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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夫人新婚夜裏昏過去之後, 便打着身體羸弱地名頭不見姨娘妾室,連晨昏定省都免了,除了有一回姨娘們結伴來敬茶, 主院就沒有再接待過旁人。
夫人又只讓那兩個陪嫁丫鬟近身伺候, 故而晨間本該最繁忙的時候, 主院的丫鬟仆婦們反而十分閑适, 今日夫人起晚了,她們就更閑了, 正圍着火爐烤火取暖。
冬日可真是愈來愈冷了。
霍顯這個時辰來,愣是将一屋子丫頭吓了一跳, 饒是管事嬷嬷也驚道:“主君怎的這個時辰來了?”
霍顯瞥了眼堂屋的方向, 道:“夫人用膳了嗎?”
碧梧有些怵霍顯,卻還是不得不開口接了話,道:“夫人還未醒,奴婢去催一催。”
碧梧說罷就要進內室, 卻被紅霜半道截了活兒, 于是紅霜匆匆就進了屋裏。
霍顯在飯廳坐下了,他要在這兒用膳,丫鬟們一改适才閑散, 紛紛動作起來。
管事嬷嬷挑簾進來,拿了糕點給霍顯墊墊肚子, 四下無人,她口吻才親近了些, 說:“怎麽還老遠回府來用膳,怪折騰的, 眼下早過了主君平日用早膳的時辰, 你這胃又該鬧騰了。”
管事嬷嬷姓劉, 是霍顯幼時的乳娘,也是霍顯離開宣平侯府時少有肯跟他走的人,阖府上下,恐怕也只有她敢用這種語氣說話。
霍顯笑了聲,“哪那麽金貴,這些日子她怎麽樣?”
劉嬷嬷一愣,随即反應過來這個“她”大概指的是夫人。
雖霍顯沒明說,但劉嬷嬷隐約也知曉這場婚事恐怕也不是那麽回事兒,可既然是三書六禮迎進門的,劉嬷嬷便還是拿姬家那位小姐當主子看,嘴裏依舊恭敬稱她夫人,說:“夫人是個安生性子,平日只在院子裏走動,貼身伺候的只她從娘家帶來的幾個婢子,倒是不願麻煩咱們。”
霍顯就着茶吃了一半糕點,聞言道:“她從姬府帶來幾個人?若是人手不夠,還是讓府裏丫鬟上點心。”
劉嬷嬷驚詫地看他一眼,太陽打西邊出來,會關心人了,她于是說:“原本是五個呢,近身伺候的就兩個,一個叫紅霜,一個叫碧梧,剩下三個都留在屋外伺候了,但前些日子放了其中一個的文籍,說是那丫鬟到了年紀,想嫁人了。夫人心地倒是真的好。”
霍顯默不作聲地點了頭,随口問道:“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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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嬷嬷也随口答了:“好像叫什麽娟兒。”
那頭簾子被掀開,這頭一齊停了話。
姬玉落昨夜後半夜才睡下,被紅霜叫醒時還覺得頭疼,聽聞霍顯來了她甚是驚訝,轉念猜他是為昨日宮中之事來,以防萬一,她是服過藥才來的。
她走近,朝霍顯半福了福身子,随後仰頭道:“夫君怎麽來了?”
霍顯笑了笑道:“今日閑來無事,陪你用早膳。”
姬玉落先是驚了片刻,随後不知所措道:“那嬷嬷,快備膳吧,莫要耽誤了夫君當職。”
劉嬷嬷應了是,很快命丫鬟布了膳。
霍顯适才吃了兩口,倒不是很餓,見姬玉落喝了幾口粥,才問:“昨夜事出突然,沒來得及問,可有受傷?”
姬玉落捏着湯匙搖頭,道:“皮外傷罷了,養兩天便能好,不打緊。”
她手背上确實有幾處小擦傷,霍顯瞥了眼,又說:“那也想必是受了驚,請郎中看過麽?”
姬玉落攪着粥的動作漸慢,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在她搖頭後,霍顯便道:“你身子羸弱,若是出了什麽岔子我如何同你父親交代?手給我。”
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他不過是想把脈罷了。
姬玉落猶豫了下,顯了幾分受寵若驚在面上:“怎麽好麻煩夫君……”
在霍顯近乎逼視的目光下,姬玉落慢吞吞伸了手過去。
她的手腕很細,很白,像是一掐就會斷。
霍顯擺出診脈的姿勢,姬玉落垂眸看着他診脈的手,霍顯則垂眸看向她。
小姑娘微低着腦袋,坐得端端正正乖乖巧巧,可不知是不是職務多疑,他試圖從這副乖巧的皮囊下看出些別的端倪,于是目光愈發尖銳。
然而卻無懈可擊,無論是她常态的神色還是虛弱的脈象。
霍顯盯着她腕上的青筋,忽然道:“聽說你房裏有個丫頭年紀到了想回鄉成親,你把文書放給她了。”
姬玉落只微不可查地怔了半息的功夫,她本以為他要打聽昨夜安和宮之事,誰料話題卻拐了個彎,姬玉落笑着說:“是,姑娘家到了年紀,只怕尋不到好夫婿。”
霍顯閑聊似的點點頭,問:“她多大了?”
