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林醫生?
“沒吐”
“還是林醫生你的手藝好, 小路吃得幹幹淨淨,到現在了還沒吐過,我看你啊真是比止吐藥還管用。”
看着面前的林原, 鄧紅臉上的表情笑成了一朵花, 嘴裏誇獎的話更是成串地往外冒。
“那就好,麻煩您了。”點了點頭,穿着一身白大褂的人認真地道着謝, 語氣十分客氣。
擺擺手, 鄧紅渾不在意地笑了笑, 咧嘴道。
“應該的,有什麽麻煩的。要我說小路有林醫生你這麽個男朋友, 那真是好福氣。等後面她自己想開,也用不着我再這麽瞞着她了。”
都說只要功夫深, 鐵杵也能磨成針。
照她看來,以林醫生這個勁兒,只要能堅持下去, 那拿下小路是遲早的事。
想到這兒, 鄧紅便又笑眯眯地說起了路音今天的狀态,細致到連午睡休息了多久都說的清清楚楚。
不得不說雖然鄧紅有些多話,但能把人照顧得這麽仔細,倒也不怪江洋當初推薦她過來看護。
但可惜今天沒等鄧紅說完全部,話剛講到一半, 林原手機就響了。
看着對方穿着白大褂轉身下樓,鄧紅握着手忍不住嘆了口氣。
也難為這林醫生了
上班這麽忙就連中午都不能好好休息,心裏還一直記挂着這邊, 剛才看他的臉色, 比她剛開始見到的時候差多了。
唉, 只希望小路真的快點好吧。
滿懷感慨的鄧紅,看着人走遠後也終于又回去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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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來她借口說是要給家裏打個電話,還好路音是從來不愛問她去哪兒的,要不然一個電話時間打這麽長,鄧紅還真不好解釋。
三兩步走回病房,現在天已經黑了,原本鄧紅打算回去問問路音藥有沒有記得吃,卻沒想到還沒進門,倒在門外聽到了別人的聲音。
“媽你就放那兒吧,本來我也用不着那些東西,都沒必要帶過來。”
“反正有地方放,帶着方便,你萬一用得上呢。”
“行吧,你要帶也可以,但那個內衣內褲你快收起來,放在外面給人家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這不都是女的嘛……”
原本空着的另一張床,今天住進來了一個新人。
同樣是女孩,年齡看着似乎要比路音小很多,臉色也很好,說話的聲音聽着就有力度,看着滿滿的朝氣。
“喲,帶這麽多東西啊,是剛入院嗎?”側着身走進病房,鄧紅熱情地跟新來的兩人打招呼。
“不好意思啊,我馬上就收拾好。”聽到聲音,蹲在地上整理衣服的女人連忙擡起頭,抱歉地朝剛進來的鄧紅笑了笑。
擺擺手,鄧紅倒是熱情地招呼道:“沒事,反正空間大你慢慢收拾。”
說完,怕對方剛來不知道東西怎麽放,鄧紅還熱情地搭了把手,等到東西大概整理好以後,雙方關系也就拉近了不少。
“也是白血病啊,複發?這麽小就複發啦。”
坐在椅子上,看着同樣乖乖待在層流床裏的年輕姑娘,鄧紅驚訝地張了張嘴。
剛才聽說這小姑娘才大二,同樣也是M3型白血病,她還想着估計情況比小路好點,畢竟年輕些看着也有精神,哪兒想到人家這還不是第一次得病了。
“你不是說這病去年治好了嗎?治好了還會複發啊?”
