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程的馬車上滿滿當當,塞了一車順安帝的賞賜,以至于搬回主院時還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姬玉落坐在窗前,紅霜替她絞着發。
那廂碧梧端着姜湯匆匆趕來,她今日沒陪着進宮,小姐說她比紅霜會做事,故而把後院的要緊事都交由她辦,碧梧受到重用自然高興,誰知高興着高興着,就聽說小姐跳水救了宮裏的惜妃,皇上賞了好多物件。
碧梧問過來龍去脈,這時一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望着鏡子裏人,道:“小姐?您怎麽敢跳進水裏救人?萬一出個岔子可怎麽是好,您又不會凫水!”
話音落地,姬玉落喝湯的動作和紅霜絞發的動作都一并停了,兩個人下意識在鏡中對視了一眼。
姬玉瑤不會凫水……
是,姬玉瑤确實不會凫水,她若是會水性,那夜也不至于淹死。
但事從權宜,她沒有時間多想,即便是想到了這茬,也沒有比救惜妃一命更容易受邀參與她生辰宴的法子了。
姬玉落撚着勺子,默了幾響,“噹”地一聲,她松開手,勺子便落進了姜湯裏,她輕聲慢調道:“碧梧。”
氣氛驀然轉變,碧梧心下一跳,卻不知緣由,只猶疑道:“小姐……怎麽了?”
姬玉落側身來看她,小丫鬟生了張圓臉,是很單純的長相,瞧着就沒什麽壞心眼。
還難得,是個很衷心護主的人。
可惜跟了個愚笨心軟的主子,前頭這麽多年都只能陪着磋磨。
姬玉落在催雪樓這麽多年,最知江湖險惡,人心難測,而這世上最寶貴的,也莫過于一個“衷”字。
若非如此,她本不必留一個随時可能暴露自己的禍害在身邊。
換句話說,她惜才。
Advertisement
紅霜看着姬玉落眼裏明明滅滅的流光,那是殺心起來又消歇下去的意思,她不由替碧梧感到慶幸,轉瞬間就撿了一條命。
只碧梧還傻愣愣的,渾然不知,只覺得被小姐盯得渾身發毛,在她終于憋不住氣時,姬玉落開口了:“碧梧,你記住了,我在承願寺那三年學過凫水,我懂水性。”
碧梧愣了愣,不解道:“小姐,您何時學過?”
承願寺那三年,她與小姐同吃同住,小姐每日誦經禮佛,還要抽空吃透靜塵師太傳授的醫理,哪有功夫去學什麽凫水?
姬玉落看她,說:“不該問的別問,若是有人來打聽,你就照我說的說,知道了?”
碧梧一噎,還想再說些什麽,可仿佛是被姬玉落瞳孔裏的正色攝住,竟不自覺點點頭,嗡聲答:“奴婢懂了。”
姬玉落“嗯”了聲,擡手指了指後頭的書案,問:“那幅畫去哪了?”
碧梧轉頭一瞥,說:“早上管事嬷嬷來過,說是姑爺吩咐,拿去書房了。”
姬玉落沒再說話,又回身去喝姜湯了,紅霜繼續給她絞幹發,方才那段小插曲像沒發生過那樣,碧梧恍惚了片刻,也自去忙碌,整理着箱籠,嘴裏嘟囔道:“過兩日回門,要不要穿得亮麗些?”
南月踮腳站在椅子上,把畫框往上挪了挪,道:“主子,歪了麽?”
霍顯抱手靠在書架上,“左邊再高點。”
南月于是往左擡擡,“這樣呢?”
霍顯退後幾步,又說:“右邊再高點。”
南月:“……”
整他呢,挂副畫挂了一刻鐘了!
好在沒多久盛蘭心便來了,南月揉摁着酸脹的胳膊退到門外。
盛蘭心呼吸不穩,像是匆匆回府,腳還沒歇就往書房趕,霍顯走到桌邊給她倒了茶,擡擡下颔示意她坐,盛蘭心卻沒去喝茶,只問:“你是不是有密探在雲陽?”
霍顯提着茶壺的手微頓,“趙庸今日找你說了什麽?”
盛蘭心這才坐下,抿茶潤了潤嗓子,道:“開始時如平日一樣,只過問你平日的行蹤,我照常禀了之後,他忽然又問鎮撫司查什麽案子查到了雲陽,見我不知,他便沒再提這事,我問他可要我主動探聽一二,他卻搖頭說不必,而後岔開了話。”
聞言,霍顯露出片刻思忖的神情,道:“鎮撫司經手的案子何其多,趙庸不會平白無故過問哪樁案子,何況這樁舊案籬陽查得低調,并未聲張。”
盛蘭心點頭:“我顧慮的也是這個……不過我看他也還不知你在查什麽案子,只知錦衣衛密探去了雲陽。”
霍顯沉默下來,若他不知錦衣衛去雲陽辦什麽事,為什麽要在意錦衣衛去了雲陽……不對,說明比起案件本身,趙庸更在意的是雲陽這個地方!
可趙庸與雲陽有什麽關系?
盛蘭心揣摩着問:“你查的這案子,和霍世子有關麽?”
盛蘭心會這麽問,是因宣平侯府的嫡長子霍玦當年正是戰死在雲陽,除此之外,她實在想不到霍顯還能與雲陽這個地方有什麽糾葛。
霍顯指間微屈,他很久沒聽到有人提霍玦了,搖頭道:“查的是三年前一樁舊案,無關緊要,随便查查。”
盛蘭心沉吟,繼續揣測:“那就是上回遇刺的事了。你是不是一直就不信樓将軍當年……當年殉身東宮的事?那日你去了東宮,見過屍體,是他嗎?”
