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順安帝命人在暖閣外重重把守, 自己則焦慮不安地來回踱步,見到霍顯來,他忙迎上去, 嗓音裏都帶着顫:“遮安, 遮安!今夜錦衣衛值守, 這事你得查, 你須得将這刺客給朕揪出來不可,萬不可放他在宮裏橫行!”

霍顯看着吓得屁滾尿流的帝王, 扶着他道:“臣值守時出了岔子,自當由臣負責, 皇上放心。”

順安帝擺手, 險些就要吓哭了:“朕不是怪你,朕是太怕了……朕命你着手徹查此事,你得抓住刺客,得抓住啊!”

順安帝兩年前繼位時宮中動蕩不安, 刺殺層出不窮, 是霍顯一路護衛,才沒傷到他分毫,但卻在順安帝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今夜宮裏再出刺客,他已然叫人層層把守重華殿, 生怕遭殃。

霍顯最知順安帝的性子,且他也惦記着刺客一事, 領了皇命便前往九重門旁的值房查看。

值房已被錦衣衛把控,趙庸則陰郁地坐在一旁, 腳邊就是勝喜的屍體, 他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霍顯拱手道:“義父。”

趙庸擺了擺手, 霍顯才上前翻看勝喜的屍身,在瞥見他側頸那道致命傷口時,瞳孔一縮,而後不動聲色地屈了屈指,他起身道:“勝喜在義父值房裏被殺,想來應是沖着義父來的,義父可知是什麽人幹的?”

不知是不是得罪的人太多,趙庸竟還認真思索了片刻,卻是無果。

他眼裏一片陰翳,而後重重閉了閉,說:“今夜安和宮起火定不是偶然。”

霍顯來的路上便想過這事了,因為安和宮起火,附近的錦衣衛和才趕去救火,九重門的守衛才撤走了大半,這時便是刺客行動的最好時機了。

而且來人行事大膽,似是有今夜一闖便抽身離開,再不出現的意思。

所以來人的目的達到了嗎?

若說霍顯是趙庸放在宮外的一條狗,那麽勝喜便是他養在宮內的一條狗。

狗仗人勢,做的都是惡事。

但勝喜能力到底只在禁中,還能翻出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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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定是沖着趙庸來的無疑了,趙庸既還活着,此人定會再來。

霍顯道:“此事錦衣衛定着力查辦,義父,我要将勝喜的屍身帶回去驗驗。”

趙庸揮手,示意他自便,說:“他跟了我也許多年了,無父無母的可憐人,完事之後将他好好葬了。”

霍顯朝他拱手:“是。”

時至夜半,整座皇城一片漆黑,霍顯踏出宮門時天上又飄起雪花,他扶着腰間的大刀,黑靴踩在雪水上,接過缇騎送上來的缰繩,卻是沒立即上馬,牽着輕風慢慢踱了幾步,像是在思忖什麽。

籬陽緊随其後,仍在懊惱:“怪屬下大意,若是能仔細留心一些,在九重門多留些人手,就不會——”

“籬陽。”霍顯打斷他,說:“姬崇望那個長女……對,姬玉瑤,是個什麽樣的人?”

啊?

籬陽愣了愣,遲疑道:“姬大小姐,屬下與她少有接觸,僅有的幾面,覺得她與南月所說相差無幾,性子柔和溫婉,安分不惹事兒,主上當初不正因此才選了她麽?”

霍顯近乎呢喃地淡淡道了句“是麽”,停頓片刻,他道:“你去查查,我要她近年來所有的消息,包括行蹤,事無巨細。”

籬陽更不懂了,他道:“主子,這些南月他不是查過?”

“南月?”霍顯扯了扯唇嘲諷道:“沒長心眼。”

她進宮兩回,回回都能遇到事兒,一回惜妃落了水,一回惜妃宮裏走了火。

哪有這麽湊巧的事,若是有,那這姬玉瑤恐怕是真的天生倒黴命,難怪姬家個個遠着她。

可他霍顯,最不信命這種東西了。

霍宅主院。

紅霜抱着一個小匣子,那本是今夜脫身要帶走的一些随身物件,她此時猶豫不決,看着那坐在妝臺前臉色晦暗難明的人,問:“小姐,那咱們還走麽?”

姬玉落眉心微蹙,很慢地吐息。

她是個很沒有耐心的人,實則并不擅長等待,否則三年前不會險些将命丢在雲陽大牢,後來謝宿白常讓她養心,他要教她煮茶品茶,姬玉落不肯學,她耐不住性子,謝宿白便退一步,只要她看着他煮茶。

常常一個時辰就那樣過去了。

他說并非事事都可橫沖直撞,沒有直徑時要學會迂回,要忍,要等。

可她到底是沒學到精髓,她的耐心已經在這些日子裏日複一日僞裝另一個人的過程中消耗殆盡了。

本以為今夜過去便大仇得報,離府的行裝都準備妥當了,可沒想還是失了手。

思及此,姬玉落回想起那間并不算大的值房內室。

她沒有看錯,趙庸若是真的進去了的話,最後卻沒了人影,多半是室內設有密道。

而他竟敢在宮裏私設密道。

只是不知那密道是通往何處的。

這疑惑只在姬玉落腦中閃過一瞬,便又消歇下去。

管他密道通往哪裏,她并不關心,她只想要趙庸的命。

姬玉落微擡起頭,道:“不走,給朝露傳信,讓她不必等了。”

霍顯沒回府邸,他就宿在鎮撫司的值房裏。

翌日天微亮,仵作來禀了勝喜的死因:“大人,下官驗過屍體,勝喜公公渾身有多處淤青,應當是掙紮時撞擊導致的,死前嗆過水,但要了他命的還是側頸那處紮傷,看傷口呈态應是由下段尖銳上段平滑的利器所傷。”

霍顯整夜未眠,單手撐桌支着腦袋,撩開眼簾道:“比如哪種利器?”

