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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陡然說出這麽個事兒, 傅氏當先懵住了,“好端端的為何要把歲歲送回陸家去?”

歲歲自出生下來一直在英國公府養着,誠然傅氏也想過要陸家給歲歲一個嫡女名份, 可那時她還對餘晚媱回陸家抱有期望,昨兒夜裏顧淮山跟她私下說了些事後, 她也一陣後怕,說來說去都是因陸家惹出來的亂子, 她在皇後面前撒下的謊很容易被戳穿。

命懸在頭頂, 就顧不得許多了。

餘晚媱輕道, “我想了很久, 歲歲不能跟着我,正如您說的,讓她回陸家,至少她是陸家的嫡女, 陸恒會待她很好。”

跟着她身如浮萍,有什麽好的呢。

傅氏暗自唾棄自己, 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姑娘,在外受盡委屈,到頭來回到她身邊,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便又生出這樣的事端。

歲歲回陸家也好,這京裏人只曉得餘晚媱有個孩子,卻沒見過歲歲的面, 甚至歲歲的名兒都不清楚,往後餘晚媱嫁人, 不用帶個孩子, 她在婆家也少受白眼。

傅氏嘆着氣點頭, 在她頭上撫摸了兩下,“夜深了,睡吧。”

她起身要走。

餘晚媱忽然叫了她一聲,“母親。”

傅氏疑惑的嗯着。

她喃喃道,“我可以不嫁人嗎?”

傅氏聽着好笑,“又說傻話。”

餘晚媱閉緊了唇,良久道,“母親,我想一個人到鄉下的莊子住些時日。”

傅氏憐惜她,心想着在自己家的田莊也沒什麽,便應下了,再帶上門出去。

盥室那頭有幾個小丫頭收拾出來,其中一個不小心打翻了衣簍,正見那件帶血的亵衣掉在地上,還不等小丫頭蹲地上撿,傅氏快步過去,慌忙将衣裳撿到手裏,揮手叫她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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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氏鋪展開亵衣,這明顯是男人穿的。

她的手不覺顫着。

——

陸恒受的傷不輕,一兩日根本爬不起來,更別說上朝參政,聖人罰當罰,卻也準了他在家養傷。

那晚餘晚媱說要把歲歲送回來,也沒見真送回來,陸恒勉強松了口氣,但也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去提親,在養傷的這幾日裏,讓人一直盯着英國公府,稍有動靜都要向他禀報。

秋闱過後,餘忠旺在院裏擺了一桌小宴,據他的侍衛所說,那天餘家父子的小院非常熱鬧,英國公府的顧三姑娘因為太高興,喝的酩汀大醉,路都走不了,還是小公爺親自接回去的。

傅氏為顧明淵定下了劉侍郎的二姑娘。

以及有媒人上英國公府,替平昌侯的嫡次子周子垣來說親,想跟顧三姑娘促成好事,只可惜被傅氏給拒了,究其緣由,竟是那平昌侯夫人太過溺愛嫡次子,事事操心,傅氏怕餘晚媱嫁過去就成了老媽子,遂不同意這樁親事。

但除了平昌侯府,仍有別家遞庚貼。

這期間,顧三姑娘卻往鄉下莊子散心去了。

陸恒一能下地走動,就趕忙去了英國公府。

顧淮山跟他吵過一回,這次他來,仍有不待見,但見他蒼白着臉,又冷不下心,只說道,“不在家中養傷,往這兒跑什麽?。”

陸恒神色閃過局促随之正經道,“晚輩是來求娶您的三姑娘。”

說話間,他身邊的墨硯遞上來庚貼。

顧淮山半拉着臉,真接過庚貼來看,看完按到桌上,愣是不做聲。

陸恒的手心出汗,脊背挺直,他斟酌了好一會兒,甚是認真道,“晚輩年二十六,父母俱離世,家中無手足,亦無妾室通房,偌大家業僅缺一主母持管,晚輩心怡三姑娘已久,只盼您成全,以後定與她夫婦相和,絕不叫她再受半分委屈。”

顧淮山仍沉着臉,那晚陸恒同他說過的話,他一直心有餘悸。

他揮揮手,讓四周的下人退走。

陸恒也讓墨硯出去。

那些個下人都是府裏的人精,聽到了陸恒這話,轉頭就有人往明德堂去。

堂屋內。

顧淮山手撐着額頭,很是氣憤,“你這是在逼我!”

“您就怕成這樣?”陸恒問道。

顧淮山心有戚戚,“東宮心思難猜,我不能冒險。”

“您冒險什麽?您只要繼續過着逗鳥看花的閑淡日子,不參與朝政,您一點兒事都沒有,”陸恒慢條斯理的說出來,長長的眸盯着他,神色發冷,“您的晚節不保都沒人在意,您還有什麽可擔心的,您難道還盼着東宮繼位後,能留您好活?”

顧淮山老臉一讪,“你還有沒有一點尊師重道的禮數。”

陸恒置若罔聞,“您德高望重,學生遍布朝堂,東宮若真是下一任君主,頭一個便不會放過您,您比晚輩多活了這麽多年,莫非這也看不出?”

