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兩個時辰前, 宮裏來了內侍,急宣霍顯進宮。

勝喜沒了,順安帝身邊的大太監換成了吳升, 這人受過霍顯提拔, 言語裏也算親近, 聽霍顯問宮裏事, 他直說道:“是九玄營的事,大人想必也聽聞, 自許太傅故去後,朝中便有些浮躁, 又有人重提了當年東宮兵變案, 這不,發現九玄營的人背地在翻查當年之事,事情過了這麽多年,查自然查不出什麽水花, 可皇上忌諱吶, 今夜着東廠拿了九玄營總督寧大人,沒想到竟從寧大人家中翻出些信件,發現他這些年仍與當年的東宮逆黨有所聯系——這便算了, 關鍵是此事牽涉的還不止寧大人!”

霍顯騎在馬上,黑夜裏看不清他凝肅的面孔, 他把缰繩在手掌上繞了一圈,語氣懶懶道:“有這事?還有什麽人?”

吳升騎馬與他并行, 擦着汗,道:“寧大人要查, 自是得有人替他查,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三法司皆涉事其中,适才禦史臺左都禦史周大人進宮求情,也被一并扣了……而且,還牽扯到了宣平侯。”

缰繩在掌心勒得很緊,磨破了皮,霍顯只輕嗤了一句:“是嗎,沒事找事,活該。”

吳升讪讪一笑,并不敢摻合進這對冤家父子的争鬥中。

夜裏的街巷空蕩蕩,氣氛冷寂,只餘馬蹄聲踏踏,吳升看不見,霍顯的瞳孔在這時暗了下來。

九玄營當年是懷瑾太子麾下的精兵,在東宮出事後,九玄營便不受重用,無論是後來繼位的承和帝,也就是懷瑾太子的胞弟,還是現在的草包順安帝,都十分忌諱曾隸屬懷瑾太子的九玄營。

即便當初并無證據證明九玄營參與了太子謀逆案,但九玄營終究被牽累,這些年來沉寂已久,已經很沒有存在感了。

此事還涉及旁人也并不意外,當年的懷瑾太子如明月皎皎,一身浩然正氣,在朝中聲望極高,朝中半數人都追随于他,包括宣平侯。

而後太子身死東宮,引得朝野百官恸哭,那時想要徹查此案的呼聲已然很高,可惜最後并沒查出什麽結果來,又逢顯祯帝駕崩,此事也就徹底沒了動靜,但懷瑾太子仍是很多人心中的一根刺。

盡管歷經兩代帝王,朝臣換洗,權力更疊,也仍舊有不少人對太子念念不忘。

只是這種緬懷不敢擺在明面上罷了。

因為若無意外,懷瑾太子原該才是那龍椅的主人,這自然是讓後來的帝王心裏有所芥蒂,比如順安帝。

順安帝這個草包,他太知道自己比之懷瑾太子,就猶如泥潭和明月,故而他聽聞此事,只會無能狂怒。

“哐當”一聲,霍顯行至禦書房外,便聽順安帝砸杯怒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是要反啊!涉事之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按逆黨處置,給朕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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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哆嗦:“可……”

順安帝道:“可什麽可,朕才是皇帝!”

霍顯大步流星地推門進去,拱手躬身道:“皇上息怒。”

殿內安靜了一瞬,順安帝朝霍顯冷哼一聲,讓小太監滾了,才一擺衣袍坐在椅上,“你是來勸朕?怎麽,因為你父親也涉事其中,不忍心了?”

霍顯渾不在意地笑了聲,上前給正別扭着的帝王倒了杯茶,順安帝觑了他一眼,并不接,只道:“禦史臺讓朕息怒,你也讓朕息怒,朕竟是連這點主也做不得,你們都沒拿朕當皇帝看。”

前陣子為了刺客那事,順安帝一怒之下斬了慣愛拍馬屁的鐘扶,于是許久沒人再哄着他了,他心裏又生出了些惆悵來。

霍顯太了解順安帝了,一眼能看出他心裏的小算盤,約莫又想做點什麽來顯現他九五至尊的威儀以讓自己心安,他輕嘆道:“皇上心裏,臣竟也同那些人一樣?”

順安帝不說話。

霍顯将茶盞推到他面前,“九玄營這事錦衣衛都不知,是東廠悄悄辦的吧?皇上可想過,九玄營不足挂齒,可一旦動了三法司,往後事無大小,皆由廠衛專斷,屆時皇上高興麽?”

