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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俎?”姬玉落笑了一下, 幾縷細發浸濕貼在臉頰,豔紅的花瓣堆積在她鎖骨周圍,濃淡相融, 氤氲着別致的蠱惑, 她要笑不笑道:“誤入狼窩的賊也是賊, 今夜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要分什麽刀俎魚肉?何況霍大人,應該比我惜命。”

姬玉落說罷停了一下, 而後竟高聲喊起來:“來人——來人——”

姬玉落被發現了,頂多打一架就跑, 遠離京中, 可霍顯到底不同于她,這點反而被她拿捏住了,是以他猛地伸手去捂姬玉落的唇,而就在他松開桎梏的那一瞬, 姬玉落趁機出手, 霍顯被擋了一下,只聽“啪”一聲,水面揚起的水花如霧迷眼。

霍顯偏了偏頭, 只聽着水聲辨別她的方向,一掌推出, 姬玉落那裏便迅速側了身,以手作刀朝他劈去, 水面上的手如影相追,将水浪掀起一陣又一陣, 最後姬玉落驀然起身, 一腳正正踹在霍顯胸口, 眼看他沒入水中,卻還伸手拽住她的裙擺,姬玉落不防,倏地跌落。

兩人雙雙嗆了幾口水,都沒讨着好。

然而霍顯更不好些。

姬玉落跌進水裏時用手撐了一下霍顯,聽他一聲悶哼,姬玉落并不在意地就要撐力起身,然而掌下原本柔軟的觸感變……

有那麽漫長的一息,水面仿佛靜止一般,連水波都平靜不動。而後倏然“嘩啦”一聲,兩個人紛紛浮出水面,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姬玉落将那只手背在身後,“你——”

她的神情幾經多變,看着霍顯,而霍顯沉着臉,偏過去重重吐息,回過頭來時臉上便看不出什麽別的神色了,對上她這頗為古怪的眼神,淡淡道:“怎麽,沒摸夠?”

姬玉落唇瓣動了動,卻是沒說什麽,見他也沒有再動手的意思,她本就是為了掙脫桎梏,于是很快起身攥了塊帨巾,拿了幹淨的衣裳便走出湢室,去到屏風後将濕漉漉的舞裙換下。

畢竟是客房,屋裏沒有置備女子的衣飾,只有一身就寝用的白色單衣,衣裳還不是很合身,松松垮垮的,褲腿長了一截,讓她踩在腳下。

換了衣裳後,她倏地一頓,垂頭看向空蕩蕩的指間,皺眉翻起了地上的舞裙。

正此時,一道黑影壓了下來,“找什麽,這個嗎?”

霍顯同樣換了身白色單衣,只是那衣裳穿在他身上,要比穿在她身上合身多了。

他就倚在床柱邊,手裏把玩的正是姬玉落那枚青玉銀戒,渾然是漫不經心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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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神色一凜,就要來拿,霍顯驀地将其攥在手心,抱臂道:“回答我的問題。”

姬玉落淡漠地望着他,似是權衡許久,才朝他伸出手:“姬玉落。”

霍顯挑了下眉,尾音悠長道:“哦——珠落玉盤的那個玉落?”

姬玉落不言,就是默認的意思。

然霍顯卻是伸手與她握了一下,然握手後他轉身便上了榻,說:“改日你帶我去那密道的出口,我再把戒指還給你,連帶你落在我這兒的那支簪子,一并還給你——別動手,為了個戒指不至于。”

“……”

姬玉落盯着他,霍顯卻已枕臂躺下,閉了眼。她沒什麽表情地在榻前站了一會兒,最後踹了踹那床沿,便徑直走向中央的桌椅,坐了下來。

床榻“吱呀”地晃了兩下,霍顯閉着眼彎了彎唇,而後擡起手臂,拿出那枚銀戒,唇邊的弧度瞬間就隐去了。

他用指腹擦了擦上面的青玉,将那玉擦得透亮。

這枚玉打磨得很平滑,紋理戛然而止在鑲嵌的銀絲裏。

他看了許久,像是要從中盯出個窟窿來。

當日樓盼春被燒成焦屍,手裏僵抱着他的愛劍,那劍鞘上本纏着流蘇,流蘇下是一塊青玉,遠比姬玉落這枚要大,只是那流蘇在大火裏燒沒了,青玉也不知所蹤。

有可能是在火裏燒得碎裂,他進東宮找過,沒有。

樓盼春說,等他長大了,便把那柄劍送給他。

那塊玉太重了,挂在劍鞘上不趁手,他說将其切割成兩塊,再稍加打磨,他們師徒二人一人一半。

霍顯不是很看得上這樣秀氣的東西,娘們唧唧的,只有……只有東宮那位長孫殿下才喜歡佩戴這種東西。

霍顯倏地攥緊銀戒,緊到手背上的青筋根根跳起,他的呼吸在壓抑中漸漸粗重,胸腔內仿佛被灌入江海,翻來覆去地沸騰。

為什麽……

他閉上眼,忽然就想起六年前,先帝的話。

五六年前的承和帝,也不過二十四五。

年輕的帝王站在高臺之上,形單影只,面露悲怆地說:“從今以後,沒有人肯信你,所有人,都會抛棄你。”

所有人,都會抛棄你。

銀戒硌得掌心生疼,喉間腥甜,手腕的筋脈像是隆起一物,被刺激地開始跳動。又到月末了,霍顯左手捂住右手腕,将那只不聽話的蠱蟲摁住,用內力壓制下去。

疼是不疼了,霍顯渾身卻像繃住一樣,忽然一聲很輕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他像是才回過神來,偏頭看過去。