若在從前,顧淮山确實看不出,他是在私德上有虧,但他對東宮是實打實的忠誠,一心為東宮籌謀,當年太子勢弱,他被聖人指給太子做先生,顧淮山教過很多學生,京中多數權貴子弟都桀骜不馴,即便如陸恒這般謙遜得體,也不會在他面前顯露卑微委屈。

太子不同,當年的太子不得聖人疼愛,性格卻甚是乖巧可憐,聽話懂事,顧淮山教導他極舒心,有一次皇後因瑣碎小事被聖人禁足,太子躲在東宮哭了整整一天,顧淮山找到他時,那兩只眼睛腫得賽水泡,撲到他懷裏嗚哇哇的哭着說沒人幫他救母後。

顧淮山是個心軟的人,就這麽答應下來,幫他扶持他。

太子日漸長大,對顧淮山仍然敬重,英國公府的恩賞從來都是京裏唯一份的,顧淮山并沒想過等太子繼位後,借着朝中學生暗中操控朝政,在他眼裏,太子只是他教過的學生。

只是自從三皇子被驅逐出燕京後,東宮的态度變化太明顯了,尋常恩賞減少不說,往日閑暇時分,太子也會請他入宮閑談,近來太子雖還喚他先生,卻已隐隐有高位者姿态。

顧淮山還沒蠢到看不透的地步,“你也是我的學生,我為何要将窈兒嫁給你?”

陸恒寒聲道,“因為我們兩家已經上了一條船,要死一起死。”

顧淮山驚愕的張大眼,“你、你小子威脅我!”

陸恒垂着眼不動。

顧淮山蹭的站起身,手指着他,“我怕你不成!”

陸恒面色鐵青,“她不能嫁給別人,她只能嫁給我。”

顧淮山的胡須直抖,“反了!反了!”

他在屋裏走來走去,氣的恨不能把陸恒暴打一頓,卻又無計可施,就在他快洩氣時,傅氏抱着歲歲過來敲門,顧淮山忙将門打開,陸恒就見傅氏懷裏的歲歲又大了點,白白嫩嫩的,嘴裏咬着細軟的糕點,也吃不了多少,沒咬幾口就松了。

傅氏将歲歲遞給陸恒,陸恒伸手抱住,歲歲不太認得人,他們相處的時間不多,這回剛被他抱住,就癟嘴嚎起來,嘴裏叫着,“母齊!母齊!”

陸恒是知道餘晚媱出去散心的,只是驚奇她沒帶歲歲走。

傅氏紅着眼睛揩揩帕子,将手裏的點心再遞一個給陸恒,陸恒喂到歲歲嘴邊,這小家夥聞見香就忘了嚎,小嘴巴巴嚅着,吃的停不住。

傅氏笑道,“有了吃的就忘了娘。”

歲歲不知愁的眨巴着大眼睛,還沖她咯咯笑,小嘴兜不住糕點,口水跟着流。

陸恒用白巾子給她抹臉,想象着餘晚媱照顧她時的溫柔,做了母親後,她的眼裏只有歲歲,不再給過他半分眼神。

他也想笑,沒笑出來。

傅氏拉着顧淮山坐倒,斟酌着話道,“瑾瑜,窈兒出門散心去了,臨走時特意囑咐我,讓你把歲歲帶回陸家。”

陸恒眼睫抖動了一下,視線落到歲歲頸上的長命鎖,上次歲歲抓周時,他就注意到了,那時心裏只感到高興,她願意給歲歲戴長命鎖,她心底承認他是歲歲的父親,這是好事。

可她不要他們父女了。

陸恒心口鈍痛,淡淡問道,“她何時回京?”

傅氏道,“她去的碧水莊,離京裏算不得遠,也就玩一兩個月再歸家。”

到時她也給餘晚媱挑好了夫婿,回來就可以成親。

陸恒扯一下嘴角,“她帶了誰出門?”

傅氏回道,“窈兒誰也沒帶,我打發了幾個婆子和小厮跟着,不會出甚事。”

陸恒心中不安放大,她知道了顧淮山嫌她累贅,想将她随意嫁出去,她明明對顧家已經失望透頂,歲歲都交托給了他,她已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裏。

從前她能逃出陸家,現今她也會離開顧家。

陸恒陡然起身,“我要去碧水莊看看。”

傅氏猶豫着,“她只是想清淨。”

“老夫人,您是最疼她的人,怎麽會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麽?”陸恒道。

傅氏錯愕,餘晚媱想要什麽,她被陸恒傷過,在陸恒死纏爛打下有了回頭的念想,然後被傅氏掐滅了。

她說她不想嫁人。

這是真話。

若逼她……

傅氏急忙起身,和陸恒道,“我這就将她接回來。”

她只有這一個女兒,弄丢了十五年,終于找回來,她不想再丢第二次。

——

從京裏到碧水莊差不多只用一個時辰,陸恒和顧淮山夫婦下馬車後,那莊園裏的租戶趕緊畢恭畢敬将他們迎進來,不多時,跟着餘晚媱來的婆子和小厮們都站到堂前,個個兒直哆嗦。

傅氏顫着聲問,“窈兒呢?”

那些人撲通跪到地上,一個膽大的婆子哭道,“回老夫人話,三姑娘進了莊子說讓奴婢們別總跟着,奴婢們看她常在屋裏呆着,也怕打攪了她,便沒敢靠近,可、可前兒有婆子進她屋送換洗衣裳,卻發現三姑娘人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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