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爺爺病了

那個年代手機還沒這麽普及。

他連他們家是否有座機這件事情, 都不曾知曉。

想來……應該是沒有的。

因為那花架修好之之後,他去爬過很多次。

每次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他們其實沒做別的什麽,只是坐在一起聊聊天。

也許是共讀一本詩集一部經典的國內外小說, 也許是共聽一首歌曲,共賞一幅畫作。

徐.州澤每次來, 總能給她帶來一些她從未接觸過的東西。

總之, 那段時間,是景瑤對國內外文學藝術的最初印象, 她深受震驚和感悟。

從二樓下來的走廊,徐.州澤曾走過很多遍。

他們打着一只老舊的手電,肩并肩走在黑暗又安靜的走廊裏,聽着自己的腳步聲裏混着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從沒有看到過什麽座機。

寫信, 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萬一回信, 也不知,會被誰先收到……

也許是管家, 也許是他母親, 哪一個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結果。

一年又一年。

時間一久,更沒有回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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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還有一種隐約的膽怯,因為從第二年起, 他就一直在食言。

所有的一切仿佛像是被扣上了某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枷鎖, 無法掙脫!

他只能等着自己成年那一天,來獲取自己想要的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他一天天長高長大,小時候只是冷冷的不喜歡搭理人。現在,卻冷到讓人有些不敢靠近!

他把自己凍在了一座冰山裏,随着時間的推移, 這座冰山逐漸沉入深海……

唯有那位阿姨偶爾帶來的消息,能稍微緩解一下這種困獸般的焦灼。

“他們挺好, 每天都高高興興的。”

“姐姐不再是寸頭,她留起了短發,終于有點姑娘的樣子了。”

“姐姐中考結束,成績聽說不錯,馬上要讀高中了。”

“這個年紀的小孩身高蹿的很快,那姐姐跳起來的時候,已經能從咱們家院子的牆頭上探出腦袋了。”

“咱村頭那片野生的蘋果樹被推掉了。聽村頭的婦人們說,是要建停車場。”

“那天我回去的路上,看到那小姐姐就坐在那些被拔起的樹根處,看着很傷心,可能在哭吧。”

阿姨說完,又很不解,“造停車場是好事啊,這村裏私家車越來越多,真是沒地方停。況且那些蘋果樹會被移走,又不是真的死了。也不知那小姑娘在傷心點什麽?”

那阿姨說的時候他總是沉默的聽着,沒什麽表情,末了會客氣的說一句,“嗯,知道了,您走好。”

阿姨其實是疑惑的。

這些年,不管她帶來什麽消息,少爺既不激動也不喜悅,表情永遠平平淡淡的,好像在聽一些根本與他無關的事情。

但是,每次她來的時候,只要他也在,就總是會來送送她,順便問一句“那姐弟最近如何?”

直到有一次,她帶來一個消息。

“他們家爺爺好像生病了。”

這次她看到少爺的表情變了,他一下子皺了眉。

“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最近,不到半個月吧。”

“……他們呢?”徐.州澤問。

“還是一樣上學放學,只不過回來的時間比以前早了,應該是一放學就往家裏走了。”

“……嗯。知道了,您走好。”少爺淡淡的說了一句,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冷淡。

阿姨因為少爺會問,總是會特意關注那姐弟倆。她為徐.州澤帶來了很多的消息。

“那姐姐好像一下子長大很多,每天幹幹淨淨的,頭發越開越長,已經紮起了小辮子,也不和村裏的小子們瘋到一起了。”

“那老爺子好像病的挺嚴重。聽村口的婦人們說,原來是要住院的,但老爺子愣是沒去。也許是為了要照顧他們姐弟倆吧。”

這時候,距離他大學畢業還有半年不到的時間,畢業答辯即将開始,等他答辯通過,拿了畢業證書,九月份一過,他也就滿十八周歲了。

那時候他就真的自由了!就能擺脫這種無形的桎梏,就能自主安排自己的人生了!

他的心思早就飛往了自己老家那條深深的弄堂裏,最裏面的那戶人家!

恨不得立刻長了翅膀飛回去!

……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又過了兩個月。

他答辯通過的第二天下午,阿姨帶了了最不好的消息。

“他們家老爺子走了,前兩周走的。姐弟倆無父無母,現在又沒了唯一的親人,也是可憐。”

阿姨說完就去看自家少爺,仿佛知道這條消息會給自家少爺帶來影響。

但影響到什麽程度,她不确定。

眼前的少年已經快要滿十八周歲,幾乎接近成年。挺拔的身姿如松如柏,還是常年披着霜雪的松柏!

阿姨擡頭看了一眼,就突然噤了聲音。

她已經張開的口,又默默的閉了回去,喃喃着不知道再說點什麽。

少年依舊是沒有什麽表情的。

但阿姨莫名覺得,此刻,那少年的氣質有些吓人!

好像有什麽平常藏的很好的深沉情緒,忽然不受控制般散溢開來!

阿姨讀書不多,說不清那種感覺。

但她知道,少爺不高興,很不高興!

那天,徐.州澤沉着臉,渾身氣壓很低,他一聲不吭的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着那阿姨走遠,沒有說那句“您走好。”

如果不是家裏突然來了客人,徐.州澤說不定會不顧一切離家出走!

那段時間富人區發生了一起性質惡劣的綁架事件,家裏的管家,對他的來去格外關心,生怕他出什麽事情。

但他管不了那麽多!

他拿上了自己獨立的銀行卡和身份證!

他現在就想立刻,一個人,回去看看!

從這裏打車回去鄉下,也就三個多小時的路程!

徐.州澤已經走出別墅大門了,遠處忽然開進來兩輛車。

為首的一輛車,後車窗搖下,赫然是他已經好幾個月沒回來的母親!

徐.州澤的母親保養的極好,快接近五十的年紀看上去好像只有三十出頭。

一貫雍容的苗紅此刻卻非常詫異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怎麽一個人在外面?要出去?”

後面一輛車的車窗也被人從裏面搖下。

鄒介輝那顆剛冒出點黑色胡茬似的光頭,從車窗裏伸了出來。路燈一照,特別紮眼。

他咧着嘴笑,混子似的勾着車窗,大聲問,“嘿,偷偷幹嘛去?帶我!!”

可能嗎?!

徐.州澤忽然想起來,管家說過,今晚鄒家兄妹和他們的父母會來做客……

徐.州澤臉色凍得跟一塊化不開的萬年寒冰一樣,他站在那裏盯着鄒介輝的毛頭兩秒,然後抿緊嘴角,轉身就往回走。

徐家母親看着自己兒子有些不同尋常的背影,心裏納悶。

“這孩子,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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