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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寧從後牆翻進藥廬,一晚上都在梳理內力。
一劍霜寒的功法突破三級以後才算能真正發揮威力,若是昨日那一劍破軍沒有躲開,她必将看到一具冰封的屍體。
晨光熹微,巷陌傳來雞鳴。
阮寧緩緩睜開眼睛,衣衫沾染暮春夜裏的寒意,眉梢挂着細密水氣。
經脈中內力洶湧如濤濤大河,充滿了力量。
她喜歡這種感覺。
這本功法一共五級,在修真界用來給煉氣期弟子入門用。五級圓滿便是相當于踏入築基了。
三級者,在這個世界中,是跟小乙持平的武者。
如果将這個世界的武者劃一下等級,九幽是最頂層,常人難以達到他的境界。
破軍這樣的大概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小乙雖比上不足,但是武者衰落,一個家族要培養出一個出色的武者,功法、天賦缺一不可。
普通家族養不起這樣的武者,除了累世的大家族。
或許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高手。畢竟大梁世家盤根錯節,如同一棵棵龐然大物,太多未知。
“寧寧?”
阿娘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阮寧将內力收歸丹田,想起什麽,拿出袖帶裏黑色的藥瓶,打開聞了聞,将白色藥膏照着水池裏的影子抹在脖子傷口上。
藥帶着淡淡的蓮花香味,昨晚回來抹了一次,傷口明顯好轉,沒有那麽可怕。
她又攏了條布巾擋住下巴,這才打開門。
阿娘扶着丫鬟的手:“再去敲再去敲——哎寧寧你醒了?”
阮寧上前扶住她手臂:“今日陪阿娘用早膳。”
她們到達主屋時,阮将軍正好耍完一套槍法,雄赳赳地收了勢,氣色很好,聲音洪亮。
“寧寧來啦!”他心情甚好,感覺身體一點也不像油盡燈枯的樣子,反而越發強健有力,很有年輕時候意氣風發的感覺。
“阿爹身體愈發好了,槍法也更厲害了。”阮寧認真評價。
“哈哈哈哈阿爹亦有此感!多虧了寧寧的藥啊!”
一家人用完早膳,阿娘打發丫鬟拿出一個木匣子。
阮寧眸子一動。
“這便是林太師府那株血根草。”阿娘小心打開。
只見黑色匣子裏躺着一株葉呈血色絲狀的植株,花苞緊閉,亦是血色的。
阮寧伸手拿過,凝視着這株植物。
“不過,寧寧,真如你所料,本來林夫人想要生發丹,阿娘說拿血根草換,她猶豫了很久,直到昨日,她派人來,想要培元丹換,阿娘便替你換來了!”
她瞅着那長得着實怪異的血根草:“這藥當真有那麽神奇?給你爹炖了吧,補補身子!”
阮寧無奈地看了阿娘一眼:“我能煉出更好的藥來,阿爹阿娘會長命百歲的。至于這藥活死人肉白骨的說法,不過傳聞而已,昨日寧國公授醫時便講了。”
“這樣啊,難怪那林夫人肯換了,等等,阿娘豈不是吃虧?!”
阮寧小心收起木匣,聲音冷淡:“不,這藥要看在誰手上,我能讓它成為救命之藥。
“培元丹對梁茹兒是雪中送炭,對于那些體态纖瘦,皮膚白皙之人,不過錦上添花而已,跟血根草比起來,不值一提。”
倒是對于初初習武的武者,培元丹可以起簡單的洗筋伐髓之用,可改善資質。
比起美容養顏,用于習武才是培元丹最大的用途。
她離開主屋,便匆匆回藥廬,關起門将早就準備好的藥材按配方稱量好,放入鼎器中。
血根草只此一株,若是煉壞了,她就得另想辦法。
為此,她先煉了生發丹,培元丹,不知想到什麽,她又煉了許多固元丹。
如今她體內的內力更加龐大,煉藥時明顯游刃有餘,她的內力對藥材有天然的親和力,可以用內力感知藥材,腦子裏的配方将其融合、煉化,最後得到比之前品相更好的丹藥。
太陽快要升到正空時,她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将目光移向血根草。
“将軍,今日氣色怎麽這麽好!”副将看他虎步熊腰的樣子,跟初來京城時大不相同了,“汴梁果真是個好地方,養人!”
阮将軍哈哈大笑兩聲,他身體之事并沒有告知他人,想到寧寧給他吃的那顆藥,他堅毅的目光若有所思。
寧寧說那藥是用血根草煉的,可鍛體,可治療他體內常年征戰留下的舊痨。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他的病,九玄親自診斷,連他也救不了,那就是救不了了。
副将這樣一說,阮将軍想起這些日子一直吃寧寧給的藥,他已經察覺身體越來越好,再不像大夫剛診斷時那般體虛乏力。
如今更是身體輕便,宛如新生,不由也懷疑,或許寧寧說的是真呢?
這樣思索着,他又想起晚上夫人背着他哭紅了眼睛,他心裏一陣揪痛,腳下步子一轉,換了方向:“跟我去趟醫館。”
萬一呢?
他拳頭隐隐有些顫抖。
醫館是老字號,大夫眉毛胡子頭發全都白了,手指搭在他脈象上診了半天,神色很不好看。
阮将軍渾身僵硬,果然是妄想麽。他抹了把臉,目光恢複平靜。
“老大夫你說吧,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他特地将老頭提溜進了內間,就他們二人。
老大夫胡子翹了起來,手指指着他顫顫巍巍:“你!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阮将軍被老大夫拿掃帚打出來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沒病來什麽醫館!壯得像一頭牛還好意思搶大夫!豈有此理!”
