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少年走在前頭,一掌劈開了阻礙前路的石門。
謝岚雨冷汗淋漓,隐藏在袖袍中的手直到現在還微微顫抖着。
太心悸了。
方才那一瞬間,真的,不知為何,竟對一個十三歲的小毛孩子生了懼意。
簡直荒唐!
他謝家大少爺,北境除妖、東海誅魔、西洲抗敵、南山奪寶,可謂身經百戰,豈會懼怕一個乳臭未幹的混小子?
謝岚雨不理解,可回想方才一幕,只覺遍體生寒毛骨悚然,那少年的眼神并不有多凜然,語氣也沒多厲害,偏偏他就不敢反抗了,只能瑟瑟發抖的點頭稱是。
混蛋!
謝岚雨咬牙切齒,前方探路的夜郁加快了腳步。
陰氣越來越重,腐臭味熏得人幾度作嘔,謝岚雨忍着諸多不适跟上,前方有光,緊接着,傳來男人的嚎啕大哭聲。
“大仙開恩啊!小的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将二公子擄來了,求大仙放過我們的家人吧,大仙饒命啊!”
夜郁站定,收斂氣息,小心着朝外窺探。
四個轎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前方石墩上背坐着一個人,看身形窈窕,該是個女人。
而距離女人不遠處的地上躺着一個少年。
夜郁瞳孔驟縮。
謝岚裳!
謝岚雨話還沒說,夜郁已經沖了出去!他手握三品利劍,照着女人迎頭劈下,女人似有所感,轉身過來徒手抓住劍身,五指用力,劍身四分五裂!
謝岚雨仔細一看,當場倒吸冷氣。
觸目驚心是小事,關鍵是太惡心了!
那女人約莫二十多歲,披頭散發,身上有衣服遮着看不出來啥,但臉上簡直慘不忍睹!
腦門已經徹底潰爛成白骨,左眼眼周尚有皮肉,卻是腐爛流膿的,更有難以描述的蟲子在那裏爬來爬去,右眼眼珠子半挂不挂,晃晃蕩蕩,鼻子尚且完整,嘴巴咧的老大,鮮血橫流。
這就是個不知死去多時,身上多處潰爛的屍體!
謝岚雨捂着胃要吐,夜郁卻根本不在乎這人是何模樣,一門心思就是将其誅的灰飛煙滅。
一人一鬼過了三招,夜郁暫退下來,剛好落到謝岚裳身邊,他緊張的低頭看了眼,二公子呼吸平穩,身上沒傷。
“是你!”女人怒目圓睜,更顯兇神惡煞。
夜郁:“我們見過?”
吐的差不多了的謝岚雨走過來,道:“鬼修修成這樣,至少得幾百年,她,不可嘔——”
“當然不是自己修的,她是奪舍的。”
突然響起的清越嗓音,驚到了謝岚雨,喜到了夜郁,吓到了女人。
本該昏迷不醒的謝岚裳坐了起來,微笑:“對不對,蘇晚?”
謝岚雨目瞪口呆:“誰?”
夜郁也猝不及防:“哥哥?”
當事鬼表情一片空白,愣了老半天才獰笑起來:“好啊,你是假裝中招!為什麽呢,為什麽我的“香料”對你不起作用。”
“你既已修鬼道,就該用屍毒。”謝岚裳現場教學,“你卻還用人類的毒藥,弱爆了。豈不知我從小是喝藥長大的,藥吃多了,便百毒不侵體,尋常毒藥對我不起作用。”
蘇晚:“是麽。”
謝岚雨驚詫:“你,你怎麽死了?”
蘇晚瞥向他:“拜你弟弟所賜!若非他唆使我父親,拿蘇家的名聲威脅,我父親豈會廢除我的修為将我逐出家族,我又豈會走投無路含冤身死,落得死後奪舍、仰賴惡臭屍身而活的下場!”
世家千金,貴族小姐,卻變成了世間最陰邪醜惡的鬼修。
還能這麽賴?
謝岚裳被氣笑:“我師伯慘死你手,灰飛煙滅,可是連成為鬼修的資格都沒有!”
蘇晚猖獗大笑起來,那懸壺老兒算個什麽東西,豈能跟她世家千金相提并論?