順安帝驀地一怔,擡頭去看霍顯。

桌案上的油燈是柔軟的暖光,照得眼前的男人面容柔和昳麗,他眉眼間呈現的神态,像是真真切切的關懷,蠱惑人一般,一下讓帝王心中的高牆破開了條縫隙。

是啊……

制衡,乃是帝王之術。

這也是為何,當初擁護寧王一黨的朝臣,順安帝并未斬草除根的原因,就是為了讓其能與只手遮天的趙庸相抗衡,他們鹬蚌相争,順安帝才可漁翁得利。

誠然,他個草包是不懂什麽制衡的,也是經霍顯提點,才有此覺悟,但霍顯是不是有意提點,他也未可知。

可管他的,有用就行。

只無論是擁護寧王的黨羽,還是追随懷瑾太子的黨羽都讓順安帝感到頭疼,最要命的是這兩撥人還有不少是兩邊都沾的!

因那寧王,就很有當年懷瑾太子的風範!

順安帝氣極,深吸一口氣。

霍顯看他一眼,繼續道:“懷瑾太子一個死人,拿什麽和皇上争,這些人再如何也翻不出天去,既然惹不出大事,您不如做回好人,既平了這局勢,也讓渚臣見識何為帝王胸襟,順帶緩和了與禦史臺的關系。退一步,對皇上是有利無弊。”

順安帝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只心裏還咽不下這口氣,“就這麽放了,朕心難平。”

霍顯道:“那交由臣辦,昭獄關兩日,保管他們三個月內都礙不了您的眼,屆時都是臣恣意報複,與皇上無關,皇上再發個話,臣便将人放了。”

“咳。”

這種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事他二人早就熟能生巧,順安帝揮了揮手衣袖,“那好吧,你父親……就算了吧,別平添事端。”

“那可不成。”霍顯面露陰鸷,“他平素把柄難抓,好容易栽一回,臣自有分寸。”

順安帝搖頭,“你啊你啊,那到底是你父親,差不多就得了。”

霍顯輕嗤,并不答話。

順安帝嘴上指責她,心裏卻松了口氣,只有霍顯仍然是個罔顧倫理綱常的混賬,順安帝才能對他放心。

正事論罷,他嘿嘿一笑,将霍顯拉到暖閣去喝酒:“百年陳釀,朕都沒舍得喝,就等你呢。”

有小太監端酒來,斟酒是卻是對霍顯擠眉,霍顯會意,有意招來宮女陪酒,那宮女生得極好,沒片刻功夫就将順安帝魂勾走了,霍顯順勢退出。

阖上門,他道:“什麽事?”

小太監不敢擡頭,恭敬說:“督公有要事。”

聞言,他沒立即動身,在臺階上停駐少頃,身後男女的嬉笑吵得他耳疼,頭頂那片濃厚的天也壓得人喘不過氣,平緩的呼氣吐息間,霍顯看了眼宮牆的角門,“知道了。”

他說罷才提步走去。

今日錦衣衛不當值,沒有皇帝诏令,不得在宮中肆意走動,霍顯見趙庸,也只能在東南面牆角的一座小宅子裏,這兒是值夜太監歇腳的地兒。

而此時卻沒什麽人,只有兩個熟面孔在外把門,見了霍顯,替他挑簾道:“大人請。”

霍顯走進去,就見一旁杵着兩個東廠打扮的人,壓着個小厮模樣的男子,手腳全捆,嘴裏也塞着布條,正“唔唔唔”地叫喚不停,而趙庸就歇坐在正中那張榻上,閉目不動,猶如老僧入定。

霍顯喊了聲“義父”,他才慢悠悠睜開眼,問:“剛從皇上那兒來?今夜之事,皇上如何說?”

“氣壞了,讓将人通通扣了,說是要斬,不知是不是氣話。”霍顯頓了下,說:“和宮女尋歡呢,就沒再細說。”

趙庸慢條斯理地擰了擰眉,顯然對順安帝因為一時尋歡作樂耽擱了處置三法司和九玄營的事不滿,但不過稍後,他又道:“罷了,他酒醒後再說也不遲,另有一要事需你去做。”

霍顯垂首,“義父吩咐。”

趙庸将一方帕子丢在桌上,發出“噹”地一聲響,那帕子裏包着塊牌子,霍顯拿過一瞧,上頭刻着“富春堂”

的字樣。

富春堂……

還沒等霍顯細想,趙庸就說:“近日京中不太平啊,前太子黨羽蠢蠢欲動,你說九玄營老實了這麽多年,突然重翻起東宮的案子作甚?”

