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沒有蘋果

那天下午, 村主任果然帶着人來了。

她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一位中年女子的身後。

他一下子蹿高了許多,骨架也張開了, 眉目英俊的景瑤都不敢輕易去認!

他變化好大,只有直直望過來的目光裏, 有着熟悉的清冷。

像忽然撲面而來的高山霜雪。

徐.州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的小姑娘!

幾年不見, 她白了很多,也長高了很多, 頭發不再是短短的寸頭像個野小子。

她留起了發,發梢長到了肩膀,風一吹,就能飄揚起來。

小姑娘瞪着他的目光好似見到了不認識的陌生人。

徐.州澤輕輕眯了眯眼睛。

反倒是站在身旁的弟弟, 輕輕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小聲說,“那個人, 好像州澤哥哥……”

哪裏是像, 就是你那不守信用的州澤哥哥!

徐家來了兩位大人。

一位氣質高雅的女子,另一位穿着西裝,腋下夾着一只公文包, 是個男的, 就站在女子身後半步。

那落後半步的男子謹小慎微的模樣,不像徐.州澤的親人,更像是銀行工作人員之類的。

而前頭那位優雅美麗的女士,應該就是徐.州澤曾經守了很久盼了很久的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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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瑤想。

但看樣子,他們并不親近。

徐.州澤的母親跟着村主任走的時候, 不會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兒子有沒有跟上。

徐.州澤在她離開的時候,也只是輕輕的掃了一眼, 很快又把目光轉了回來……

徐家人就景瑤姐弟的資助和村委會進行了最後的文件交接。

由于他們姐弟還未成年就成了孤兒,經徐家人的同意,監護責任也順便從村委會,改成了徐.州澤的母親。

徐.州澤的母親姓苗,叫苗紅。

苗紅義務資助他們姐弟倆,最後還成了他們法律意義上的領養人!

司機早就把車停在了遠處的一塊空地上。

苗紅跟着村主任去辦手續的時候,這裏,就只剩下景瑤姐弟倆和那長高了很多的少年。

幾秒內,他們三人就這樣,面對面,面面相觑。

面面相觑其實只是明晨單方面的感覺。

景瑤直愣愣的目光沒有焦點,缥缈虛無的落在遠處,明顯是在發呆。

而少年的目光,焦點明晰,只落在景瑤一個人身上。

徐.州澤看那小姑娘只知道木愣愣的看着他,不說話也不動作,嘆息似的吐了一口氣。

弟弟看姐姐不動作,也沒有動作,只是疑惑的看着他,再看看自己的姐姐。

徐.州澤在心底無奈一笑,率先走了過去,問,“今天沒有蘋果了嗎?”

他不僅樣貌變了,聲音也變了。

以前涼中透着亮,像是從山澗裏流下的叮咚冰泉,現在卻像是冰山沉入了湖裏,低低緩緩的聲音,沉沉的從胸腔深處震顫着發出。

他今年十八,俨然已經成年了。

自己的母親應該已經通過村主任,告知過景瑤姐弟他們一家下午要來。因為小姑娘看向他的目光裏,沒有對他突然出現的驚詫。

應該是已經有了點心裏準備。

蘋果?!

他還好意思問!

“那些果樹早就被鏟掉了!”

“喏!你家私家車停的那裏就是,沒看見嗎?還是壓根忘記了!”

小姑娘聲音清亮亮的,就算皺着眉頭在怼人,聲音裏也透着熟悉的活潑生氣,徐.州澤一下子就笑了起來。笑意蘊含在眼底,和幾年前冰雕似的模樣很不一樣。

清心寡欲快要成仙的小和尚回去幾年,就決定還俗了嗎?

景瑤心裏想。

“看見了,也沒忘。”徐.州澤笑着說。

景瑤在他帶笑的聲音裏僵硬的轉開視線。

她沒問你這幾年為什麽沒有回來?

沒有回來就是沒有回來了,已經成為事實的事情,問了也沒用。

以前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在這幾年裏已經學會了收斂心思。

“州澤哥哥?”明晨在小姑娘邊上怯生生的問,語氣裏帶着不确定。

州澤哥哥長得太高了,現在他只能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

“明晨。”徐.州澤點了點頭,親切的說道,“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了。”明晨也跟着笑起來,“姐姐一直在等你。”

“明晨!”景瑤低低的叫了一聲,回頭看過去的目光狠狠皺起。

說這些做什麽?!

徐.州澤盯着景瑤,沉默了片刻,才溫聲解釋,“嗯,這幾年确實沒什麽機會再回來。”

景瑤從剛才起就忽然漲紅的臉又很快白了下去。

就這麽一句可有可無的解釋?

那還不如不解釋!

徐.州澤看着她,發現小姑娘忽然沉默了不少,就算皺着眉,也不會把心裏的話,對着他說出來了。

也許是他們幾年未見,生分了。

也許是她真的長大了。

老宅幫傭的兩位阿姨和一位大叔都是從徐.州澤的母親那裏直接拿工資的。

其中一位稍微年輕一點的阿姨管着賬,每個月固定時間都會到城裏來一次,一來彙報一下家裏老人的近況,二來彙報一下這個月的支出,拿下個月的備用。

就算徐家父母有事不在,管家也會接待她。

徐.州澤回去後,都會特別關注這位阿姨的來去。

等她走的時候,總是會送一送。

所有人都以為是因為他在鄉下住了一段時間,對這位阿姨産生了感情。

連阿姨本人都在開始的驚詫中有了這種猜想。

但其實不是。

他關心的只是那一對姐弟的近況。

“他們挺好。每天上學放學,都從咱們院子前經過。”

“那姐姐就是個瘋丫頭,每天跟個泥小子一樣往回跑,弟弟倒是幹幹淨淨的。”

他那時候剛剛高二,上的寄宿制學校,每次回去都是周末。

那阿姨都是每月最後一天來。那一天卻不是總在周末。

所以,消息斷斷續續,但索性都是好消息。

“啊,這次有一件稀奇的事情,那姐姐突然在一天傍晚跑來問我,問你還回去不?我說我也不知道。她聽了後就笑嘻嘻的走了。”

“啊,就是前幾天的事情,他們已經開始放暑假了,少爺您去年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是的,放暑假了。

但是今年他們家的生意忽然絕地反擊,混的風生水起,甚至從房地産進軍到了娛樂行業。

他因為學習進度太超前,跳了一級,直接被安排進了高三的班級,正準備和着這一屆的高三學子一起高考。

他的生活被各種課程安排的滿滿當當。

高考結束,他的母親無縫銜接的給他報了托福培訓班,說是為了将來留學做準備!

他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太多事情,所以關于那對姐弟的事情,他一直沒說。

所以,沒有理由回去。

就這樣,又是一年。

一年又是一年。

他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适的理由,能獨自從這個城市無緣無故消失兩個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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