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地下城（四）

地府、閻王殿。

距離陌塵和青虞離開已經過去了近四個時辰，雲凡匆忙将事情處理完後，見陌塵還未歸來，便一直在閻王殿的門前走來走去，還時不時發出一聲長嘆。

歡言蹲在偏殿的門檻上嗑着瓜子兒，看着雲凡轉來轉去實在覺得心煩。

“哥你能不能別轉了，你再怎麽轉殿下也不會馬上回來啊！”

雲凡沒有理會歡言的抱怨，仍站在門前不停地徘徊，盼望着陌塵和青虞能盡快回來。

想起前去探查時城東書塾內的滔天蜃氣，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他看了看天色，轉過身對着歡言道：“歡言，今夜至明早還有些時辰，你跟樂言說說，我去人間看看殿下。倘若明日一早我還沒回來，你便跟天子殿說一聲，讓他們暫時不要往這裏送折子了。”

話畢雲凡便沒了蹤影。

歡言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嘴裏的東西，便被嗆得直咳嗽。

樂言從身後經過，替他拍着背：“有人跟你搶嗎，吃這麽急？”

歡言咳得滿臉通紅，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指着大殿外說道：“雲凡去人間了，讓咱倆守殿。”

“那便随他去呗，”樂言說，“反正現在還早，他去了我也放心些。畢竟青姑娘在，殿下可能不會以自己為先。”

歡言看着手裏的瓜子兒，此刻再也沒有心情磕下去了。

被趙明月困住的陌塵，此刻正在屋內尋找着突破口。

趙明月走後，他能感覺到掌櫃身上的印在慢慢變淡，破陣的速度也慢了下來，看來趙明月已經在想辦法挽救。

只是随着他在這房裏呆的時間越長，呼吸愈發困難，全身的關節從腳上開始，仿佛有人用小錘在敲打一般，痛感愈發明顯，而他半點法力也施展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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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慢慢流逝着，陌塵不禁變得有些急躁。

青虞還在樓下，他必須盡快出去找她！

突然，樓梯口處“嘭”的一聲，陌塵立即轉頭望去。

入口處破了一個大洞，光亮順着洞口照了進來。

青虞的身影出現在洞口，屋內随即暗了下來。

“沒事吧？”她問。

那一刻，陌塵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驚喜，也有難過。

喜的是，他的姑娘已經已經慢慢長成參天大樹，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難過的是，這一切并非他心中所願。若是可以，他只想将她護在身後，為她擋去所有的風雨。

“沒事，”陌塵朝着她走去，“你怎麽來了？”

“樓下突然出現震蕩，我擔心你這邊有危險，便找了上來。”青虞答。

陌塵走近她，關切道：“路上沒人注意到你吧？”

青虞從缺口走了出去，說：“沒有人，我上來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在往外跑，還有幾個不知道在追着什麽。”

陌塵跟着走了出去，在燈光下注意到她的面具已經不是之前那一張，問道：“你的面具換了？”

青虞擡手撫上面具，“不是之前那一個了嗎？可能是剛剛和那個姑娘不小心拿錯了。”見陌塵已經取下面具，她也将面具取了下來拿在手裏，“現在不戴也沒關系嗎？”

陌塵擡指，靈力立刻彙聚在指尖。他松了口氣，說：“不戴也沒事了。”

他回過頭，看着門口的大洞，問：“你是怎麽破開封印的？”

青虞正看着樓下的騷動，聽到他的話回過頭，疑惑道：“這裏有封印嗎？我來的時候試了下打不開，便直接施法砸開了。”

“砸開的？”陌塵有些意外。

“是啊，我沒感受到封印，這難道不是一個普通的門嗎？”

陌塵無奈地笑了笑，這種陣法，也不知究竟是誰設計出來的。

“走吧。”陌塵說。

兩人再次來到錢庫，掌櫃已經不見蹤影。

陌塵看着地上的血跡，一直蜿蜒着到了後門。兩人沿着血跡走到了門前，陌塵看着門把手上的血跡，輕輕推開了門。

門後是一間小小的卧房：進門左手邊是一張有些破爛的百寶嵌櫃，上面的漆已經快掉完了，靠牆的右邊擺放着一張小小的木床，床腳有一張陳舊的镌花椅。

看起來這就是那掌櫃平日裏休息的地方。

血跡到了這裏便戛然而止，為何卻不見掌櫃的蹤跡？

陌塵攔住打算進門的青虞，細細打量着屋內的一切。

另一邊，倉皇逃走的趙明月和掌櫃，一前一後跪在一黑袍男子面前，大氣都不敢出。

“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男子陰郁的聲音響起。

掌櫃渾身一抖，他的掌心貼于地面，整個頭抵在手背上，頭上的傷口還在隐隐滲血。

他雙唇不住地抖動着，開口時已經帶了哭腔：“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趙明月也伏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氣，恭敬地拜了一禮：“是我不自量力，低估了應淮的能力，請主子責罰。”