仵作面露難色:“額——”

霍顯收回手摁着案上的卷宗,整個人往後靠,說:“釵環發簪?”

仵作眼裏猛地一亮,他就覺此物隐隐有些熟悉,卻沒往這上頭想,正苦惱着,乍聞霍顯提點,連連點頭道:“對,對對,正是諸如此類物件。”

霍顯只平靜地落下眸子,并不算很意外。

但是他想起了那日霍府遇刺的情形,那晚在院子裏的除了他,還有趙庸從東廠派來的廠臣,再結合勝喜的屍身來看,當時那女子未必就是沖他來的。

只是在被他察覺時,那人也确實是下了死手。

這些年趙庸借他的手在京中為非作歹,百姓裏皆知奸佞霍顯,卻少有提到趙庸的,再加之他又藏在深宮裏頭,更是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輕易讓人抓不到把柄,禦史臺連個參他的由頭都找不到。

但不代表他就不招人恨了。

霍顯眼裏浮出些笑意,啧,若不是深宮難進,趙庸招來的殺身之禍,絕對不比他少。

這些人,也就欺負他府邸守衛不如禁中森嚴罷了。

所以若是有人意圖刺殺趙庸,這不奇怪。

讓他耿耿于懷的,始終是那人的招式路數。

霍顯疲倦地揉了揉眉頭,讓戰戰兢兢立在跟前的仵作先退下了,坐了片刻,才起身出去。

天光已大亮,在夜裏坐了一整宿的人不适應地對着日頭眯了眯眼,空氣裏雪水化開的冷香,只是夾雜着一絲壞人興致的腐臭味兒。

他循着那味道望過去,就見好幾具蒙着白布的屍體排在院子裏,甚至還有錦衣衛又擡來了幾具新的。

霍顯牽走拴在庭下吃草的輕風,皺着眉說道:“你們把這兒當亂葬崗了?”

幾個錦衣衛面露苦色,用袖子抹了一把頸間的汗,道:“工部要治河,城外河裏常年有溺死之人,屍體都能填海了,這不工部楊大人請錦衣衛幫着打撈屍體,外頭堵着問訊來的百姓,說是此前在府衙報過失蹤案的,都要來認屍。”

霍顯摸着輕風的腦袋,從它嘴裏搶走最後一把草,不以為意道:“那不是府衙的事?”

錦衣衛道:“府衙都堆屍成山了,只好先暫放在鎮撫司,有些都在水裏泡爛了,根本沒法認。”

霍顯不管這些小事,牽着馬就要走,餘光卻掃到一串紅珊瑚镯子。

材質不算上乘,甚至可以說是劣質,但顏色實在打眼,讓他當即停了步。

他瞥着那屍體露在白布外的手腕,徑直上前掀開,直勾勾地盯着那張臉。

錦衣衛唏噓道:“這具倒是好認,臉還嫩着呢,像是才死不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怕又是夜裏失足落了河的,工部早就該修城外那條河了,簡直害死人。”

有人在附和,直說城外那條河是索命的閻羅河,霍顯卻是絲毫沒聽進去,他用兩根手指捏起了女屍的手腕,将那串紅珊瑚镯子放在日光下仔細瞧過,衆人不由都噤了聲,須臾後,霍顯才松了手,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道:“叫籬陽來。”

籬陽很快便趕來了。

他闊步上前,道:“主子,出什麽事了?”

霍顯擡了擡下颔,示意他看,于是籬陽垂眸去瞧這具女屍,新鮮的,除此之外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

霍顯停了手裏擦拭的動作,唇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籬陽稍怔,他很久沒有見到霍顯露出這種……近乎愉悅的表情了。

這些年好似沒有什麽事,能挑起他的興趣。

籬陽忍不住多盯了那屍體兩眼,便覺得有些眼熟,可又怎麽也想不起是在何處見過。

他正費解時,霍顯将帕子丢在他懷裏,說:“你去查查,姬玉瑤出嫁時帶的陪嫁丫鬟裏,是不是少了一個,看看她叫什麽,再請仵作來驗個屍。”

霍顯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這人他昨日在主院撞見過,只餘光匆匆一瞥,模樣記得不是很清,這串打眼的镯子他倒是有些印象。

總不能,又是巧合吧。

籬陽應了是,見霍顯牽馬要走,他跟上去道:“主子進宮麽?”

“回府。”他笑了一下,“陪我夫人用早膳。”

作者有話說:

明天早上見!

評論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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