身份,故意去舉報的?

她皺了皺眉,如此說來,那夜的襲擊,并非長公主有意的安排?

是她……誤會了長公主?

秋丫頭的死,或許——并非因為長公主的心機謀算?

正凝神時。

前頭不知為何停了片刻的王有權忽然再次往前走。

魏嫣回神,連忙跟上。

便見他朝下,走進了一個極其甬長黑暗的通道裏,那臺階似乎伸向無盡的遠處,魏嫣從上望去,感覺似乎生人一步步走進了一只蟄伏在暗處的兇獸的口中。

她莫名想到了武德司大門前挂着的那兩只兇惡獸首。

頓了頓,随着王有權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終于踩到一片平地。

明亮的燈燭,照亮了晦暗的光線。

她尚未擡目,便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以及一聲聲生不如死的痛苦呻吟。

那聲音比之前聽到的馬得利的慘叫更加森怖,仿佛受了人世間最生不如死的折磨,一心求死的渴求就算輕微,也足以讓旁人感受到這其中極致的絕望與恐懼。

魏嫣募地想到了前世自己曾經歷的那次極痛。

忍不住攥緊了手指。

前方,王有權推開了一間小門,卻并未進入,而是抱着拂塵,退後站在了門邊。

沙啞的嗓子慢吞吞地說:“魏二郎君,請。”

魏嫣朝他看了眼,剛要邁步走進,王有權忽然擡手,朝她遞了個巴掌大的木匣子。

她一愣。

門內傳來“當啷”一聲響。

她接過木匣,擡臉,就對上了一雙分明豔極卻又無起無伏冰冷森漠仿佛活人惡鬼的眼。

頓時瞳孔微微一縮!

張了張口。

然而那雙眼已轉了過去,仿佛沒瞧見她似的,朝前走了兩步,伸手,捏住了對面如同死魚被吊着的人的一根肋骨。

“咔嚓!”

直接捏斷!

“唔!”

魏嫣走進去,發現這人渾身上下已無完好之處。

吊着的架子下,血水流淌進黑色的地磚裏,‘啪嗒啪嗒’的聲音黏膩而悚然。

燈光晦澀,腥味窒息。

分明周遭仿佛泥沼叫人沉陷不堪,可長公主殿下卻遺世獨立風華無限地站在那一汪血水之上。

仿佛血池裏盛開的雪蓮,刺目奪魂,又詭異森美!

“咔嚓。”

她再次伸手,又捏斷了這人的一塊肋骨!

架子上的人微微抽搐,卻已無了喊叫的力氣。

魏嫣靜靜地看着。

分明這位姿容絕塵的長公主才是制造這暗室中鮮血淋漓宛若地獄的真正修羅者,可是她微微擡起頭時,在昏暗的燈光中露出的半面蛾眉曼睩,卻叫魏嫣覺得,她仿佛堕落無間的仙。

她的腳下身後,有帶刺的毒藤,盤旋糾纏,紮根于這片血水之中,不斷地汲取着所有人的恐懼與絕望做養分,讓她變得更加美禍紅塵,迷魅衆生。

魏嫣看見她再一次地伸出了手。

忽然張口,輕輕地喚了一聲,“長公主殿下。”

慕容辰手指停下,卻并未側眼看她。

魏嫣攥了攥手裏的物事,忽然彎唇一笑,軟着嗓子低聲道,“一別多日,您還好麽?”

站在破爛血人前的慕容辰依舊沒有動。

而是伸手,又‘咔嚓’一下,捏斷了這人的最後一根完好的肋骨!

手指從那模糊的血肉裏收回來時,帶出了大量的血水,濺落在他精美的長衫衣擺上。

他毫不在意地收回滿是血水的手,慢吞吞地低眸看去。

又聽身後傳來那騙子的聲音,“您……在生臣女的氣麽?”

分明嗓子都在顫,卻還要強裝親昵。

果然就是個蠢的。

他勾了勾唇,輕嗤,“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本宮與你……”

話沒說完,袖角忽然被輕輕地扯了下。

他眉頭一擰,側眸,發現這蠢東西居然走到了近前,還膽大包天地伸手拽他的袖子!

當即眼一沉,就要将人甩開!

魏嫣卻又小小地拽了下,擡起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帶着明顯讨好與委屈地朝她看來,“您生氣的樣子,臣女好害怕。”

慕容辰擡起的胳膊倏然頓住!

他盯着這肆意妄為的蠢東西,盯着她那雙閃着火光的可憐巴巴的眼珠子,盯着她仿佛害怕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盯着她……那只牽着自己染了鮮血的衣袖的手。

靜如黎夜的暗室內,忽然火光幽微一閃。

他倏地轉過頭去,不耐地喝道,“松手。”

誰知。

這蠢丫頭非但不松,反而往後退了兩步。

竟拽着他,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挪了一步。

“噠。”

他的腳挪開了那灘血水。

踩在了幹淨冰冷的地面上。

他冷冷擡眸,滿目陰鸷地朝對面看去。

腳下毒蛇般的荊棘盤繞着血氣似乎再次糾纏而來。

牽着他衣袖的蠢丫頭咬了咬嘴唇,往他跟前湊近了些,輕輕聲道,“這裏好冷,殿下,我們出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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