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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街邊竄來只黑貓, 險些就要成馬下冤魂,南月才下意識勒了缰繩。

有驚無險。

南月松了口氣,向裏頭道:“主子, 沒事吧?”

車廂內無人應答。

霍顯沉默地看着姬玉落面上劃過片刻懵怔, 他還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除了惱怒嘲諷以外的鮮活表情, 正想再看一眼時, 她已經匆忙坐直了身子。

氣氛仍是無言。

南月仍在追問。

過了好半響,南月都要以為裏邊的人是不是撞昏過去時, 霍顯才慢慢道:“沒事,走吧。”

當着姬玉落的面, 霍顯慢條斯理地解了腰帶, 褪去長衣,丢到角落。

但他做這些動作的期間,眼神就沒有離開過姬玉落。

姬玉落的視線則在他手上,直到那件慘兮兮的長衣落在地上, 她才抿了口隔夜的茶, 擡目看他,道:“我會給你洗幹淨。”

她又斟酌了一下,“或者賠你件新的。”

霍顯氣得想笑。

還以為她要說什麽, 憋半天就憋出這麽兩句。

他拿帕子擦着手,道:“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衣裳不用你洗。”

“你是怕黑,還是怕那個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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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臉色倏地一變, 像是渾身都冒出了刺,方才還能好好說話, 聞言便冷了臉, 與他對視片刻, 扭頭面向窗外。

只是她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看,眼尾因為嘔吐還染上了一點紅。

霍顯并未逼問,帕子丢在小幾上,朝外吩咐:“駕這麽快,趕着投胎?”

南月莫名其妙,快嗎?

他“哦”了聲,只好放慢了速度。

昨日的驚心動魄無人知曉,紅霜帶着碧梧先行折返,借口主君帶着夫人去了蕭府赴宴,劉嬷嬷并未發現端倪,此時看小夫妻一前一後回來,也不覺意外。

姬玉落不聲不響回了寝屋,霍顯吩咐人,道:“給屋裏送點粥。”

小丫鬟應下後,霍顯才冷眼掃過那幾個站在遠處大樹下的護衛,一個個垂頭喪氣,猶如喪家之犬,大概是覺得沒臉見人,脖子都快折到地上了。

府裏的守衛是南月負責,這幾個人的上司,其實是南月。南月也低下頭,“主子,是我大意,我再挑幾個靈敏的過來。”

霍顯道:“不用再看了,她要是想走,誰都攔不了,但是他們幾個今日能活着回來那是別人高擡貴手,本事不夠就是要挨打!”

南月心下一凜,心領神會地應了是。

霍顯說罷便要移步,然動作倏地一頓,他回頭看南月:“你對催雪樓那麽熟悉,可知道姬玉落這個名字?”

南月愣了一下,先是由此想到姬玉瑤,聯想那孫志興的說法,便猜測姬玉落許是那位真正的名字。

這與催雪樓有什麽幹系?

姬玉落,玉落……等等!

南月的眼神驀地一亮,脫口而出道:“玉落小姐?屬下那回被俘在暗牢裏,命人動刑的就是一位女子,旁人是這麽喊她的,玉落小姐!我絕不會記錯!主子可記得屬下曾說過,那謝宿白身邊有個女子,走哪帶哪,就是她!”

當日他被綁在木柱上,身後來了個女子,本昏暗的牢獄忽然被數個火把點得通亮,他這輩子都忘不了,在聽說他是錦衣衛的人後,身後的那個聲音用一種譏諷的語氣說:“錦衣衛,替誰做事,閹黨麽?”

她說:“留他一口氣,給我扒光了丢在鎮撫司門口。”

思及此,南月幾乎要跳腳,“就是她!主子,她——”

霍顯瞟過來的眼神太涼,含着莫名的警示意味,“她怎麽?”

