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兩人眼神短暫地交彙了下, 各自詫異。

“帥哥,”賣花那人看他似乎很好說話,于是又推銷了遍, “今天有新鮮的路易十四玫瑰,可以買一朵送女朋友。”

“不好意思, ”廖繁很快收回視線,說:“我沒有女朋友。”

他說這話聲音不大不小,許亦微剛好聽見, 不禁怔了怔。

那賣花的人哦了聲,沒推銷成功有點失落, 但廖繁指着推車上的紅色郁金香,問:“這個呢,我買一束。”

“這個八十五。”那人又高興起來, 趕緊取一束遞過去。

廖繁掃碼付款,結束後,抱着束郁金香站在那裏。

樣子有點局促。

許亦微在這麽短暫的一刻思忖了很多, 猶豫要不要上前去打個招呼, 最後覺得,既然遇上了, 那就大大方方問候一下。

但正當她準備上前時,有人跑到廖繁身邊, 拍了下他肩膀。

“走吧。”

許亦微腳步頓了頓,那人眼尖地也發現了她,眼睛一亮。

“嗨!”他招手:“美女老鄉!”

他見許亦微神色茫然,趕緊把帽子拉高了點:“是我啊, 前幾天老鄉會見過。”

許亦微這才認出來, 這人正是廖繁同校的學長, 那天老鄉聚會時還加過微信。

“這麽巧啊。”他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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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亦微笑了笑:“确實巧,你們這是?”

“哦,他第一次來嘉開,我帶他出來逛逛。”說完,他轉頭去看廖繁,發現他抱了束郁金香。

“不是,你一大老爺們買花幹什麽?”

“天太冷了,照顧下大媽的生意。”廖繁也走過來,很随意地說道。

學長姓劉,叫劉祺,他神情錯愕了片刻:“哈?”

但轉而又看向許亦微:“老鄉也是出來吃飯的?”

“沒有。”許亦微說:“準備去超市賣點東西。”

“那吃飯了嗎?”

“我.....”

也不等許亦微回答,他就說:“哎看你就知道還沒吃,走走走,既然碰見了我做東,咱們去吃飯。”

劉老鄉很熱情,四處望了望,問:“我不太熟悉這裏,老鄉知道哪裏有不錯的餐廳?”

這裏是許亦微住的小區,也是她公司附近,平時經常接待客戶,她當然知道。

她說:“不如這樣,今天我請客,帶你們去吃川菜怎麽樣?”

“那怎麽好意思?”

“都是老鄉別客氣,我公司就在附近,就當我盡地主之誼。”她指了指廖繁:“而且這位廖先生還是我們公司的合作夥伴,請客是應該的。”

“欸?”劉老鄉驚訝:“原來你們認識?”

廖繁沒說話。

許亦微說:“我也是聚會的第二天才知道這事。”

“哦,行,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說着,劉老鄉見廖繁還傻不拉幾地抱着那束紅色郁金香,他一把奪過來就塞進了許亦微的手中。

“老鄉都請客了你還不舍得送?”

他這話是開玩笑說的,純粹是覺得鮮花就該配美女,但當事人廖繁和許亦微都愣了愣。

許亦微抱着花,心情複雜。

廣場附近有一家川菜館,走幾分鐘就到。

許亦微經常來,服務員對她都很熟悉,一進門就熱情招呼:“微姐來啦!”

許亦微含笑點頭:“有房間嗎?”

“哎不用房間,又不是商務餐,随便在大廳找個位置就行。”劉祺說。

服務員道:“微姐三位?那這邊請。”

今天聖誕節,吃飯的人還挺多,服務員帶她們到靠窗的一個四人小桌。說是四人,但其實還有點擠,因為旁邊過道放了其他桌的baby凳,所以許亦微坐下的時候才察覺居然靠廖繁很近,幾乎挨着。

服務員拿菜牌過來,許亦微示意她遞給劉祺,劉祺卻交給廖繁:“你是客,你來。”

廖繁沒接,斜睨他,意思是你他媽把我當客人?

劉祺讪笑:“說錯話了,我自己來。”

但他點了兩個菜後,菜單就被廖繁抽走:“還是我來吧。”

過了會,劉祺聽他點的菜名,無語道:“不是,來川菜館你怎麽淨點不辣的?”

“她不能吃辣。”廖繁目光仍在菜單上搜尋。

“誰?”

劉祺懵了下,随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許亦微。

“哦你說美女老鄉啊。”他詫異:“這你都知道?”

