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小刺猬

敲門聲輕輕響了兩聲就收了,顯得這位訪客涵養極好。

明晨早就候在一邊,聽到敲門聲就去開了門。一看到外面站着的客人,就笑了起來,“原來是州澤哥哥啊。”

掩着的門被完全打開,顯示着主人對客人的熱情歡迎,“快進來,哥。”

然後明晨回身去找拖鞋,同時,嘴裏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哥,我們家拖鞋基本上都是按人頭分配的,一季就一雙,要不我找雙鞋套……啊,這裏有雙新的!”

明晨在鞋櫃旁邊的一個盒子裏,發現了一雙新的男用拖鞋。

那拖鞋一眼看上去,就比自己常穿的碼數,要大一碼。于是他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我姐什麽時候買的?大了點啊。”

明晨的表情透着點小小的疑惑,以為是姐買給自己穿的。

畢竟自己的拖鞋外沿,也确實有點開裂了。

但人州澤哥還在門口等着換鞋呢。

這拖鞋也許不合腳,但肯定比一次性的鞋套要好啊。

于是,明晨轉頭就拆了包裝,遞給在一旁安靜等待的男人。

“我找到一雙新的拖鞋,哥你穿應該正合适。”

徐.州澤禮貌的站在門口,視線安靜而克制的逡巡着這套簡單,但透着溫馨的二居室。

聞言收回視線,落在明晨遞給自己的拖鞋上。

拖鞋深色系,簡約風,一看就知道是合腳的。

徐.州澤幾不可查的微揚起眉梢,笑着接過,“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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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鞋進屋後,他開口就問,“你姐呢?”

明晨下意識的看向靠左的那間房間。

那房間,房門緊閉。

是姐姐景瑤的房間。

“哦,她在屋裏呢……”

也不知道在幹啥,明晨心裏想着,先把徐.州澤引到了沙發邊,“哥,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再去叫我姐出來。”

“沒事,不忙,我坐一會兒。等你姐自己出來吧。”

徐.州澤神情溫和的坐在客廳的布藝沙發上,袖口解開了一顆紐扣,修長的手指随意的搭在沙發一邊的扶手上。

明晨點點頭,習以為常的走開,去倒水。

“哦,好啊,那我先給你倒杯水。”

他不知道的是,這般溫和的徐.州澤,但凡在外面露出一星半點,都要驚掉半片林子的飛鳥。

因為在外面,他除了慣有的冷漠外,要是忽然一下子露出堪稱溫和的神情。那就說明,有人要倒大黴了!

而且還是勸不住,也不敢有人勸的那種大黴!

只有在這對姐弟面前,他所有的溫和都是真實的。

徐.州澤的視線,輕輕的落在手邊的一只小刺猬抱枕上。

只見那只刺猬抱枕安靜的躺在沙發的一個角落裏。那大片棕灰中,夾雜着幾根白的背部尖刺,做的十分仿真。

一看就紮手的那種仿真程度!

男人的手指輕而緩慢的深入刺猬抱枕的腹部。

那裏的布料,是絨質的,很軟,很暖。

徐.州澤動了動手指,只見他慢慢的,從刺猬抱枕的尾巴處,拖出一張棉白色的标簽。

那上面刺繡着一個英文字母,Y。

針腳不平,歪歪扭扭。

徐.州澤垂着眼,沉默的摩挲着那突起的棉線,想起某個小沒良心的一句,“這個商标好醜!”

這個字母“Y”,其實是他繡的。

只因為小姑娘細軟的一句話。

她曾說過,“如果有人能為我縫娃娃,我想,我會很喜歡他的。”

……

那姐弟倆其實不算得真正的留守兒童。留守兒童都有父母,只不過父母在外打拼,很少見面。

他們其實是失去父母的孤兒,跟年邁的祖父住在一起。

留守兒童已經很可悲了。但是他們,更可悲一些。

他們的父母,死在了某一年返鄉探親的途中。

那年禽流感爆發,疫情區就在他們老家附近,回鄉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山路上車子少了,油門就會踩的狠一些。

是車禍。

二手小轎車怼上了運木頭的重型皮卡。

車上倆夫妻不幸沖出了連護欄都沒有的山道。落下斷崖,一前一後煙了氣。

祖父念他們年紀小,沒有忍心告訴他們。

但村子很小。時間久了,就總能從別人的閑言碎語裏,聽到點什麽。

姐姐景瑤,有一次,就聽到了。

村口的幾位頭發花白的婦人,喜歡在晚飯前後聚在一起,磕着瓜子聊天。

“老景也算命苦,熬了幾十年送兒子進城,最後竟然沒了!”

“可憐他年紀一大把了,老伴兒沒了,一個人身體也不好,還要負責帶兩個小的。”

這個鎮子上姓景的,不止他們一家,但那幾個婦人忽然發現了出現在村口的景家姐姐,望向她的目光閃爍,然後很快的躲開。

他們裝作沒開見,再開口已經扯到其他話題。

但那極度心虛的樣子,讓已經懂事的姐姐景瑤,有了一種預感。

他們口中的“老景”,就是自己的爺爺。

“姐姐?”

明晨走的慢了些,松了的鞋帶讓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趕上在前面,站定不動的姐姐。

他以為姐姐是在等他,走近了才發現她竟然是在發呆?

姐姐的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前方。風一吹,像是要哭一樣。

可是前面只有一堆嗑瓜子的婦人,看着眼熟,其實都沒說過幾句話。

她在看什麽呢?又為什麽是這般表情?

弟弟有些疑惑,但他輕輕的喊了一聲,姐姐就回了神,轉身笑罵道,“就等你呢,好半天了,就你磨蹭。”

說着一把攬過弟弟矮小瘦弱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邁開腿。

“走了!回家!爺爺還等着呢!”

那天,她沒有順道去路邊的野生果樹摘蘋果,也沒有因為爬樹蹭了一臉泥。遠遠的,看見坐在弄堂口的玉雕似的少年,也低頭繞着走。

沉默寡言的小少年,看着那姐弟倆從另一條小道繞走。

姐姐景瑤只顧盯着腳尖前的石子路,弟弟明晨則有些疑惑的朝他看了兩眼,猶豫幾秒,最後也沒說什麽,緊跟上了自己的姐姐。

那天晚上。

少年一個人偷偷溜出了家,孤身站在了弄堂深處。

那戶姓“景”的人家的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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