霍顯笑了一下,南月這家夥的嘴就是個漏勺,改明兒發賣出去給人當說書的算了。
他扭頭看向窗外,檐下落着霜雪化開的水珠,語氣不很正經,說:“我哪知道呢,燒成那個鬼樣子。”
盛蘭心凝了霍顯一眼,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南月見她出來,便要進去侍候,被盛蘭心攔住了,“你主子這會兒應該不是很高興,你若不想找罪受,外邊呆着吧。”
南月腳下一頓,果然就不進去了,只朝盛蘭心道:“多謝盛姑娘,盛姑娘慢走。”
他對着那柔婉身影,喊的卻不是盛姨娘——起初的時候順嘴,也那麽喊過,險些叫主子一眼刀去半條命,私底下沒人時,南月便不敢那麽喊了。
确實也不是什麽姨娘。
唉,當年若是東宮不出事,與東宮素來交好、還有着兒女婚約的平伯府也不會牽扯其中,最後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那麽盛姑娘或許也早就與小皇孫完婚了,将來就是太子妃,甚至可以是大雍未來的皇後。
只怪世事無常,百轉千回,卻蹚進這趟渾水裏。
十一月廿一這日,是姬玉落回門的日子。
說實在話,姬玉落并不很想回一趟姬府,她已順利嫁到進了霍府,實在懶得再與姬家人虛與委蛇,一想到姬娴與那滿目柔情,她就覺得頭疼。
可她對回門興味索然,但有人饒有興致。
姬玉落本是讓碧梧簡單準備行裝和車馬,可最後出發去姬府的馬車卻是跟了七八輛,若是後頭再跟個禮儀對吹個唢吶,說是迎親也不為過。
碧梧低聲道:“這些都是姑爺命人準備的,與奴婢無關。”
姬玉落:“……知道了。”
她蹬上馬車,霍顯早就坐在其中,手肘撐在桌案上翻着卷宗,也沒擡頭與姬玉落說話。
除了在人前必要的裝模作樣外,他們幾乎形同陌路,正如霍顯所說,只要她安分聽話,在吃穿上他自不會虧待她,他确實是做到了,僅限于“吃穿用度”的照料。
但這對姬玉落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事,于是她只規規矩矩喊了聲“夫君”,便閉目養神了。
一路這麽大張旗鼓到了姬府,引來不少行人圍觀。
待進了府裏,姬崇望、林婵以及姬娴與都在正廳候着了,就連姬雲蔻都渾渾噩噩立在一側,只是這些人情緒各異,大抵不會有人比姬崇望還膈應得慌,見霍顯滿面紅光走來,他簡直像吞了老鼠屎一樣難受。
姬娴與則不然了。
她飛奔出去,姬玉落還沒進門便叫她撲在了外頭,姬娴與抱着她哭:“阿姐,你吓死我了!我聽人說你進宮時救了落水的惜妃娘娘,你當真無礙?”
姬玉落淡定地拂開她,維持着無懈可擊的笑意:“當真無礙。”
姬娴與抽抽搭搭地抹了眼淚,這才注意到一旁魁梧奇偉的男子,臉色卻是幾多轉變,有懵有驚有恐,唯獨沒有見到自家姐夫的喜悅。
只因她一見這張臉,便想起那日城門口的事,于是還忍不住扯着姬玉落後退一步:“姐、姐……姐夫。”
霍顯像是早就習慣旁人如此看他,反而習以為常地應了聲,而後大步流星邁入正廳。
姬娴與卻拉着姬玉落咬耳朵,姬玉落一時脫不開身,只好停住。
霍顯落了座,面色佻達地給姬崇望敬了茶。
姬崇望守禮,自不能在這種時候失了禮節讓他拿捏住把柄,于是就要接過,誰知手剛摸到杯,霍顯就開始手抖,潑了他一手茶水。
偏他又滿嘴真誠地表達歉意,愣是将姬崇望噎得面色鐵青。
林婵見此,哪還敢吃霍顯敬來的茶,忙讪讪躲了去。
到底是深宅婦人,平日私底下怎麽暗罵霍顯,真見了人還是發怵,且瞧見他,便記起那陰森森的昭獄,那時隔壁的獄卒唠嗑,她還聽了一嘴。
說是昭獄裏有種刑罰是将人皮剝下來,再在裏頭填上草,名為剝皮填草。
而霍顯那雙手穩得很,能将人皮一絲不斷地從活人身上剝下來,工工整整,堪稱工藝品。
那些獄卒吹得天花亂墜,林婵忍不住瞟了眼霍顯的手,卻是突然反胃想吐。
霍顯笑看了眼門外相擁說小話的兩姐妹,沒話找話說道:“她們姐妹感情甚好,來日若是得空,可讓三小姐到府上小住幾日。”
那怎麽行!
林婵忙說:“霍大人說笑了,那多叨擾……其實平日裏她們倒也沒那麽親,只是娴兒聽說她長姐前幾日在宮裏跳水去救惜妃娘娘,不免心驚擔憂,畢竟瑤兒不通水性,這麽做實在逞能了,不過好在倒是真讓她救了娘娘,也算是好事。”
霍顯唇角的弧度稍頓了一瞬,視線從那對姐妹身上挪了回來,側目道:“是麽……不通水性?”
作者有話說:
霍顯還沒有正眼看過他老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