“也不能算完全好,都還沒達到臨床治愈。”
對于腫瘤患者來講,如果治療後5年之內不再複發就被稱為“臨床治愈”,而5年以後複發的概率也就很低了。
擡頭看了眼床上正玩手機的女兒,中年女人輕聲道:“白血病畢竟不是普通的病,就算治好了要注意的地方也有很多。尤其是不能太累,更不能熬夜這些。要是運氣不好的話,就會像我們這樣又反複了。”
即使說得平靜,但女人面上還是掩不住有些難受。
聽到這兒,饒是向來健談的鄧紅一時間都不知道說啥了。
嘴張了張又閉上,鄧紅下意識往層流床上的小姑娘看去,卻沒想到對方這會兒倒是雙眼發光地望向了隔壁床的路音,臉上不僅不見難過,甚至還滿眼興奮。
“姐姐,你也是M3型白血病啊。”
這語氣,倒像是中了大獎。
自從兩人進屋後只打了個招呼的路音,聽見小姑娘的詢問,終于淺笑着點了點頭。
而盡管路音沒說話,但看她望過來小姑娘就已經很高興了。
好像是很喜歡和路音說話,都沒顧上玩手機,小姑娘就開始莫名熱情地介紹起自己來。
從大學的專業開始說起,細致到平時的愛好和生活習慣,開朗的模樣看着沒半點不舒服的地方,似乎對醫院的生活十分适應。
瞅着她的精氣神,鄧紅忍不住在心裏點了點頭。
有這麽個小姑娘一起住着也不錯,不然路音天天悶着不說話,鄧紅都擔心她悶出病來。
想到這兒,臉上的笑意揚了揚,鄧紅剛想開口勸路音也跟人家多說說話,卻不妨突然聽見一陣壓抑不住的嘔吐聲。
“哎呀,小路你藥是不是忘吃了!”
沒再顧着招呼新來的母女兩,鄧紅慌忙站了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路音又吐了很久,甚至到後面沒什麽可以吐的,還在不停地幹嘔。
拉上床簾,沒讓隔壁看見這一幕,鄧紅心疼地皺緊了眉。
唉,果然哪怕是再輕的白血病,那也還是白血病啊,哪兒有那麽容易就能治好的,真是遭罪。
後面兩天,哪怕鄧紅送過來的飯都十分符合路音的口味,路音卻始終食欲不佳,沒有吃掉多少不說,甚至還幾乎天天都吐。
體重,日複一日的往下掉,路音肉眼可見的清瘦了好多。
而連帶着體重少下去的是她的頭發,伸手打開手機的照相功能,看着自己有些稀疏的發際線,路音沉默地放下了手機。
“沒事兒姐姐,別難過。”
“發際線你剪個劉海遮遮就行,而且後面化療結束了頭發也會再長回來的,你看我現在頭發就不少。”
從路音醒來後就觀望着這邊的小姑娘,注意到路音打量自己頭發的舉動後,立馬安慰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轉過頭,看着她雖然有些發黃但的确數量不少的頭發,路音彎了彎眉,笑得溫柔。
“阿麗,你為什麽這麽喜歡盯着我看?”
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哪怕路音因為這段時間嘔吐反應嚴重不怎麽跟她說話,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熱切視線。
“你好看啊”
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尤麗笑着揚了揚唇,看着路音滿眼都是喜歡。
“我以後想當主持人,姐姐你長得就特別像我喜歡的那個著名女主持人,就是主持草莓臺綜藝節目的那個。”
主持人?
沒看過什麽草莓臺的綜藝節目,不過就算是這樣,路音奇怪地皺了皺眉,不确定道,“你不是讀的師範大學嗎?”
“對啊,所以我以後要做學校裏面最會主持的老師,争取年年校運會都讓我來主持。”
咧了咧嘴,尤麗笑得很歡,沒有絲毫覺得自己說的不對的感覺。
看着她臉上的笑,路音也不自覺地彎了彎眉,“那你加油”
“嘿嘿,姐姐你也加油。不過不用擔心,對這病我已經有經驗了,就熬過化療這段時間就好。”
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尤麗笑得很自信,的确是不像第一次生病的路音面色那麽蒼白。
有人陪的日子,的确還不壞。
知道尤麗喜歡自己的長相後,後面路音也就沒再管她老喜歡盯着自己看的習慣了,甚至兩人偶爾還讨論讨論護膚和化妝技巧。
這些話題把尤麗的媽媽和鄧紅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搞不明白兩人在說什麽,也插不了話。
但盡管不理解聊天的內容,對于兩人能談得來這件事,鄧紅和尤麗媽媽還是很樂見其成的。
尤其是鄧紅,看尤麗的眼神都好像在發光,還經常主動幫着尤麗媽媽做事,明顯很感謝對方的到來讓路音變得活潑了些。
這天夜裏,跟尤麗笑着約定好出院了去學校看她的事後,路音照常吃完藥睡覺。
最近因為化療藥物連續輸注了好幾天的原因,她變得很虛弱。不止是開始惡心嘔吐,更明顯出現了全身乏力的現象,睡得也更多了些。
看着她閉上眼睛,确定路音睡熟後,鄧紅卻還沒敢休息。
今天路音要輸的藥有點多,到現在都還沒有滴完,這會兒她也就邊玩手機,邊小心地盯着輸液袋。
意外,是在淩晨的時候發生的。
“患者意識不清多久了?”