姬玉落道:“十□□。”
霍顯沉吟片刻,“也不算大,尋常宅邸裏的丫鬟,多是二十來歲才往外放。”
姬玉落仍是溫溫地笑着,“她心思已不在我這兒,強留幾年也沒什麽意思。”
霍顯笑贊她:“那是夫人心地善良,不知那丫鬟家在何處,可有車馬?到底是姬府出來的陪嫁丫鬟,夫人早與我說,我便派錦衣衛一路護送了,也好全你們主仆之情。”
姬玉落剛要開口:“她——”
“夫人。”霍顯打斷她,口吻平常道:“你脈象亂了。”
姬玉落猛地擡起頭,四目相對間似有電光石火,但幾乎又在眨眼間消歇,姬玉落一臉難為情的模樣,道:“夫君說話時總帶着審訊的氣度,玉瑤只是尋常人,也免不得心慌。”
霍顯笑了一下,這才收了手,道:“早前聽聞姬家大小姐生性膽小,我看你倒是伶牙俐齒得很。”
姬玉落連忙起身,垂首道:“夫君說什麽便是什麽,怪玉瑤多嘴了,以後不說便是。”
霍顯仰頭看她,貝齒咬唇,懸淚欲泣,低頭往跟前一杵,像他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似的。
他還是頭一回正兒八經打量姬家這位長女,從前倒是沒發覺她這麽張清冷小臉也能做出這番我見猶憐的姿态。
一個站,一個坐,氣氛莫名有些僵滞。
紅霜在後頭聽的是一顆心都蹦到嗓子眼了,反而是劉嬷嬷不知所以,好好吃一頓飯,怎麽吃成這樣了,主君也真是,沒事欺負人家小姑娘作甚……
霍顯眼裏只噙着若有所思的笑,半響過去,起身将她摁坐在椅上,“啧”了聲道:“緊張什麽,我同你開玩笑呢,宮裏案子還待查,我先走了。”
他拍了拍姬玉落的肩,十分貼心道:“夫人,好好用膳。”
說罷,他果然就走了。
劉嬷嬷也跟了出去,堂屋裏只剩姬玉落和紅霜。
紅霜看着他們走遠,上前道:“小姐,他這是什麽意思?他是不是發現了?”
姬玉落面無表情地擡手拭去臉上的淚,扯了下唇角,說:“找不到證據,試探而已,若真确信,他就不會來走這麽一遭了。”
紅霜道:“可他已然起了疑心,往後行事不說難,還危險,這府裏四處都是暗衛,到時真想走也未必走得了了。小姐,辦法千千萬,何必要死磕霍顯這一條,此人實在太敏銳了。”
姬玉落指了指自己這張臉,道:“頂着這張姬家長女的臉,在京中本就處處受阻,辦法千千萬,也都被這張臉堵死了。”
姬玉落說着,有些煩。
紅霜啞口無言,心事重重地皺起眉頭。
另一邊,霍顯從堂屋出來,南月便緊随其後,道:“主子,如何了?”
霍顯緩緩點了下頭,道:“正常。脈象虛弱,中氣不足,像是多年體虛的症狀;對答如流,不慌不亂,堪稱完美。”
南月适才在門外聽了一耳朵,主子分明說夫人脈象亂……哦,南月反應過來,詐她呢。
于是南月松了口氣,“那不是正好,夫人沒問題便能放心了。”
霍顯嗤了聲,負手站定,轉而看向南月,“太正常才不正常,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我窮追不舍問你幾句你都還結巴,她卻能對答如流,若不是她的問題,那便是你的問題。”
南月:“……”他可好冤。
南月想了想,道:“那主子是懷疑什麽?屬下适才查過,那個叫娟兒的婢女原來是姬府二小姐的貼身丫鬟,夫人若是真害了她,難保不是此前有過節,即便如此,也只能證明夫人從前是扮豬吃老虎,這些年裝得太真,可這後宅裏……倒也情有可原,若是懷疑宮裏的命案與夫人有關,也有可能,但是。”
南月蹙起眉頭,不解道:“主子不是懷疑宮裏的刺客與府裏的刺客為同一人嗎,可主子,府裏遇刺那日夫人正巧從承願寺返京,刺客逃走時,夫人的馬車才剛到城門口,當日城門的守衛皆可作證,如此來說,這時間也對不上。”
“要麽在宮裏犯案的與府裏的刺客不是同一人,要麽這些事,就與夫人無關才是……何況夫人的脈象那般虛弱,如何能做到與您交鋒?”南月撓撓頭,頗為不解。
霍顯垂着頭,黑靴下踩着石徑上一顆松懈的雨花石,将石子踢到一旁的湖水裏,他盯着那蕩起的波紋,道:“誰說眼見就一定為實……是真是假,試試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明早見。已經腦補他們打架拆床(不,拆房了
ps文案完善了雙胞胎這個設定,所以前文所有姬玉瑤都改成了姬玉落,這樣看起來更容易看懂一點,但劇情沒有任何變化,不必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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