霍顯故作沉吟,道:“義父是懷疑,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趙庸道:“咱家在寧衡宅子外布了眼線,蹲了好些日子,才等來這麽個送信之人,信的內容咱家看過,确實和他家中那幾封與逆黨私聯的內容一樣,咱家也查過,近來京中流出些關于前太子的話,都是從這家叫富春堂的賭場傳出來的。”

是了,富春堂。

前不久才聽蕭元庭胡言亂語地提過。

霍顯看了眼掙紮的小厮,道:“義父是說,這賭場背後大有來頭,興許是逆黨據點?”

燭火噼裏啪啦地響着,趙庸拿剪子掐了段燭芯,道:“總有人試圖借懷瑾太子的餘熱力捧新主……各地藩王可要讓你的人盯好了。”

順安帝繼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各地藩始終王蠢蠢欲動,趙庸的推測與擔憂都言之有理,霍顯應了聲“是”,垂目間卻是半阖了阖眼。

九玄營總督寧衡是個有氣節之人,他但凡懂得左右逢源,不至于這麽多年還被桎梏在太子的陰影之下,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将他收入麾下的。

藩王,真的是藩王麽?

他看向趙庸,“此人若是富春堂的夥計,消失太久恐怕引起注意,需得立即布控捉拿。”

這正是趙庸要交代他做的事,于是慢慢點頭,說:“你去吧,要活的,審審究竟是哪邊的人。”

霍顯應下,也不耽擱,當即就出了宮。

錦衣衛很快整裝出發,打馬自冷寂的街巷疾馳而過,發出一陣恍若地動的聲響,惹得不少人家點了燭火,探窗出來看,只噓聲說道:“又抓什麽人?”

夜深時分,若有能同花街柳巷的熱鬧相提并論之地,那必然是賭場無疑了。

多數賭場為了容納更多人,建造時多是往地下深挖,分成上下兩層,富春堂也不例外。這家剛開不久的賭場半分不顯冷清,反而熱火朝天,人們高低起伏的叫大叫小、銅板嘩啦啦撒在桌案,有人贏了歡天喜地,也有人輸了撒潑打滾,酒汗味兒混在喧嚣聲裏,是賭徒的狂歡。

其中有個貴公子打扮的男子坐在一張賭桌上,搖着折扇,惬意地甩出幾張銀票,“壓大!”

于是桌上幾人紛紛壓了小,有适才壓大的人,也因他這聲“壓大”而改了壓小。

緣由無他,這公子興許是很有錢,但手氣着實不好,壓一把輸一把,跟他反着來,反而能贏。

果然,一開蓋,小!

男子失落地“啊”了聲,“又輸了……”

他正要摩拳擦掌再來一盤時,被人匆匆從賭桌上拽了下來,沈青鯉用折扇拍開來人的手,“嘶,晝書,你能不能文雅些。”

名喚晝書的護衛想翻白眼,他面色凝重道:“公子,錦衣衛來了!沖咱們來的,已經到門外了!”

話音墜地,只聽“嗙”地一聲,賭場大門被踹開,緊接着是一陣騷亂。

沈青鯉皺眉,扇子也不搖了,道:“他們怎麽來了?快去,叫上弟兄們,咱們往後門撤。”

護衛道:“可後門也有錦衣衛把守,咱們——”

沈青鯉眉眼頓時冷厲,“那就殺出去,放火筒,讓城門接應的人速來。”

“公子……”護衛神情古怪,十分嚴肅地看着他,沈青鯉一時覺得不妙,果然就聽晝書說:“根本就沒有接應的人。”

“……”

只見這風流倜傥的貴公子閉了閉眼,嘴裏吐出一連串髒話,咬牙擠出幾個字:“我日你大爺謝宿白!老子再信你——”

他驀地一頓,睜眼道:“姬玉落不是在京中麽?”

作者有話說:

企圖日六但失敗了,加更放明天吧QAQ

小夫妻就要正面肝了,沈青鯉千裏送人頭(不,助攻

其實前面也提過一絲絲,但大概沒有人在意,不過還是捋一下(雖然我知道你們只想看男女主在床上打架:)

顯祯帝——承和帝——順安帝

懷瑾太子是顯祯帝的兒子,承和帝的兄長,現在這個順安帝是因為承和帝沒有子嗣,從宗親裏挑的,前面都提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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