“去死吧!”蘇晚目露兇光,隐于袍內的五指伸出來,赫然是一雙森森白骨骷髅手,謝岚裳被夜郁擒住腕骨往遠處一帶,蘇晚的五指落在石墩上,跟捏豆腐似的将石墩粉碎。
謝岚雨倒吸冷氣,正要幫忙,被蘇晚身上釋放的陰氣沖個正着,渾身骨頭頓時傳來細細麻麻的刺痛,寒氣從百會穴湧到四肢百骸,直達湧泉穴。一時之間,謝岚雨渾身麻痹,動彈不得。
“草!”他罵了一聲,擡頭看向跟夜郁纏鬥的蘇晚,這家夥比之生前為人之時更厲害了。
鬼魔二道皆以貪嗔癡慢疑五毒為食,像蘇晚這樣性格的人,更适合了。
夜郁一劍揮了個空,蘇晚整個飄到半空中,雙臂大張,随着那半掉不掉的右眼珠子終于落地,整個洞窟內的陰氣更勝一倍!
謝岚雨終于能動了,才踏出一步,就被四面八方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吓一激靈。
“這是……”
“鬼泣的聲音。”謝岚裳望向空中愈加恐怖的蘇晚,“妖魔鬼怪都往這邊來了。”
謝岚雨完美理解:“就像麻雀那樣,自己尋到吃的會叽叽喳喳叫,通知同類過來一起吃?”
所以蘇晚是把這附近的邪祟都召集過來,決一死戰?
“哈哈哈哈哈哈……”蘇晚發瘋大笑,骷髅手猛然一握,地面震動,那三個抱成團瑟瑟發抖的轎夫慘叫起來,原來是有骷髅手從地面鑽出來抓住他的腳踝。
很快,第二個骷髅手冒出來,第三個,第四個……數之不盡的骷髅架子鑽出來,有些是幹幹淨淨的骨頭,有些骨頭上還帶着尚未完全腐爛的血肉,有些缺胳膊少腿走起路來裏倒歪斜,更有甚者下肢腐爛,拖着腸子等內髒在地上爬行,沿路留下令人作嘔的泥濘血漿,場面堪稱驚悚!
“卧槽!”謝岚雨又想吐了。
就連夜郁也有些招架不住,臉色稍見蒼白,連續幾個後退抵達謝岚裳身旁,側目一看,好家夥。
二公子居然笑得出來。
面對這讓人看了三年吃不下飯的場面,他居然能淡然自若,從容清閑,甚至津津有味的點評誰最漂亮誰最醜,誰最精神誰最頹。
直到此時此刻,謝岚雨佩服這弟弟,打心眼裏甘拜下風。
蘇晚:“我要你們,灰飛煙滅!”
謝岚裳召出含光,沖着迎面撲來的骷髅架子一刺,空中飄來飄去的黑霧也不甘落後,争先恐後的朝活人身上撲。
謝岚雨避閃不及,被邪祟狠狠吸了一口精元,他整個人一僵,瞬間疲勞了數倍:“我艹你大爺!”
夜郁一連消滅三團黑霧,因心口突然傳來的詭異一熱而躲閃不及,被一個骷髅架子劃破了掌心,他反手回擊之後,下意識将發燙的東西掏出來,是那枚“灼陽”。
“哥哥。”夜郁想物歸原主,豈料灼陽竟掙脫開夜郁的手,筆直飛向空中——緊接着,萬丈華光傾盆而下!
衆人猝不及防,夜郁本能過去将謝岚裳護好,再回頭一看,滿天亂飛的邪祟當場煙消雲散,地上亂跑亂爬的骷髅架子們也宛如被點了穴道似的僵住不動。
謝岚雨滿目驚奇:“這是怎麽回事?謝岚裳,你娘留給你的是什麽寶物?”
