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家人呀

魏嫣看着車門的方向,眼裏的笑意漸漸斂去。

——她确實存了試探長公主的心思,也證實了,長公主如今,真的有幾分在意她了。

她要利用長公主的重視,利用她護住魏家。

這份心思她并不覺得龌龊。

可後背上傳來輕緩仔細的塗抹,卻叫魏嫣重生而來後冷硬無情的心裏,第一次産生了幾分極淡極微妙的……動搖。

她遲疑地張了幾次口,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忽然。

感覺長公主的指尖,停在了她的肩胛骨中間。

并未塗抹藥膏,而是指尖輕輕地劃過那道陳年舊疤。

她眨了眨眼,故作輕松地笑道,“那是十來歲的時候,有夥賊人想綁我大哥,我拼命阻攔時,被人從後背刺了一刀,幸而沒傷及心肺……”

沒說完,身後一直沒出聲的長公主殿下忽然問:“你為了家人,一貫能如此不顧性命?”

魏嫣一頓,想起了方才與曹萬全的對峙。

笑了笑,側過身,看向身後。

姿容無雙的長公主殿下,一張臉被透過窗戶的晚霞映染得色如春花,那雙黑冷森然的眼睛也仿佛被這顏色覆了一層瑰麗,多了一股風旖柔軟的意味。

這麽安靜地朝魏嫣望來時,有種破碎的脆弱與孤獨。

叫魏嫣冷下去的心,又輕微地晃了一瞬。

她伸手,握住了長公主的指尖,輕聲道,“殿下,多謝您方才救我。”

長公主殿下美麗的眼眸潋滟微漪,看着面前微赧色的魏嫣,沒有說話,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指尖。

魏嫣卻被這眼神看得不敢望去,只朝角落裏不知何時熄滅了的牡丹香爐望去,聲音又低了幾分地說道:“我……臣女方才确實存了試探殿下的意思。”

慕容辰還是沒說話。

他看着魏嫣的側臉,有點兒紅,有點兒潤,像什麽呢?哦對了,有點像紫宸宮門前開的那株月下海棠。

“臣女想活。”

魏嫣終于轉過頭來,望向靜默無聲的長公主殿下,聲音溫軟而平靜,“可臣女與魏家,已被卷入了這皇權詭谲難料的重重算計之中,以臣女與魏家之力,如何應對?故而臣女的依仗,只有殿下。”

她咬了下下唇,“所以,臣女方才冒險一試,确實是想看,殿下會不會救臣女。”

慕容辰被迷蒙金色暈染的黑眸灑滿碎芒。

就見面前頰含桃意的魏嫣彎唇,毫無遮掩地笑了起來,“聽到‘叮’的那一聲響時,殿下,您不知道,臣女有多高興!”

她拽住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晃了起來,“殿下不想臣女死啊!臣女簡直高興得要飛上天去了!只要殿下不想臣女死,這天下,還有何人能要臣女的命?殿下,臣女以後給您做牛做馬,您還像今日這般,護着臣女好不好?”

饒是攝政王座縱橫朝野,玩弄人命股掌人命的長公主殿下,看着這肆意飛揚的笑臉,也有一瞬的恍惚。

她不是該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乞求他的原諒,說自己不該騙他麽?

可她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笑來?為何還敢這麽膽大包天地來求他的庇護?

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她,不害怕麽?

慕容辰似乎忘了要去如何折磨她,忘了要叫她露出最卑賤可憐模樣的最初心思。

他看着魏嫣的笑臉,忽然輕嗤,“得寸進尺。”

魏嫣頓時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抓着長公主的手又晃了晃,“您護着臣女嘛!以後魏府都是您的人啦!互幫互助一家……呃,互幫互助呀!”

慕容辰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她,“一家人?”

“臣女說錯了!臣女萬不敢有如此悖逆之想!只是順口,順口……”魏嫣趕緊搖頭,這可是大逆不道!

手心裏的手卻被抽走。

慕容辰回到座位上,并不看她,只喚了一聲,“魏嫣。”

這可是自相識以來,長公主殿下第一次喚她的名字,魏嫣渾身一震,忙拉上衣裳,跪了下來,“是,殿下。”

卻聽長公主清雅嗓音緩淡如雪地淡淡說道,“與本宮沾上之人,無一例外,皆無好終落。本宮,從來不護任何一人。”

魏嫣眼眶一顫!

擡眸,卻見長公主斜睨而來,“如此,你魏家,還打算依附本宮麽?”

魏嫣心下狠狠一抽!

她看着這個高高在上的殿下,通身榮華風雅高貴,本該是那九天上不可染指的聖靈,卻被人間欲壑墜落,滿身血腥,護住東朝百年基業,卻在轉身的剎那,被無數刀戟無情相對。

她的處境,其實比魏家……更難。

一個女子,若無鐵血手段,如何鎮壓這朝堂百鬼後宮魍魉?

數息後,她磕下頭去,虔誠而恭順地俯首道,“殿下,臣女與魏家,願從今以後,與您同舟共濟風雨不阻!”

慕容辰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的拇指掐着指尖的紗布,傷口的微微刺痛感,讓他知曉——這并非虛妄。

心髒上的毒藤尖刺狠狠地紮進血肉裏。

他卻倏地,彎唇而笑。

魏嫣擡頭時,就看到了這從未見過的笑容。

腦子裏‘嗡’地一下。

張口便來了句,“當真是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啊!”

剛說完,被橫了一眼。

她心神一蕩,又來了句,“臣女若是男兒郎,定要娶您為妻!哎呀!”

被團扇砸中腦袋。

她誇張地抱住腦袋,讨好地笑着道,“殿下,您賞臣女一塊免死金牌呗!”

慕容辰不理她。

魏嫣撿起團扇,再次席地而坐,扇了扇,道,“臣女要殺秦侯之子秦雲橋,沒有這金牌,臣女只怕活不了。您就賞臣女一塊呗!”

秦雲橋?

慕容辰隐約想起這麽個人來,卻并未問原因,只是道,“秦震和如今雖榮養京城,可手裏尚有西疆兵權,且與京城諸家關系盤根錯節,朝堂之中聲威顯赫,你想殺他兒子,只怕不容易。”

魏嫣卻無所謂地撇撇嘴,“不容易也要殺!反正我就是要他死!”

這樣子,倒有了幾分嬌蠻小女孩兒的性情。

慕容辰看着她,片刻後,道,“今日這一樁,你若能替本宮出了氣,本宮便賞你一塊。”

“當真?!”

魏嫣心心念念之物眼看便是唾手可得,激動地一下坐起,壓到小腿,又是一聲悶哼。

慕容辰瞧着抱腿龇牙的魏嫣,眼底浮起一絲微光。

“叩叩。”響起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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