廖繁剛才只是下意識地說了這麽句,他自己也沒考慮太多,此時後知後覺地發現......顯得有點.....親昵。

他飛快擡眼看了下許亦微。

許亦微也愣了愣,又聽劉祺說:“看情況老鄉經常來這,應該是能吃辣啊。”

廖繁也不知該怎麽解釋了,總不能說她有胃病不能吃辣。

許亦微略窘,說不上來此時心裏是什麽滋味。

她想起之前在廣場上買花的時候,廖繁說的那句“我沒女朋友。”

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這麽句話,她連日來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低落情緒突然一掃而空。

劉祺問她:“老鄉不吃辣?”

“能吃一點。”許亦微笑。

“哦。”

接下來,整個吃飯過程,就劉祺跟許亦微在聊,廖繁比較安靜。他偶爾點開手機,像是在給誰回信息。

劉祺是做外貿的,對外出口飾品。許亦微對這個行業不太了解,就多問了些情況。

兩人聊得熱絡。過了會,也不知他問了什麽話,手肘碰了碰廖繁:“你說是不是?”

“什麽?”廖繁沒聽清。

“你在做什麽?”劉祺下意思瞥了眼他手機,随即啧了聲:“不是吧,你屏保搞這麽粉嫩?”

廖繁趕緊摁滅屏幕。

“別遮掩了,我看見了。”劉祺好笑地說:“兩個豬頭。”

“......”

許亦微眸子動了動,像是想起了什麽,她悄悄看向廖繁。

廖繁斂着長睫,故作平靜。

他把手機放回衣兜裏,然後說:“你看錯了,同事發來的圖片。”

“你同事是女的?居然還發粉色豬豬頭?”

“......”

他怎麽就這麽好奇!

許亦微忍不住想笑,唇角不禁揚起了那麽點弧度。

卻被廖繁發現了,他掀眼朝她看來,莫名地,也揚唇笑了下。

其實今天是廖繁拉劉祺出來逛的,劉祺之前說等他得空了帶他逛逛,廖繁回酒店後就給他打電話。

但逛着逛着的,“機緣巧合”的就逛到了這邊,還恰巧遇上許亦微吃了頓晚飯。

現在晚飯吃完了,劉祺還得趕着去接女朋友。

“她十點的高鐵,特地過來陪我過聖誕,我先去接她。”

廖繁開口:“你去吧,好好陪女朋友,不用考慮我。”

劉祺本來是打算叫個出租車送他回酒店就算了的,但他這麽一說,頓時有點內疚。

想了想,他看向許亦微,誠懇拜托:“老鄉,我這學弟剛來嘉開人生地不熟,要不你......”

他比劃了下手:“等下幫我送他回酒店?”

“......”

許亦微看了看廖繁,他坐得端正乖巧,就像個任由長輩安排的孩子。

默了會,許亦微笑:“行,你快去接女朋友吧,別遲到了。”

劉祺趕緊走了,留下許亦微和廖繁在餐館,尴尬對望。

過了片刻,許亦微問:“你吃飽了嗎?”

“嗯。”

“那我現在......”

“送你回酒店”幾個字還沒說出來,廖繁就開口問:“這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

“?”

好玩是指怎麽個玩法?

成年人的好玩跟小孩的不一樣,在許亦微的世界裏,跟客戶一起打打高爾夫聊聊項目就是好玩。

見她神色茫然,廖繁解釋道:“我第一次來嘉開,聽說這邊是座旅游城市。”

許亦微了然地點頭,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說:“旅游景點集中在老城區,就我們第一次在酒吧碰見的那裏。”

廖繁起身:“那就過去看看。”

“現在?”

“你沒空?”

“不是,”許亦微遲疑了下,說:“開車過去要一個小時,我怕你時間上......”

“明天周六。”

“?”

所以呢?

“我不用早起工作。”廖繁問:“許總呢?”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許亦微總不好拒絕說我要工作我沒空。

況且,她發現,她心裏有那麽一丢丢不想拒絕。

“好。”許亦微點頭:“我們現在過去看看。”

兩人起身,許亦微抱起那束紅色的郁金香往收銀臺走,廖繁跟在身後,不遠不近地等她。

收銀員見她抱着束花,誇道:“微姐,這花真好看。我聽說紅色郁金香的花語是愛的宣言喔,肯定是微姐的追求者送的吧?”

原本只是句随意且普通的搭讪,但聽在許亦微耳中頓時頭皮發麻。

她轉頭偷偷瞥廖繁,希望他沒聽見。

但這時,廖繁也正在看她。

“......”

“不是,朋友送的。”許亦微說。

但服務員又接話道:“哇哦,那肯定是男性朋友。”

“......”