謝岚裳沒搭理他,目光炯炯的凝視着空中血玉,從頭至尾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灼陽擴散出數百道靈光,每一道都正中地上的骷髅架子,不過瞬息之間,近百的骷髅邪物被挫骨揚灰,成為一攤又一攤的灰□□末。而每摧毀一個骷髅架,灼陽自身的光芒就旺盛一分,等将所有骷髅斬盡殺絕之時,灼陽光芒強盛,已經燦爛的灼眼。
謝岚雨和夜郁都不得不移開視線,唯有謝岚裳失了魂一般,冒着雙目失明的危險還在眷戀的注視着灼陽。
直到滿目蓄淚,淚水奪眶而出。
不知是不是錯覺,灼陽每一次發光發亮,他的心口都要随之熱一點,直到現在,已經是難以忍受的燒得慌了。
“哥哥。”夜郁窺見謝岚裳的反常,驚慌失措。
謝岚裳捂住心口,臉色煞白,鬓發早已被冷汗浸濕。硬要形容的話,便是将自己的心髒放到鍋裏慢慢煎,不放油也不放水,就那麽幹巴巴的烘烤,灼燒感一陣強過一陣,謝岚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要活活被燒死。
夜郁看了眼血玉,又看了眼謝岚裳。
即便那是夫人的遺物也……
他果斷搶過含光,遠遠抛射出去——九品寶劍正中血玉!
頃刻間,單薄的洞窟“轟隆”巨震,血玉碎裂,折磨謝岚裳的灼燒感驟然消失,他猛擡頭一看,玉雖然碎裂了,可玉裏面似乎還包裹着一樣東西。
托含光的福,外殼炸裂,裏面的“光點”筆直飛向謝岚裳!
這一操作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包括謝岚裳自己。只見光點來勢洶洶,不由分說的沒入他的眉心,夜郁伸手一抓抓了個空,臉都白了。
謝岚裳下意識摸了摸額頭,沒有任何不适感,于是他朝夜郁搖了搖頭:“沒事。”
母親豈會害孩子?
容漣漪的遺物,總不會傷到謝岚裳性命吧?
夜郁只能以這個來暫時安慰自己,回頭望去,眼底詭谲的冰藍色一顯又隐,他右手虛握,只見一個爍白的東西被召出,前後不過眨眼的功夫,那東西穿透蘇晚身體而過——
蘇晚倒地,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張,滿身血污,死不瞑目。
一招,秒了。
謝岚雨雙手結印,釋放一道半球型結界,将自己以及謝岚裳和夜郁全罩了進來,洞窟随之坍塌,巨石滾落,砸在光幕結界上碎成渣渣。
謝岚裳這才騰出功夫問:“你怎麽也來了?”
謝岚雨冷哼一聲:“斬妖除魔,乃我輩應盡之本分。”
來都來了,再回去豈非落個臨陣脫逃的罵名?
再說了,不把這破弟弟救出來,日後非得流出他是幕後主使的流言,再傳到老祖宗耳朵裏,這就無法交代了。
山崩地裂,瀕臨活埋。
謝大公子臉上露出後悔的表情,謝岚裳雍容不迫,看向身旁的夜郁,夜郁依舊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模樣,成竹在胸,自有脫身妙計。
與此同時,一柄劍穿過山石飛來,在結界外圍着他們轉了三圈。衆人只見眼前光影變幻,耳畔厲風呼嘯,僅僅幾個呼吸錯落間,人已離開洞窟,被劍帶着飛到隔壁山頭,安穩落地。
大少爺死裏逃生,欣喜若狂:“爹!”
謝觀林單手負後,肅立在群峰之頂,衣衫飄舉,劍眉星目,頗有那一代宗師的氣派。
謝岚雨立即将事情始末據實禀告,謝觀林聽了後看向謝岚裳:“灼陽入體,可有不适感?”
這當然不是親爹的關懷,而是宗主對異樣的好奇。
“沒有。”謝岚裳淡淡回答,轉眸看向夜郁。
夜郁迎風而立,臉上雖存稚嫩之氣,可眼神卻有着不符合孩童的沉着冷靜。他掌心的血液早已幹涸,被握在手裏的物件,赫然是一支……玉笛?
謝岚裳大吃一驚,深知此物絕非凡品。
是靈器……
七品,八品,還是……九品!?
它散發出的仙氣絕不遜色于含光,且看它的模樣,是早就認主了的。
謝岚裳指尖微顫,他苦苦幫着夜郁尋找本命靈器,其實夜郁早就有了嗎?
回到鏡花水月,老祖宗抱着謝岚裳好一陣心疼,直到正午過後他才回去,剛一進院,就見夜郁一臉做錯事的表情在廊下罰站。
“幹什麽呢?”
“哥,我……”夜郁低着頭,顯得可憐巴巴,跟之前怒斬蘇晚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
一個狂戾兇猛呼風喚雨的狼崽子。
一個垂眸斂目乖巧可愛的小奶狗。
謝岚裳輕嘆口氣:“屋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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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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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