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床璧上的夜明珠在這時恰到好處的發揮了作用, 冷白的光影落在男人一半側臉上,簡直是給這張精致到淩厲的眉眼鍍上一層誘人的清輝。
讓他看起來不似往日那樣鋒利得讓人膽寒。
但那漂亮的皮囊和松垮的衣袍下,必定都藏着壞, 姬玉落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
為了夜裏更好伺候夫主, 時下女子都睡外側, 男子睡裏側, 劉嬷嬷适才鋪床時,也将霍顯的被褥鋪在了裏頭。可他這會兒坐在床頭, 也沒有要挪動的意思。
姬玉落迎着他的視線行至榻前,與他隔着半個人的空子坐下, 婉婉道:“夫君這會兒回府, 明日可還要進宮?”
霍顯側目看她,“刺客已落網,皇上也寬心了,明日不進宮。”
姬玉落在他審視的目光下故作訝然, 長舒一口氣, 道:“那太好了,事情解決就好,夫君明日還要上職, 早些歇吧,我去熄燈。”
說罷她便起身, 步子還沒邁出兩步,霍顯抓住她的手, 拇指指腹在她手腕處重重摁了一下。
那是一種強勢的、不容人反抗的姿态。
他坐着還好,一起身高大的影子就撲面壓來, 讓人不得不凝聚注意力防備他。
霍顯笑了下, “急什麽, 還早呢。”
他話裏藏着缱绻的意味,像是故意逗弄她。
姬玉落愁苦一笑,內疚又無奈道:“夫君也知道,我自幼身子羸弱,前三年一直在寺裏休養,可總也不見好,只怕暫時是沒法服侍夫君,只得委屈夫君一陣了。”
霍顯卻是邁近一步,道:“放心,我輕點。”
說罷不待姬玉落反應,他彎腰就将人攔腰抱了起來,懷裏的人只是片刻掙紮了一下,但又很快趨于平靜,這種快速冷靜像是她的一種習慣,霍顯轉身将人放在榻前,俯身下來時拔步床上的幔帳都落下來了,一半落在他還在外頭的半個身子上。
他逼視着女子那雙表面風平浪靜的眸子,說:“你不知道,這個時候女子要嬌羞惶恐才是常态麽,不是什麽時候維持冷靜才是對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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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瑤垂落在腰側的手已經捏緊,“我只怕不如姨娘們讓夫君盡興。”
“怕什麽,我看夫人身段好得很。”霍顯說話時手掌已經落在她腰間了。
他沒說假,這腰是當真軟得不像話。其實除了花樓裏特地練習下腰的姑娘們,尋常的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關節都是硬的。
姬玉落克制着呼吸,她當然聽懂了霍顯的暗語,只佯裝不懂,說:“總有些是天生的。”
“是麽。”霍顯繼續往下摸,“那真是讓人好生羨慕。”
姬玉落咬住嘴裏的軟肉,閉了閉眼:霍顯!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幾乎能感覺到男人掌心粗糙的老繭,而她要十分克制才能不擡腳往這人臉上踹!
這時,頭頂上方有個聲音幽幽傳來,霍顯的聲音壓得很低,道:“受不了的話可以動手,你不是很能跑嗎?”
姬玉落睜開眼,也看他,“夫君說的哪裏話,玉瑤怎敢與夫君動手呢?”
霍顯觑她,起身握住她的腳踝,準确無誤地摸到了她足尖薄薄一層繭上,說:“嘴硬總是要吃虧的。”
他說着拽着那只玉足一扯,姬玉瑤腦袋離了枕,生生叫他往前拽了一段距離,而正當霍顯整個人氣勢洶洶覆上來時,屋外忽然一陣騷動,有人拍門道:“主君、主君,不好了,出事了!”
拍門的是劉嬷嬷。
劉嬷嬷這樣不慌不亂的一個人,能讓她這樣着急,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霍顯看了眼姬玉落,收腿下了榻,邊往房門走邊系着腰帶,開門道:“怎麽了?”