姬玉落衣着單薄地立在窗前,推開了窗牖一角,冷風絲絲入侵,屋裏的溫度也冷了下來。

她烏發一半還是濕的,貼在衣上,而衣裳也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褲腿長出一截,被她踩在腳下,她就這樣仰頭往窗外看,露出一段皓白的脖頸和側臉,眉間似輕輕壓着,像一片化不開的雪。

仿佛是被萬千孤寂籠罩一樣,竟好像能讓人生出共鳴和憐惜。

但很快,這憐惜就被窗邊飛來的一只隼給打破了。

只聽一聲哨響,那張着大翅的隼便落在窗臺上,姬玉落往它腿邊綁了張紙條,是給紅霜報平安,順帶命她将今日的布置都撤了。

她拍了拍那隼的腦袋,隼便又展翅飛遠了。

“……”

霍顯收回視線,适才的那點不痛快也都沒了。

原來他在書房時不時聽到的似鳥叫聲一般的哨聲,是她用來聯系這只鳥的。

霍顯沒來由地笑了笑。

姬玉落聞聲回頭,蛾眉颦蹙,四目相對時,她冷冰冰一瞥,又回到凳子上端正坐着,背脊挺得很直。

夜很長,對姬玉落這樣端坐一夜的人來說的确很長。

這一夜蕭家都沒有消停過,護兵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铠甲與佩刀相撞的聲響,整座院子都沒有睡好,甚至有留宿的權貴公子被吵得不堪其擾,相約在一間打牌。

髒話葷段子不停,姬玉落學着謝宿白那樣閉目養神,可許是今夜摸了不該摸的,聽着隔壁間的葷話,竟是靜不下心來,煩到了天亮。

姬玉落是幹脆沒睡,而霍顯卻是沒有睡好。

做了半宿光怪陸離的夢,一會兒是先帝将他推入懸崖,他緊攀着石壁上的藤蔓,而樓盼春沒有伸手拉他,因他腳下還吊着個趙庸,一會兒又是些別的亂七八糟,一直到後半夜,他才堪堪入眠。

此時熹微的晨光落他半邊臉,他才緩緩睜眼,就與立在榻前,一聲不響地看着他的姬玉落來了個長久而沉默的對視。

好半響,他才擡手捏了捏鼻梁,嗓音帶着些晨醒的喑啞,“你這是要吓死誰。”

姬玉落已然換上了晾幹的舞裙,戴上了面紗,道:“天亮了,可以走了,”

霍顯起了身,往窗外看。

蕭家沒找到人,但也不可能就這麽鎖着院落不放人出行,自己人還好管,可昨日蕭元庭請來的都是些權貴公子,哪能由得蕭家軟禁?

便是一個霍顯,他們也禁不起。

只得放人了。

霍顯攬着姬玉落出門,引來一并要離開的幾個公子豔羨的目光。

宮裏的舞娘樂娘,雖也是個供人玩樂的下人,可宮裏的女人,哪怕是個宮女,那也是皇帝所有,旁人想碰可得思量再三,哪像霍顯,他只要打個招呼,一個宮人而已,今上大手一揮就給他了。

啧,他府裏不就有兩個宮裏出來的樂娘麽。

霍顯與人寒暄着,姬玉落不得不随着宮裏的隊伍離開。

三四輛敞亮的馬車,姬玉落與兩三個舞娘一并乘了最後一輛,舞娘們頭回宿在宮外,整夜惶恐,同樣是沒歇好,上車後便倒頭補眠,倒也安靜。

快到巷子口時,姬玉落看到一旁停着輛馬車,南月正坐在車轅上,姬玉落四下一掃,毫不猶豫便跳了車,拉開車廂鑽了進去。

霍顯端坐其中,見狀眼裏劃過一絲舒坦。

沒有讓他親自去逮,是自願上車的,昨夜她也還肯與他做戲,說明她至少目前,還沒有想要一走了之的想法,省了他很多心思。

小幾上放着身女子的衣裙,顯然是給她的。

霍顯示意她換上,道:“密道出口在什麽地方?”

“東直門大街的茗香閣,是一間茶樓。”她說着便要換衣裳,手在衣帶上頓了頓,又去看霍顯。

霍顯也望向她,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衣帶上,只一下,随後不緊不慢地閉上眼。

姬玉落看着男人纖長的眼睫,将上衣外的長袖披紗褪了下來,而後一頓,還是覺得很奇怪,與昨夜甚至從前的虛與委蛇不同,眼下攤開挑明了,青天'大白日坐在他跟前脫衣裳這事,她不知從哪裏生出一絲別扭來。

這別扭實則很不應當,因此時是事急從權,往日游走各地,比這不方便的地方多了,哪有什麽可別扭的。

思及此,姬玉落暗自點點頭,動作利索地換了衣裙。

密閉的車廂裏盡是衣料窸窸窣窣的聲音,那身輕紗舞裙被她随手擱在一旁,衣擺一角挨着霍顯的腿,随着馬車搖晃,薄紗一下一下蹭着霍顯的手背,蹭得他有些癢。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的時候翻了下人物設定,突然覺得落落霍顯謝宿白盛蘭心沈青鯉可以組局開一個比慘大會,難分勝負的那種(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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