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去往何處

“殿下,趙國公咬舌自盡了。”

殿外,慕容辰聽着身後傳來的聲音,冷漠地收回視線,淡然道,“去告訴孫家,趙如海畏罪自盡。”

無四明了——這是在暗示孫家,趙如海這是承認了自己的罪。那便給了孫家更加足夠的理由去攻讦趙家剩餘的人!

太皇太後想保趙家?

那也要看看長公主答不答應!

他應聲,躬身退下。

慕容辰緩步朝前走去,暗室落在身後,前方的光亮越來越刺眼。

盛夏烈日,灼灼如火,卻不叫慕容辰感到一絲熱意。

“知了,知了……”

院子裏有夏蟬的聲音。

慕容辰側眸,便見那廊柱草木在這盛熱中微微扭曲,盡白之光中,皆是一片荒誕之靜。

他的眼前,忽而浮現那一年,剛剛被領到國公府時,那個站在自己面前笑容可掬彎腰伸手的男子。

他說:“這兒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家?

誰能知曉,這個字居然能醜陋到那般地步?

他目露嘲諷,轉過身,剛要走,忽然停住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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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起的眼,直直地看向走廊盡頭。

一個滿身刺目鍺紅長衫,馬尾高束的小混賬提着個食盒,站在那裏,朝他看來。

在對上他的視線時,那張似月嬌面上忽然現出重重花影,朝他粲然而開!

“殿下!”

慕容辰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朝他飛奔而來,毫無遮掩毫無顧忌地大聲喊,“殿下,我來接您啦!”

直等她跑到近前。

慕容辰看着這張緋色雪面,以及其上浮起的點點汗珠,忽而鬼使神差地問:“接本宮去何處?”

那雙明珠般的大眼睛忽閃了兩下,狡黠一笑,“接您……去個好地方!”

……

“殿下,您嘗嘗這個。”

馬車內,魏嫣笑嘻嘻地将食盒打開,擺出了一個個精致的點心盤子,她拿起一盤荷花酥,端到自從見面後就一直不曾露出半分神情的長公主殿下面前,小心翼翼地讨好道,“這是臣女今日特意去東客來買的。排隊都排了一個時辰呢!瞧,剛出爐就拎來了,還熱乎着,殿下趁熱吃!臣女還準備了好茶。”

可面色靜冷的長公主殿下卻并沒有理她,只是望着車窗外,手上随意地把玩着那柄灑金的折扇。

魏嫣瞄了她一眼,幹脆夾起一塊荷花酥送到她面前,笑道,“那臣女喂您!來,啊——”

手腕卻被長公主殿下用折扇擋住,然後被按了下去。

她抿了下唇,将點心盤子放到一邊的小幾上,小聲問:“殿下若是氣惱臣女行事無章,可責罵臣女。這般不說話,臣女……心裏害怕呢。”

她已極盡小意,對這種情形也着實束手無策,正琢磨着怎麽才能哄這位陰晴不定的公主殿下高興。

公主殿下終于‘大發慈悲’地開了口,“從那一日算計趙元林時,你便早想過,要利用趙孫氏殺孫世哲?”

是問句,卻是肯定。

魏嫣眼睫一掀,随即彎了彎唇,朝長公主殿下看去,“是臣女行事無章,壞了您的事麽?”

不過一句話,便已揣測出內裏更深的糾葛。

這混賬的心思每回都能叫慕容辰意外。

他朝她瞥了一眼。

魏嫣一見,立時往前湊了湊,親昵地笑道,“孫世哲掌管刑部,律法乃是一國根本,若是叫他壞了根本,東朝子民何以為安?臣女想着這樣屍位素餐的官實在不必留着,便擅自設計要了他的命。”

說完,就見長公主殿下忽然低笑了一聲。

她瞬間一股寒氣從腳底鑽起!扭頭就要跑!

卻聽身後傳來幽幽冽音,“你敢跑試試?”

魏嫣僵住,試探地扶住門框,朝外挪了挪,腳邊卻‘咚!’的一聲!

魏嫣吓了一跳,低頭一看,發現是她方才夾糕點的筷子,竟硬生生插進了腳邊的木板裏!

“……”

她頭皮一陣發麻,僵硬地扭頭,幹笑,“殿下,我,我想去趟茅廁……”

“回來。”

慕容辰以折扇敲了敲手心。

魏嫣咬住舌尖,磨磨蹭蹭地朝後退了一步,然後又更小地退一步,接着……便站住不動。

“唰!”

一道勁風梭地從臉邊擦過!徑直入了她身前的門框!

“咔嚓!”

魏嫣擡眼,就看見另一根筷子直接将那烏沉木的門框紮得道道裂縫!

當即扭身!

‘砰’地跪了下去,哭喪着臉求饒,“殿下恕罪!我,臣女真的是擔心這等狗賊壞了朝廷的根本,所以才沒有經過殿下同意,就故意設計孫芷去……”

沒說完,下巴被長公主的折扇挑起。

她張着嘴,擡眼,就看見了長公主殿下那雙黑森森的眼珠子。

心尖兒一顫。

卻聽長公主殿下輕慢地說了兩個字,“實話。”

“啊?”魏嫣還張着嘴,有點兒呆。

慕容辰用折扇往她喉骨上輕輕一戳,“本宮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實話。”

那折扇分明沒有用力,可魏嫣卻感覺自己的命脈已被長公主殿下捏在了掌心裏。

手心隐隐冒汗。

——原本以為自己在長公主殿下心裏到底已有了幾分不同,哪知一朝輕微試探,卻還是被這位冷血無情的天潢貴胄毫無憐憫地捏在了指間。

她攥了攥手指,又松開,縱使心下萬分警惕,面上卻做出一副無辜的頹喪樣子。

一下松了力道,朝後癱跪在地上,順勢遠離了長公主的折扇,一邊洩氣地說道,“臣女确實不是為了朝廷根本,而是一開始就想殺了孫世哲。”

慕容辰坐了回去,自高處垂眸看着她,“你與他亦有私仇?”

魏嫣點點頭,想了下,又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他算計我阿娘,算計魏家軍,臣女,嗯,不能留他。”

前塵之事斷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告知這位心思莫測的長公主殿下。若是被懷疑,她與魏府,将死無葬身之地!

可她又無法細說到底為何要殺孫世哲,聲音便越來越小,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是底氣不足。

誰知,戒心極重的長公主殿下居然沒有追問她殺人的理由,反而說了句:“孫騰家的那個孩子,也是因為傷了你大哥,你便将他引進獵場,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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