劉嬷嬷道:“西院那邊進了刺客,盛姨娘受了些傷,老奴看流了不少血,您要不要……”
劉嬷嬷看着姬玉落披着長襖走來,不由噤聲。
作為管事嬷嬷,她倒也不是那麽不懂事,主君與夫人難得同房,無論如何也不該為一個姨娘的事前來打擾,因此對着這個素來很好說話的小夫人,劉嬷嬷有些汗顏,可受傷的若是旁的姨娘便也罷了,偏偏是盛姨娘。
劉嬷嬷并不知盛蘭心的真實身份,但霍顯待盛蘭心的好,劉嬷嬷是看在眼裏的。
不僅給了開庫鑰匙,還許她出入書房,要知道平日裏就是連劉嬷嬷也進不得那間書房,除了沒許她住在主院,幾乎是給了她最大程度的寬容和自由,
是以盛姨娘出事,劉嬷嬷是不敢不報的。
果然,霍顯聞言神色驟變,從梨木架子上拿過衣袍,而就在這瞬間,他驀地一蹙眉,轉頭看向适才還處于下風的女子。
她正慢悠悠地整理衣裳,片刻之前的狼狽在她臉上掃蕩一空,她察覺到視線時側首望了過來,道:“夫君莫再耽擱,盛姨娘想必吓死了呢。”
姬玉落和霍顯一同去了西院。
平日早就該陷入沉寂的西院此時燈火通明,似是知曉霍顯要來,妾室們紛紛聚集在盛蘭心的這座院子外頭,抹着眼淚,撫着心口,一副劫後餘生、需要人安慰的驚恐模樣。
姬玉落側目看了紅霜一眼,紅霜壓低聲音,無語道:“小姐,我只傷了盛蘭心。”
姬玉落便又收回視線。
無視掉院子裏那些妾室,霍顯推門闊步而入,丫鬟仆婦和郎中都圍在內室裏,盥盆裏的水是紅的,邊沿還搭着一方沾了血的白帕子。
盛蘭心氣色不算很好,她搭了件皮革襖子,內裏是單薄的衣裳,左手臂上的袖子被剪開了些,裏頭是一道不深不淺的刀傷。
她忍痛地皺眉,卻在瞧見霍顯時收回胳膊,起身朝他福了福身,又見姬玉落稍後一步走來,她也福了禮。
霍顯擰眉,“怎麽回事?”
院子裏的守衛隔着一道簾子,拱手道:“主子,兄弟們沒察覺有人擅闖內院,還請主子責罰!”
他說着已然跪了下去。
連帶着身後數十個守衛,在內室外頭烏泱泱跪了一片,吓得那些企圖吸引霍顯注意力的妾室紛紛回了屋。
霍顯觑了姬玉落一眼,道:“人在哪跟丢的?”
守衛說了什麽,姬玉落沒細聽,她只是百無聊賴地打量四周,盛蘭心的屋子如她的名字一樣,幹淨雅致,沒有煙霧袅袅的香爐,只窗前幾株蘭花散着清香,讓人聞着很是舒心。
屋裏的一應物品亦是擺放得井井有條,不像尋常女子那樣散亂,只是總讓人覺得有些冷清,像是少了點什麽。
衆人不注意間,姬玉落緩慢踱了幾步,她下意識擡手捏了捏下唇,一時說不出哪裏不對。
她視線掃過室內肉眼可見的所有物件,床榻、桌臺、妝奁、屏風、洗漱架——等等,洗漱架!
那洗漱架上擺着小盂、碗、杯、齒木等梳洗用具,但所有東西都只有獨一份的,最下有個圓形水漬,原本放的應該是盥盆,眼下盛蘭心處理傷口正用着,可原來架子上也只有一個盥盆。
姬玉落頓時明白過來哪裏不對了,這間屋子幹幹淨淨,沒有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連榻前的玉枕都只有一只!
