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無盡之海
他覺得自己身處大海，又或者是天空、宇宙，因為他的身體處于不斷的失重墜落之中。他睜開眼睛，只有茫然的一片黑暗，無窮無盡的空曠虛無之中，除了他，并無別人。他不知道這墜落到何時才是盡頭，他不害怕，只是厭煩。
所以，還是放棄吧，不用掙紮，不用呼吸……
“Hey！Hey！big guy，該吃藥了！”
失焦的瞳孔終于抓住了什麽東西，他機械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個從模糊逐漸清晰的輪廓，黑發，蒼白，墨藍色的眸子裏有一個古怪的影子，他直覺那應該就是自己，他安靜的注視着，心卻微微抽搐，那墨藍色的眸子仿佛就是方才自己要溺斃的大海。忽然，一陣莫名的疼痛襲來，令他全身都不可遏制地戰栗起來。
“R U OK？”年輕的黑發男孩眉頭微皺，“Ian？”
Ian痛地蜷縮起來，他想尖叫，想放聲哭泣，但稍微發出一點聲音就會令聲帶如撕裂般地疼痛，于是他能做的，只是急速的喘息，唇齒間溢出破碎的聲音。
——還是放棄吧——放棄吧，這樣的疼痛，似乎永無盡頭。
黑發男孩不安地咬着嘴唇，眼睛裏流淌出脆弱的痛苦，但他并沒有因此而退卻，空着的一只手握住Ian的肩膀。Ian失控地揮開，那種微溫的觸感如同利刃加劇了他莫名的疼痛。
“NO,NO——”他呻吟着，試圖用被單隔開傷害。
“OK，OK。”黑發男孩拿開手，卻将另一只手放在Ian面前，低聲說：“只要你吃藥。”
Ian勉強看了一眼，他瘦骨嶙峋的手心中躺着幾片顏色可疑的藥片，與他深刻的掌紋一起，融合成了一種怪異的如同輻射或者爆炸現場似的圖案。Ian舔了舔嘴唇，聲音幹澀仿佛剝落的陳年樹皮：“我為什麽要吃藥？”
“你生病了，記得嗎？”
黑發男孩将手再靠近一些，聲音裏有一絲威脅：“如果你再不張嘴，我就用螺絲刀給你撬開。”
就算在這迷幻一般的痛苦之中，Ian也覺得他的威脅聽上去無比真實，而這個情景似乎也開始熟悉起來，仿佛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他不記得是多久，一天，一個星期又或者更多，他吃各種藥，聽到各種刻意壓低的聲音，溫柔的或者粗魯的，或者同時并存，男人或者女人，大多數似乎都是面前的人，Ian懶得記住那些聲音，都沒有意義，不是嗎？反正他處于宇宙中，大海深處，墨藍色的，廣闊的，透明的……
“張嘴。”
在思路飄遠之前，Ian又被撈回了現實，他并不想反抗什麽，于是順從地張開嘴讓他把藥放進來并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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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點。”
他配合地張開，讓他檢查自己的口腔。确認藥已經不在哪裏，黑發男孩神色變得輕松了一些，甚至有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他端詳着Ian的臉，不安分的手輕觸紅發男孩的頭。
那些疼痛似乎開始減輕了，Ian模糊地轉着念頭，他閉上眼睛，男孩手指的觸感越發清晰起來。那是一雙他無比熟悉的手，細瘦但骨節分明，食指中指和虎口處有微微的薄繭，粗粝而溫柔。
Ian突然希冀着一個吻，來自這雙手的主人，來自這個有着墨藍色眼睛的黑頭發的男孩。他想走到他墨藍色的大海之中，與他融合成一片。不過，他并沒有因此而開口要求些什麽，他太累了，只想睡去。
“好起來，Ian。”
在進入夢鄉之前，Ian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麽，一種低啞而虔誠的聲音。
Mickey……
這是Ian最後的念頭，然後，他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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