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破綻

“滴”“答”“滴”“答”，屋內靜得只能聽見水滴聲。

青虞柳眉緊蹙，萬鬼窟中并無任何水源，這水滴聲，又從何而來？

她将松彥和應淮護在身後，劍橫于胸前，小心挪動着步子往門邊靠近。

随着他們的動作，水滴聲也越來越近，青虞緊張得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注意着周圍的動靜，思考着眼下該如何應對。

以應淮如今的狀況，斷不能讓他再次受到傷害，該怎麽做才能将他保護起來？

青虞想起在藏書閣中學到的陣法，去百器宮之前她還特意看了一眼。

于是，青虞擡手結印，将松彥和應淮包圍在陣法之中。

她剛将陣法繪制完畢，便察覺身後一股力量襲來。

青虞眼神一冷，迅速閃躲至一旁，陣法上籠罩的微光讓她看清楚了面前的“怪物。”

它約有九尺高，渾身上下彌漫着沖天的怨氣。面容隐在昏暗中看不大清，但渾身上下皆是血跡，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應淮的。

那“滴答”聲的來源，正是他身上的血，順着破爛的袖口，不時滴落下來。

他僵硬地扭動脖子看向青虞，露出一張有些駭人的臉。

他緩緩開口：“闖入吾之領地者，死。”

青虞心下一驚，這第三層，難道只有他一個怨靈？

被包圍在結界中的松彥輕輕放下應淮，打算察看一番他的傷勢。但在看到他的面容後，吓得猛地放開了手，應淮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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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這……這不是陌塵哥哥。”松彥慌亂地看向青虞，雙手不住地顫抖着。

難怪扶起來的人的左手沒有骨感，難怪他會覺得輕得不像樣。

青虞擔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說：“松彥，他就是陌塵，這才是他原本的面貌。”

如今的狀況容不得她詳細解釋，她只說：“幫我好好照顧他。”

面前的怨靈輕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又慢慢張嘴道：“壞我修行，該死。”

青虞不願與他多說，應淮當下的狀況已由不得拖延，她必須盡快破除阻攔帶着他出去。

怨靈看向青虞，如風一般猛地襲來，青虞想以劍破開，但劍在觸及到她的一剎那，怨靈又如霧一般迅速散開，然後在另一邊慢慢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似乎并未傷到分毫。

怎麽會這樣！

青虞看向手中的劍，劍上的血跡依然留存，可為何，對這怨靈起不了任何作用？

不容她猶豫，怨靈又迅速沖向她，直直地朝着她眉心而來。

青虞見勢不妙，一邊躲避着怨靈的攻擊一邊尋找着破解之法。

這怨靈不受她血的影響，又能夠瞬間位移，十有八九不是他的本體。他自稱這裏是他的領地，應淮又被他重傷，修為已然到了一定的境界，正面對抗不是辦法。

必須盡快找到他的本體！

在結界之中的松彥看向應淮，雙手合十，嘴裏不住地念叨着：“對不起啊陌塵哥哥，我看着面容同之前不一樣，還以為你被怨靈附體了，實在對不住！”

他伸手扶起應淮，又翻找了青虞留下來的藥，挑了些喂給他。

摸着應淮已經沒有骨感的左手，松彥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不知應淮之前已深受重傷，只道這怨靈有些本事，竟能将閻王傷成這副模樣。