作為府裏最得寵的妾室,難道霍顯從來不在此留宿,這怎麽可能?
姬玉落正驚訝時,忽覺手肘被人抻了一下,她回頭看,紅霜正朝她擠眉弄眼,而後悄無聲息地從門簾那兒溜了出去。
過了半響,趁屋裏亂着,姬玉落也悄然離開。
然就在她們二人消失的同時,霍顯才從喧鬧中擡了擡眸子,目光犀利地看着晃動的珠簾,随即走出內室,南月就疾步上前,低聲說:“按主子适才的吩咐,前院後院都布足了人手,夫人若是想跑必定攔下,屆時逼得她出手,主子也能看出當日行刺之人究竟是不是她了。”
霍顯“嗯”了聲,神色沉沉地看向門外晃動的兩棵綠松,那雙眼裏有戾色,像是只蹲守獵物的狼,南月心下輕“嘶”了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松林裏,紅霜迎上正走來的人,道:“小姐,現在所有人都集中在西院,正是咱們離開的時候,只是可惜了碧梧那丫頭,今日恐怕是帶不走了。”
姬玉落盯着一片落葉,正認真思量,一時沒去應會紅霜的話。
見她神情恍惚,紅霜忙碰了碰她,“小姐?”
姬玉落回過神,“你說什麽?”
紅霜道:“事情都辦妥了,奴婢看過,正如小姐所料,守衛都在西院了,主院眼下最為安全,咱們從主院離開最穩妥。”
姬玉落默了少頃,道:“你說,盛蘭心是府裏最得寵的妾室?”
紅霜不知她怎的問這個,遲疑地颔首道:“盛蘭心得寵,衆所周知。”
姬玉落單手環臂,另一只手舉在身前,撚着指腹說:“那你說若是一個人連自己最得寵的姨娘房裏都從未留宿,那是為什麽?”
紅霜有些懵:“什、什麽?”
姬玉落驟然回身,月色将她眼裏的興味襯出了十分,她挑眉道:“紅霜,咱們不急着走。”
紅霜急了:“小姐!前頭那事能避開一回兩回,總不能回回避開,為了個趙庸把自己搭進去實在不值當,幸而今日還走得了,再拖下去,只怕就難了。”
“未必。”姬玉落面色沉靜,思忖過後道:“霍顯可能是……有疾。”
紅霜在那瞬間有些卡殼,“什、什麽?”
姬玉落若有所思地望向西院那幾座高高的院落,人都說鎮撫大人一大離譜之處就在于後宅的妾室多得出奇,可這未必就不是一種遮掩。
他用一院子莺莺燕燕來遮掩這件密事,又用一個盛蘭心來将這些妾室合理地變成了擺件,讓人以為他只是因對盛蘭心格外愛重才冷落旁人。
不過事實究竟如何,還得再探一探。
但若真是如此,适才在房中那人不過只是虛張聲勢,又何足為懼?
思及此,姬玉落心裏便有了主意。
那廂,院子裏腳步聲雜亂,侍衛腰間的大刀奔走時噹噹作響,整座宅邸都被油燈點亮,比之适才西院遇刺的動靜還要大。
南月喘息着跑來,“主子,咱們的人守在外頭,沒見夫人離開。”
霍顯臉色沉得能滴出墨,往南月那兒瞥的那一眼,南月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正要垂頭領罰時,忽聽甬道那傳來一道聲音:“夫君!”
所有人都側目看去。
就見姬玉落緩緩上前,訝然地看了看周遭情景,“這是怎麽了?找什麽人呢?”
霍顯只緊緊盯着面前姑娘那張不慌不亂的臉不說話。
南月瞥了眼自家主子,趕忙道:“哦……找刺客呢。”
作者有話說:
其實關于西院的莺莺燕燕和盛蘭心的作用落落猜對了大概,只是結論出了一點點問題(嗯
明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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