黑袍男子一揮袖，趙明月立刻被巨大的沖擊力甩至牆角，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她不敢還嘴，掙紮着爬了起來，以匍匐的姿态跪在原地。

掌櫃更加懼怕，他努力将自己蜷成一團，緩緩往後面挪動着，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下去：“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黑袍男子冷眼看向趙明月，說：“我早提醒過你，大業未成，事事需得謹慎。”

他反手又是一揮，趙明月再次受到重擊，吐出的血糊滿了她的羅衫，上面的桃花似乎更豔了。

她腦袋昏昏沉沉，已經無力起身，只能聽見男子又說：“如今為了你的一己私欲，險些壞我百年大業！你該死！”

他擡掌聚氣，掌心處泛起一股黑霧。

掌櫃已經縮至牆角無路可逃，他擡手抱住了腦袋：“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麽都願意做，不要殺我……”

黑袍男子正要推掌，突然一陣眩暈，原本朝着趙明月去的那團黑霧竟偏離了方向，打中了牆。

他搖晃了兩下，好不容易找到了支撐點，不由得暗罵道：“該死！”

男子甩了甩衣袍，瞬間不見了蹤影。

青虞和陌塵還在掌櫃的房間內尋找着突破口，樓閣卻突然震蕩起來。

陌塵急忙帶着青虞出了樓閣：“不好，此處就快分崩離析了。”

兩人隐去身形立在空中，陌塵看着逐漸崩塌的樓閣不禁奇怪，剛剛他分明感受到破陣的速度在減緩，怎麽一瞬間這陣就破了？

看着底下奔跑的人群，青虞不禁擔心道：“那些人怎麽辦？”

他們胡亂地沖撞着，一個個都往門邊擠。不少人已經被推搡的人群擠倒在地，拼命地呼救着。

陌塵原本對這些人并沒有上心。這地下交易城本就是個幻境，陣破了，幻境也就不存在，他們頂多會燒上幾日。

可現在的情況看來，這些人恐怕還沒來得及走出幻境，便被擠死或者踩死。到時候，只怕地府又會亂作一團。

他看了一眼青虞：“能幫忙疏散人群嗎？”

趙明月如今不見了蹤影，玄玉碎片又在她手裏，他必須得先将她找出來。

青虞猜到他來此的目的還沒有達成，點點頭說：“沒問題，你先辦正事。”

她落入人群之中，施法将摔倒的人與其他人隔開。她押中的那個奴隸也在人群中，見狀也開始幫忙拉起摔倒的人。

有了主心骨，人們也漸漸安定下來，大都有序地往門外走，偶爾一兩個橫沖直撞的，也會被青虞和那奴隸抓起來。

陌塵又重新走進崩塌了一半的樓閣，在四樓至五樓的轉角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趙明月。

趙明月聽見腳步聲，費力地睜開眼，看着面前冷漠的陌塵勉強笑了笑：“死前還能再見你一面，真好啊！”她咽了咽嘴裏的血水，說：“你能不能換回原來的那張臉？”

陌塵沒有回答，只冷眼看着她，“你背後的人是誰？”

趙明月艱難地喘着氣，突然笑了起來。可她傷了五髒六腑，又很快劇烈地咳嗽着。她氣若游絲道：“你若換回原來的臉，我就告訴你我背後的人是誰。”

陌塵向她走了兩步，施法探向趙明月，果然叫他發現了玄玉碎片的存在。

他木着臉，口中念決，趙明月立刻痛苦地哀嚎起來。

随着陌塵的動作，只見一塊玄玉碎片，慢慢從趙明月體內顯現出來。

陌塵聲音止，那塊玄玉碎片便到了他手中。

沒了玄玉的支撐，趙明月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衰老下去，她看着身後不遠處緩緩走近的青虞，開口道：“你當真不将真相告訴她嗎？昔日的戀人換了個身份……”

話還未說完，陌塵眼神一冷，趙明月立刻斷了氣。

他回過身，看着離他不遠的青虞，問：“那些人都離開了？”

青虞看了一眼陌塵身後的老妪，說：“都離開了。這裏崩塌的速度越來越快，看你還沒出來，便想着來看看。你要辦的事辦完了嗎？”

陌塵輕嗯一聲：“走吧。”

兩人走到地下城入口，青虞回頭看了一眼慢慢成為廢墟的樓閣，不禁感嘆：“可惜了。”

陌塵知道她在遺憾什麽，她向來看不得美好的事物被破壞。可這看似美好的地下城，實則是用血肉築起來的大惡之地。

兩人快步邁出大門，地下城連同入口，轟然消失不見，只剩下幾個不人不鬼的活死人。

其中幾個，青虞通過衣服辨認出是曾在樓裏見過的小二；而那個掌櫃，出了地下城的幻境後，竟不似在幻境內那般瘦弱。

借着月色，青虞認出，那竟是曾經教過她的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設定：人間一年，地府一月，因此三個時辰大概是人間的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