副将跟将軍對視一眼,尴尬地笑了:“這,将軍,你這身體看什麽大夫啊。”
阮自年一臂扣住副将肩膀,狠狠拍了拍,聲如洪鐘:“沒病!哈哈哈哈哈哈!”
副将苦着臉被将軍一路拖到了寧國公府。
阮自年這趟回京是因為得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一者,安頓好女兒和夫人,二者,處理手中兵權交接。
如今阮寧婚事作罷,兵權這陣子也交接的差不多,今日便是向謝九玄彙報的時候。
依舊是上次的書房,只是他心情前所未有的好。鬼門關前走過一回,如今看什麽都順眼。
當然,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去抱抱女兒和夫人。
寧國公府主子就謝九玄一個,偌大一座宅邸冷冷清清。
春光正好,謝九玄斜倚在樹下藤椅上翻閱奏折。
他面前幾案上密密麻麻擺了高高四摞,這人手裏捏了一只筆,慢條斯理掃過去,批閱後扔到一旁。
那是留待咨議的。
七年前,謝九玄還只是寧國公府大少爺,不過十六歲,還未及冠。上一輩寧國公夫婦,嫁入宮中的謝家大小姐和二少爺尚在。
那時,寧國公察覺允王意圖謀反,派謝九玄前來游說借兵。
金鱗豈是池中物,當年那個少年人溫潤如玉,一副文弱書生模樣,負手立在城牆上揮斥方遒的場景卻讓他記憶猶新。
衆人為他折服,當時寧王占領京城,四方守将多已倒戈,他和軍中兄弟便是在這樣兇險的賭局中選擇了謝九玄。
七年過去,比起當年那個芝蘭玉樹的士族子弟,如今的寧國公手裏握着大梁,掌控無數人生死。
同樣也肩負着天下大任。
聽到腳步聲,謝九玄擡頭,臉上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阮将軍。”他随手指了指椅子,适意自在。
阮自年向來不在乎繁文缛節,大剌剌坐下。
謝九玄放下手中的筆,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獅峰龍井,江南春茶,阮将軍不妨試試。”
阮自年挪了挪屁股,目光炯炯:“述職之事不急,我今日另有要事想請教九玄。”
謝九玄手一頓,眸子裏籠着一層薄霧:“可是身體之事?”
阮自年大笑:“不愧是謝九玄!我想請九玄再替我診一診脈。”
謝九玄将絲線搭在他手腕上,臉色有些白,鼻子在光照下近乎透明:“我看見阮将軍第一面,便知你身體好了。”他聲音有些低沉。
阮将軍屏息等着,半晌,謝九玄看着他,仍是帶笑的聲音:“身體大好,恭喜。”
阮自年越發高興,謝九玄診的,那便是絕無可能錯了。
“這位醫者治好了我束手無策之症,實在令人佩服,不知是哪位?我想請教一二。”謝九玄笑道。
“不瞞九玄,我這病,是寧寧煉的藥治好的!”他把謝九玄當忘年之交,來往許多年了,很多話跟別人說或許顧忌,但跟謝九玄向來無話不說。
“阮姑娘?”謝九玄詫異。
“此事我也想不通,或許瞎貓碰上死耗子,給這丫頭撞上了!我家寧寧真是福星!”
他心情暢快,說起福星,又講了阮寧出生時敵人退兵,大旱三月天将甘霖……
“這小丫頭運氣向來好。”最後,他帶了幾分驕傲總結。
謝九玄眸子望着那顆繁盛的柿子樹,輕聲道:“确實。”
翌日,阮寧在明遠殿祈福,謝九玄前腳剛走,小皇帝後腳就派人來“請”她。
說是請,那些宮人看着她一個個恨不能抓了她飛奔而去。
因為要替阿爹煉藥,她昨日抱恙沒有入宮,小皇帝教習一事自然擱下了。
宮人擡着她一路挑捷徑疾行,到習武場時,小皇帝伸長脖子望着宮道,包子臉皺成了一團,氣呼呼的。
“人呢!一盞茶功夫過去了,人還沒來,不會溜了吧?”
小腦袋轉回去,忍了一會兒,又轉過來,見宮道上仍是空的,水汪汪的眼睛裏有些失望。
“若是,若是今日也不來,朕,朕明日便罰她。”
阮寧眉目清冷,抱臂環胸,看着小皇帝小身板站在那裏,眼巴巴盯着宮道。
她依舊不太明白,不過一面之緣,小皇帝為何黏她。
“陛下,阮教習到了。”宮人硬着頭皮道。
他們為了在皇帝定的時間內趕到,沒有從宮道上走,繞到了後面。
小皇帝順着視線轉過來,小身板踉跄了一下,差點栽倒。
待到宮人手忙腳亂将他扶好,他眼睛瞅着阮寧,握了握小拳頭,腮幫子鼓鼓的。
“哼,朕聽說你昨日病了?”聲音拉得長長的,很有威嚴的樣子。
“是。”阮寧上前,在小皇帝黏住她之前,将一把小木劍放他手裏,“今日陪陛下練劍。”
司馬徽有些嫌棄地看了眼:“真醜。”
兩只小手卻攥得緊緊的,深怕有人搶的樣子。
小嘴雖然使勁繃了,到底沒繃住,眼睛出賣了開心。
阮寧瞧見他的表情,想起這是個說出口的話跟心裏想的從來反着來的小孩。
這一點,她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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