他看着躲閃至另一邊的青虞，又忍不住擔心起來，修為不淺的閻王都能被傷成這樣，以他和青虞的能力，能安然無恙地帶着人出去嗎？

松彥輕輕将應淮靠在牆邊，然後站起身觀察着青虞和怨靈。

一番閃躲下來青虞的速度明顯慢了很多，但怨靈卻絲毫不受影響，青虞手中揮出的劍也沒有傷到他分毫。

松彥也猜到面前的怨靈并非本體。

他捏緊手中的劍，慢慢走出結界，繞着另一邊開始尋找着怨靈的本體。

他一邊走一邊窺探着怨靈的反應，思索着本體可能存在的位置。

既然如今站在他和青虞面前的只是虛影，那随着衣擺落下的血滴就是假象，為的就是讓他們混淆聲音的來源。

找到聲音真正的出處，便是怨靈的本體所在！

松彥內心狂跳不已，他一定要趕在怨靈的虛影傷到青虞之前，把他的本體除掉！

之前他魂靈尚不穩定時，偶爾醒來會在忘川河畔。那時他聽着流淌的河水，會細細分辨着夾雜在裏面的其他聲音。

長此以往，他的辯聲能力倒提升不少。

今日，他這偶然練就的能力也有了用武之地。

松彥屏氣凝神，細細分辨着血液落下的“滴答”聲，并挪動步伐朝着聲音的來源緩緩走去。

青虞也注意到松彥的動作，看出了他的意圖。

為了配合松彥，青虞盡量将怨靈的虛影往相反的方向引，好讓他心無旁骛地尋找。

松彥看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虛影，只覺心跳越來越快。

“啪嗒”，松彥走到一塊青石板下，面前突然滴下一滴水。

松彥愣了愣，然後兩手開始微微顫抖着。

說不怕是假的，他雖在修煉上小有成就，但比起應淮青虞還是差得很遠。只是，青虞幫了她那麽多次，這麽多年又對他照顧有佳，他總想着要好好回報她。

今日雖說是大膽了些，但他想，若是有機會出去，以後應該不會再這麽犯險了。

他呆在原地，緩緩轉動眼珠瞟向地上的小水坑。

松彥此時無比怨恨自己異于常人的夜視能力，腳下的小水坑是淺紅色的血，和怨靈的血沒有任何差別。他若再往前一步，就會踩到血水坑裏。

他又挪動眼珠看向上方，發現血水是從右上方的雕塑上滴落下來的。

由此看來，這怨靈的本體，十有八九在這雕塑之上。

松彥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他握緊沾滿了青虞鮮血的桃木劍，指尖一挑，又往桃木劍上下了個死令，然後騰空躍起，閉眼朝着雕塑上的一團就是一劍。

只聽怨靈痛苦地哀嚎一聲，随即猛地拂袖，一掌将松彥推開。

松彥重重地摔倒在地，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糾纏着青虞的虛影瞬間消失，青虞見狀，立即飛至松彥身邊。

怨靈本就受了重傷，此刻又遭松彥這一劍，已是強弩之末。他強撐着一口氣，又從雕塑上飛了下來，迅速往第四層的方向走去。

青虞一擡手，手中的劍立即飛了出去。

而這一次，怨靈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便化作雲煙消失在了空中，在它消散的一瞬間，一塊玄玉碎片掉落至地上。

青虞走近碎片，彎腰拾起後只輕瞥了一眼。

這便是應淮拼了命也要尋找的玄玉碎片，找回前世記憶的她，又怎麽會猜不到應淮的想法。

她将玄玉碎片緊緊握進掌心，碎片邊緣咯得她掌心幾乎滲血。

她松了口氣，收好碎片，然後轉身扶起松彥，将袖中最後一粒丹藥喂給松彥：“還好嗎？”

松彥沒有拒絕，他接過丹藥，仰頭咽了下去，說：“幸好他受了重傷，不然這一掌我還真可能挨不住。”

青虞勉強扯了扯嘴角，她伸出手替松彥理了理淩亂的頭發，然後點燃了冥燈，說：“我們出去吧。”

冥燈亮起的一剎那，松彥終于得見第三層的全貌。但看着裏面的場景，他緩緩擡手，指着青虞身後道：“姐姐……”

青虞有些疑惑，回過頭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只覺心髒被一道強大的力道攥住，疼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只見牆上和地板上，處處都是淩亂的、或深或淺的血跡。淺色的是怨靈的，深一點的是應淮的，但縱覽全景，也知是應淮的更多。

青虞強忍着眼淚，只微微偏過頭，說：“我們走吧。”

她解除結界，走近應淮，輕輕将他扶起打算攬至身後。

松彥見狀，立即上前伸手道：“我來吧。”

青虞搖了搖頭，她別過眼，聲音微微顫抖着：“我背着就好。”

松彥微怔，他從沒見過青虞這副模樣。

她為什麽這麽難過？這張臉分明不是陌塵哥哥的，為什麽姐姐卻說這就是他？

松彥想不明白，但他此時也不敢多問。他撿起兩人的劍，接過青虞手中的冥燈，說：“那我們快些出去吧。”

出去的途中很順利，一二層的怨靈們聽到聲音早早地躲了起來，沒有給他們添一點麻煩。

雲凡等人一直守候在門外，見大門打開，迅速擁了上去。

應淮被接回了閻王殿，歡言簡單查看了一下松彥的傷勢，交給他一瓶丹藥：“早晚各服用一次，三日後再來找我。”說罷迅速轉身，追着已經走遠的雲凡和樂言。

松彥拿着藥，看着迅速散開的衆人，隐隐覺得，這地府，似乎要變天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萬鬼窟大門，又看了眼手裏的丹藥，長嘆一口氣後，跟着一直等着他的胖守衛回了藏書閣。

自衆人将應淮帶回閻王殿後，殿內的氣氛似乎降到了冰點。

應淮的身體在這之前就已經不太好，今日又強撐着進入萬鬼窟，現下已是命懸一線。

受傷的左手已經用了生骨靈，養一兩年便能好。可這虧空的氣血和受到重創的內丹，饒是歡言和樂言也束手無策。

“不行！得去請太上老君來！”樂言無奈道。

“我去！”從萬鬼窟出來後便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青虞站了出來，“地府如今仍需有人坐鎮，有雲凡在他們也會安分一些；歡言樂言也必須守着他，所以讓我去吧。”

雲凡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可識得老君？可知他在何處？”

青虞點點頭。

“那好，”雲凡站起身，朝她拱手道：“那就麻煩青虞姑娘快去快回。”

青虞輕嗯一聲，随即消失在閻王殿中。

歡言替應淮擦幹臉上的血跡，想起這一路上青虞的沉默不語，突然有些疑惑，“殿下恢複了原來的面容，為什麽她好像知道一樣？”

雲凡聞言，也瞬間反應了過來。

是啊！

青虞為什麽沒有問？她知道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被扔在地上的應淮：我真的謝謝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