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臣女錯了

魏嫣推開車門,剛要伸頭進,忽然想起什麽,先試探地等了等,沒等到什麽迎面砸來的物事,反而在那股冰爽的涼氣中聞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她有些意外,走進去,合上門,擡眸,就見長公主殿下閉着眼,靠在側壁上,似乎睡着了。

那張美如生花的臉,實在太過細膩。

魏嫣心想,只怕是前朝的大家何道子也畫不出這樣美的美人兒來。

接着,視線便落到了長公主殿下的手指上。

慕容辰早聽到了那小家夥上車的動靜,卻并不想理她。更厭煩她将自己帶來這樣腌臜嘈雜的地界兒。

尤其上車後,悉悉索索的聲響,更擾得他滿心煩躁,恨不能一腳踢死這混賬東西!

心頭戾氣橫生。

剛要給這死丫頭一點懲罰。

忽然,搭在腿上的手指被柔軟而溫暖的物事給捏住,然後輕輕擡起。

他沒動。

就感覺有一股熱氣,朝他手指上輕輕拂來。

柔軟潮濕的熱意,宛若棉絮,登時将那冰冷森木的手指裹纏住。

慕容辰掀開眼簾。

便見,那臭丫頭,跪坐在自己的腿邊,正鼓着嫩生生的腮幫子,小心地朝他指尖上的傷口吹着氣。

他眼神一冷,一揮手,直接将人揮了出去!

“咚!”

幸而魏嫣早有防備,伸手一撐,按在了門上,有點兒無奈地看長公主殿下,“您又生氣啦?”

慕容塵并不理她,只再次閉上眼,冷斥道,“臭。”

魏嫣一怔,饒是她心性開闊不拘小節,可是到底是個女孩子,被人這麽直喇喇地說‘臭’,還是有點受傷。

擡着袖子聞了聞,露出幾分委屈地說道,“分明先前在斷崖下,殿下都未曾嫌棄臣女半分。如今倒是這般嫌棄起來了。”

說着,還朝慕容辰瞄去,“看來話本子說的沒錯,都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殿下這是得了臣女的人,就開始嫌棄臣女了。”

剛說完,就見原本閉目的慕容辰霍地睜開眼,一雙漆黑的眼珠子森森然朝她瞪來,明顯動了怒意地罵道,“你在胡吣什麽!”

——誰得了她的人!

死丫頭!一個女子,一點不顧及清白聲譽!滿嘴胡言亂語!什麽破話本子!明日就叫巡城軍全城搜捕全部燒了!

可魏嫣見她氣惱了,更加委屈了,癟着嘴跪坐在門邊,一臉的泫然欲泣,“瞧!您不僅嫌棄臣女,還惱臣女!臣女現在殿下面前,分明是個不招人喜歡的物件兒了,殿下想如何打罵,皆是随心而為了!臣女,臣女,嗚嗚嗚……”

慕容辰幾乎要氣死,轉臉看到身邊被捏碎的涼玉牡丹,抓起來,就朝她直接砸去!

“咚!”

以長公主的功夫,居然砸在了門框邊。

這準頭簡直不能說。

可魏嫣卻被吓得立馬噤了聲,看了眼被生生砸裂的門框,心道,看來這樣不行。在長公主的心目中,她還沒到受重視的地步。依舊是個靠長公主喜怒心緒而操控性命的玩物。

要怎麽做,才能讓長公主不是因為一時新鮮,而是真正地更在意她一點?

只要得了長公主真正的在意,她的複仇之路,還有在風尖浪口的魏府,在将來,才能更加安全。

心下百轉千回,實則不過一瞬。

那涼玉的牡丹滾到了她的腿邊,魏嫣低頭一看,瞧見了上頭的血。

她小心翼翼地擡起臉,看向長公主殿下,“臣女錯了。”

——又是這句!又是這句!

慕容辰忽然從坐上起身,直接來到魏嫣身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将她拎了起來,質問:“你錯在何處?”

魏嫣被拎得腳尖點地,被迫擡頭,看見了長公主殿下一雙森詭美目,雪顏皆霜。

忽然意識到,長公主殿下的情緒不對。

領口處傳來的血意如蛛絲,絲絲縷縷飄繞而來。

她張了張口,忽然伸手,抱住了長公主殿下。

這是個并不算緊實的擁抱。

甚至隔着手臂與這樣對峙的姿勢,只能算一個虛虛的圈擁。

可慕容塵低垂的長睫卻明顯地輕顫了一瞬!

魏嫣擡眸,靜靜地看着她,輕聲問:“殿下,您怎麽了?”

從沒有人這麽問過慕容辰。

他們只會說。

殿下,此事需您決斷。

殿下,三思啊!

殿下,不可任意妄為!

殿下,絕不能答應他們!定要主戰!

他坐在那襲華美無雙的珠簾後,便是一尊金質玉相的雕塑,不可有情,不可有心。

即便有,也無人在意。

然而。

為人十八年,第一次,他聽到,有人問他——殿下,您怎麽了?

慕容辰揪着魏嫣領口的手指倏地收緊!

魏嫣被勒得登時窒息!

下意識擡手要去抓他的手背,卻忽而被松開!

她往後一跌,眼看要摔倒時!

忽然被一下摟住了腰!

下一瞬,長公主殿下忽然整個人傾身過來,一把将她抱住,同時低頭,将那張魅惑衆生的臉,埋在了魏嫣的脖頸裏!

兩個人接着摔坐在車廂裏。

魏嫣被抱住還反應不過來,愣愣側臉。

想說什麽,下一刻,又被推開。

剛剛還抱着她的長公主,起身,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不再看她,而是望着角落裏的牡丹香爐靜默無聲。

那一副冰冷無情的樣子,仿佛剛剛那個短暫的擁抱,只是魏嫣的錯覺。

她的目光又落在長公主還冒着血珠的手指上。

想了想,将旁邊殘破的涼玉牡丹拿起,放在一邊,又去打開壁櫥,果然瞧見裏頭有茶壺茶葉還有藥箱,全都翻出來。

裝作忙碌的樣子,随意地問道,“是方才武德司裏被殿下審訊的那個人麽?”

慕容辰眼底微緊,沒出聲。

魏嫣來到長公主身邊,朝她看了眼,拿起她的手,這一回沒被甩開。

她将血水擦淨,又拿了抹上藥膏的細細紗布将那修長的手指一點點纏繞上,一邊說道,“殿下罰那人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很像我阿爹從前處置背叛他的下屬一般。”

這是魏嫣胡謅的。不過是她推測出來長公主的情緒不對,想必是她在賭坊裏時,長公主收了什麽消息,才導致這般心緒惡劣。

她不想被波及,只能小心應對。

這麽說完,發現長公主沒反應,心下估計自己是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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