許亦微禮貌地笑了笑,掃碼付款後,走出餐館。

外面,天空又稀疏地飄起了雪,冷空氣襲來,許亦微臉上的溫度這才降了點。

兩人差不多十一點的時候開車到老城區,今天聖誕節,來這裏游玩的人也比較多。

嘉開由于地理位置和歷史的原因,這裏的建築元素多樣化,拜占庭、文藝複興、巴洛克等等風格迥異。

建築和街邊的樹都披上了一層熒光彩燈,再加上雪花在夜空絮絮飛舞,整個環境就像童話裏的夢幻城堡。

下車後,許亦微和廖繁沿着街道走,兩人都沒怎麽說話。

主要是不知道說什麽。

許亦微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她完全沒想到,在聖誕節的夜晚,會和廖繁走在一座陌生城市的街道上。

以至于,此時此刻,她目光都是愣愣的,腦子也很遲鈍。

走了會,才回過神左右看了看,沒發現廖繁的身影。

她轉回頭,幾步開外,廖繁停在那裏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怎麽了?”許亦微問。

廖繁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許亦微又轉回來看了眼前頭。

“......”

前面,是死胡同,而且被拉了警戒線提示“正在裝修,請勿靠近。”

她掉頭,強裝鎮定:“我們換個方向。”

“好。”

廖繁聲音輕輕的,比雪落下的聲音都還輕。他走在許亦微旁邊,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水味萦繞。

很好聞。

但已經不是以前許亦微聞過的那種了,如今他身上的香水帶着點內斂、成熟,中調是松煙香霸道性感,後調逐漸化為溫柔。

“冷嗎?”他開口。

“還好。”

“我來這邊出差一個星期。”

“嗯。”

“律所剛成立,事情比較多。”

“哦。”

兩人的呼吸在空氣中凝了陣霧氣,霧氣騰升,若隐若現地掩着她的臉。

廖繁不動聲色地看了片刻。

過了會,他柔聲問:“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許亦微鼻尖驟然一酸,眼睛也開始溫溫熱熱起來,她極力抑制那股不合時宜的情緒。

過了很久很久,廖繁停下來打量了好半天,她才回道:“挺好的。”

廖繁笑了笑,繼續走。

“那你呢?”許亦微問。

“我也......挺好。”

這麽安安靜靜地又走了段路,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許亦微低頭望着地面上淺淺的腳印,問:“你姐這幾年有回國嗎?”

廖瑩去美國的第二年跟季斯臣辦了婚禮,然後定居在那邊,她已經有了孩子,剛滿一歲了。

這期間,許亦微偶爾跟她聯系過。一來許亦微忙,二來廖瑩生了孩子之後也很忙,再加上相隔千裏,漸漸地聯絡也沒那麽多了。

一開始廖瑩還追問兩人為什麽要分手,但許亦微不太想說具體原因,只跟她說兩人不合适,說自己不想結婚。漸漸地,廖瑩也沒再問。

許亦微清楚這三年廖繁知道她在哪個城市,畢竟這種事問一問公司的人就會知道,即使不問,廖瑩肯定也會跟他說。

她沒想瞞着,因為當初走的時候她就沒想躲他,而只是遠離。

她曾想過廖繁可能會追過來找她,但後來沒有。她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感到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去年跟姐夫回來一次。”

許亦微點頭。

“她在美國有了新工作,不是開酒吧。”

“那是什麽?”

“花店。”

許亦微笑:“這個很适合她,她向來就喜歡這些閑情逸致的事。”

“那她以前的酒吧呢,轉讓了?”

“沒有,”廖繁說:“托我幫她打理。”

安靜了幾分鐘,廖繁繼續道:“我在商寧見過唐欣姐,她看起來好了很多。”

許亦微點頭,步履緩慢。

唐欣倒是有經常跟她聯系。

她離開商寧後沒多久,唐欣從昇輝辭職了,聽從了周承彥的建議,去世界各地旅游。

大自然是治愈心靈最好的良藥,經過堅持服藥,且沒有工作的煩憂,唐欣終于從抑郁病魔裏逃出來。

用她的話來說,她獲得了新生,開始迫切地熱愛生命。

年初的時候,唐欣還旅游到嘉開這個城市,在許亦微這裏待了幾天。前兩天見她發了個朋友圈,這會兒應該在南沙群島。

雪越下越大,兩人繼續邊走邊聊。

聊了廖瑩的很多事,也聊了唐欣的很多事,還聊了廖繁的室友,但就是沒聊他們自己。

多年分別,再見已不是從前,連聊天也只能停留在問候的層面。

那些往事,兩人默契地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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