南月還沒想清為什麽,便自覺地搖頭說:“沒怎麽,沒。”

霍顯往寝屋看了看,才提步去往書房的方向,“叫盛蘭心來。”

姬玉落回到寝屋,只當丫鬟貼心,喝了粥暖過胃後,便上床小憩了一會兒。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是無邊的黑暗,沉重的鐵門開關時摩擦着地面,會發出令人雞皮疙瘩都起來的難聽聲響。

手腳被綁得好疼。

粗粝的繩子磨破了肌膚。

那間地牢關着很多女孩,小的六七歲,大的十五六,她們都在哭,都在喊爹娘。

姬玉落不明白她們為何要喊爹娘,難道她們的爹娘會來救她們?她不知,反正她爹娘不會。

地牢裏的黑暗是無休止的,每日只有送飯時,鐵門才會開一下,也只有那時才有一束光照進來。

而後又熄滅。

用飯也不是單純的用飯,他們會将食物扔在地上,讓人像野獸去争搶,同時還有鞭子會落下,因在黑暗裏看不清,誰也不知鞭子會落在誰頭上。

黑暗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未知的危險。

她只能聞到濕濕冷冷的氣味,和着血,像鐵鏽的味道,即便是吃了食物也讓人想吐出來。

姬玉落覺得胃裏一陣痙攣,睜眼時天已經暗了,觸及頭頂夜明珠的微光,才徹底從夢中清醒過來。

紅霜聽見聲響,進來點了燈。

姬玉落問:“霍顯來過嗎?”

紅霜搖頭:“沒,小姐找他?”

姬玉落“嗯”了聲,喝着水。

紅霜有些擔心,面具猶豫,想問問昨日之事,姬玉落顯然看破,只說:“放心,我有分寸。”

姬玉落還不想走,她和霍顯之間顯然還有商量的餘地,方才在密道裏她離間趙庸和他,但不必她刻意離間,他二人之間也早有龃龉。

正如她所言,親父子尚不能做到完全信任,何況他們。

姬玉落在屋裏踱步一圈,向劉嬷嬷打聽了霍顯的去處,便去了書房,南月照舊将她攔在門外。

但南月的口吻卻與從前大為不同,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夫人先回吧,主子忙呢,盛姨娘在裏頭,屬下也不敢打攪。”

姬玉落沒去深究他這陰陽怪氣的口吻,蹙眉道:“什麽時候忙完,你同他說一聲,我有事和他說。”

目送姬玉落離開,縱然南月對催雪樓有諸多偏見,可兀自堵了會兒心,還是推門進去,道:“主子,夫人方才來過。”

裏面說話的聲音停了停,霍顯道:“知道了。”

盛蘭心聞言,看了眼桌上那枚青玉銀戒,繼續說:“近來京中關于懷瑾太子的傳聞愈演愈烈,都說若他在世,才是最該坐那皇位之人,若依你所言,此事背後是催雪樓,會與樓将軍有關?可他若真在世,為何不——”

話到這裏,盛蘭心戛然而止。

常言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霍顯在的這條“道”,樓将軍那樣明辨是非之人怎能認同,只怕要大失所望。

“可他想要做什麽呢?”盛蘭心的聲音飄得很輕:“東宮畢竟已經沒了。”

霍顯不言,他和盛蘭心似雙雙陷入沉默。

盛蘭心經常會在這樣的沉默裏浮出迷茫和無措,不知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前路在哪裏,像是飄在海上,總有些惘然,可她本就什麽都沒有了,也沒什麽可以再失去了,霍顯卻與她不同,他原本至少還有家的。

她也不敢問他後不後悔,畢竟當初是先帝一手将他強行推向這條路,也沒給他抉擇和後悔的機會,如今再問,只徒增煩惱。

思及此,盛蘭心轉移話題,将話引到了趙庸和鎮國公府上,一直到燭火過半,她才起身離開。

院子裏的竹竿上曬着一件衣裳,被風吹得飄揚,正是白日裏弄髒的那件。

霍顯進屋時,姬玉落已然沐浴過,身上換了件淺紫色的衣裳,正坐在妝奁前把玩着玉簪,那簪子在她指尖旋轉成一道影子,在聽到聲響時倏然一頓,“啪嗒”落在桌上。

姬玉落走上前來,霍顯知道她要說什麽,先一步道:“我先沐浴”

姬玉落皺眉,顯然是覺得幾句話的功夫,沐浴的事可以往後排排。

但霍顯深知這不是幾句話的功夫,他往後掃了眼桌椅床榻,只想這些物件怕是要懸了。

他道:“你吐了我一身,還不能讓我先洗幹淨了?”

“……”

行吧。

姬玉落讓開。

作者有話說:

啊啊太卡了先寫到這兒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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