“就剛才,剛才我看她手機響了半天人都不醒,我叫她也不醒。”
“建立靜脈通道……”
深夜,安靜的層流床病房走廊腳步聲嘈雜,護士站的護士推着治療車沖了過來,穿着白大褂的值班醫生神色嚴肅。
在醫院這種地方,這種場景不算罕見。但即便如此,其餘隐約聽見動靜的病房裏,依然有人在輕輕嘆息,有人在雙手顫抖。
生命有時候很堅強,有時候又實在脆弱。
窗外的黃桷蘭,被風吹落了一朵。
“好像是37床層流床病房,對,那個M3型的白血病患者腦出血,意識已經不清了。诶,林醫生,你去哪兒——”
骨科的位置在外科大樓,血液科卻是在內科大樓。
兩座大樓離得不近,平時如果坐電梯上下要等很久。幸好醫院在兩座大樓中間建了個連接的露天走廊,平時半夜少有人經過的地方,此時卻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漆黑的夜色裏,白大褂的衣角凜冽地翻飛在空中。
八月份的夜晚已經帶上了寒意,但即使如此奔跑的人依舊速度飛快,周邊刮過一陣風,風路過男人眼角的瞬間,似乎帶起了一陣潮濕的水氣。
站直身,緊挨着路音的層流床站直,鄧紅下意識地在心裏默念着阿彌陀佛。
但在這樣的時刻,求佛的作用似乎微乎其微。
監護儀依舊在報警,很快,原本在層流床裏面安然躺着的人被推上了推車。董江源跟着推車跑了出去,還沒有出血液科,迎面就撞上了同樣飛快沖進來的林原。
黑發散亂,向來衣着整齊的林醫生難得額頭冒汗,渾身的衣襟敞開,淩亂的幾乎看不出絲毫平時整潔肅然的模樣。
推車上,蓋着氧氣面罩的尤麗側着頭。
和路音一樣黑長的頭發,現在正無力地散在推車上,被頭發擋了半張臉的女孩幾乎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約觑見些清瘦的側影。
幾乎是在一瞬間,林原的臉色近乎慘白。
饒是多年以後,董江源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這一刻林原眼裏的慌亂,那是這位國內知名骨科專家大概人生最惶恐的瞬間。
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現在這裏的林原,董江源怔了一瞬後卻是猛然反應過來,快速道:“不是路音,快,讓讓。”
伸出手,把林原推到一旁,停止了片刻的推車再度繼續往前疾行。
風,在這一刻似乎繼續開始吹了。
雙腿有些發軟地在椅子上坐下,饒是陪護這麽久了已經見過死人的場面,但大晚上來這麽一遭,鄧紅也還是忍不住感覺心驚肉跳的厲害。
拍拍胸口,想想尤麗白天還笑着跟她說話的模樣,鄧紅摸了摸眼角,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剛剛還嘈雜無比的37床和38床所在的層流病房,現在轉瞬又恢複了安靜。
但這種安靜跟以往似乎又有些不一樣,明明沒有聲音,卻能讓人腦子裏不停重現着剛才搶救的情景,莫名靜的讓人心慌。
咽了咽口水,鄧紅深呼吸了兩次,終于感覺身上有了點力氣。
也正當她打算轉身安慰路音別怕早點睡時,原本關着的房門重又打開。
轉過頭,女人臉上滿是驚訝。
“林醫生?”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事,更新提前至零點,下午6點就不用等了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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