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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顯進湢室前, 遞了個物件給姬玉落,姬玉落低頭一看,竟是她初闖霍府時, 被他奪去的那支霜花簪, 在蕭府那夜他說過, 待看過密道後便把簪子和戒指一并還給她。

可眼下卻只給了簪子, 沒等細問,他就進了湢室, 而待他出來時,姬玉落一心惦記着別的, 也沒急着要。

他發還濕着, 一身水汽氤氲,指了指木凳,示意姬玉落一并坐下,說:“南月說你找過我, 要說什麽?”

姬玉落便坐下, “你今日也看到了,趙庸和鎮國公府有私,卻要瞞着你行事, 可見他對你也并非完全信任,甚至隐隐防備, 而你也不是那麽真心實意待他。”

霍顯用帨巾絞着發尾,笑了一下, 示意她繼續說。

姬玉落看他手裏的動作,忍不住頓了頓, 她發現霍顯真的很讨厭旁人近身, 沐浴不要人伺候, 連絞頭發這事都不要丫鬟搭把手。

大抵是作孽太多,疑心太重。

姬玉落收回視線,繼續道:“自錦衣衛創立以來便是皇帝爪牙,與東廠并非上下級的關系,歷經數任皇帝,二者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再壓倒東風,慣沒有誰應該被誰一直欺在腳下的道理,顯祯帝重用宦官,于是宦官得勢,可今上倚重霍大人,如今不正是霍大人翻身的機會?倘若趙庸死了,東廠群龍無首,錦衣衛更是暢通無阻,百利無害,你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

她說罷擱盞,将杯盞環在手心裏取暖。

霍顯丢下帨巾,傾身去關了窗,似是認真考慮了會兒,“我怎麽信你,萬一你幹完壞事跑了,把屎盆子扣我頭上來個一石二鳥,我也說不清。”

姬玉落道:“我可以向你保證——”

“保證值幾個錢?”霍顯笑笑說:“你有沒有想過,趙庸垮了,東廠仍在,底下的豺狼虎豹仍在,接下來還會有張庸李庸王庸,但并非人人都是我義父,錦衣衛還不到能自立的時候,屆時仍是仰人鼻息的座下犬,說不準連現在吃香喝辣的好時候都沒了,這買賣怎麽算,都是我虧的。”

姬玉落壓了下眉,霍顯看着她,說:“所以我不僅不會助你,還會阻你,畢竟我這幾年汲汲營營,很不容易才混上這麽個靠山。”

四目相對,姬玉落瞳仁漆黑,似是在盤算。

霍顯若能助她,是一條路,若不能,無非是換條路。換條路,霍府于她便無用了,反而還會處處受掣肘。

似是看出她要離開的想法,霍顯冷不丁開口:“你要走自然可以走,院子裏的護衛撤了,沒有人攔你,但你今夜踏出霍府,明早大街小巷便會貼滿你的緝拿肖像,你生了這麽張臉,當初進我霍府有多容易,日後在京中行走就有多難。京中是我的地盤,我不準,你連混進宮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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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那雙桃花眼裏浮出了幾許笑意。

姬玉落冷漠地看他,終于知道他出行時為何攜帶那麽多暗衛。她緩慢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他,冷嗤道:“威脅我?”

霍顯給她添茶:“怎麽是威脅呢,這不是念着舊情,提前知會一聲嗎?何況——”

“砰”地一聲,姬玉落已經掀了桌。

霍顯早盯着她那只拳頭了,側身避開飛來的茶蓋杯盞,緊接着是快如閃電的身影。

茶幾、妝臺、書桌、梨木架無一幸免,霍顯只避讓不出手,于是左臂便被劃出一道血痕,她這是奔着先發制人去的,招招都要人命。

兩人一打一躲,翻滾到了床上,霍顯仰躺着,抵住姬玉落握着簪子的手,他長腿一伸,去勾旁邊的幔帳,“撕拉”一聲,那幔帳塌下來,罩在兩人身上,遮了光,一片昏暗。

霍顯趁黑去奪她的簪子,“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麽?”

姬玉落從幔帳裏掙紮出來,發髻淩亂,諷笑道:“鎮撫大人有什麽話,去陰曹地府等着趙庸再說吧。”

床榻被踹得哐哐作響,整個床架似都在散架的邊緣,姬玉落手裏的利器不知丢在幔帳哪個角落了,霍顯趁機長手長腳地将人抱住。

沒辦法,這樣才能喘口氣說句話。

姬玉落被他壓在角落,動彈不得,剛擡了腿,就叫他用腳摁了下去,只聽霍顯喘息道:“你師父是不是成日耳提面命出手要快,真把你教成只泥鳅。”

姬玉落驀地一怔,誠然,謝峭确實說過這樣的話。

她回過神,蹙眉說:“松開。”

“說完再松。”

此時兩人側躺着面對面,霍顯稍微支起身子,垂目看她:“趙庸要除,可以,但不是現在。我說過錦衣衛目下沒有這個能耐自立,你也看到鎮國公府有異了,你替我查清公府內情,若能辦了蕭騁,瓜分蕭家,錦衣衛才有底氣與東廠叫板。”

姬玉落笑了,“原來打的是蕭家的主意,霍大人好算計啊,可我憑什麽替你做事?”

霍顯說:“錢呢?催雪樓拿錢辦事,送上門的生意也不要麽?”

姬玉落看他一眼,不說話了。

霍顯換了只手肘支撐,道:“你昨日在蕭府不欲暴露身份,在看到趙庸的第一時間也沒有動手,是不是因為蕭騁,蕭騁曾是宣州巡查禦史,他與趙庸有私,與你有沒有仇?想來你也不能肯定。”

被人窺探到心事,姬玉落下意識掙紮起來,霍顯兩手環得也就愈緊。

這樣的動作太親密,然而此時沒有半點旖旎的氣氛,反而是霍顯臂膀流出的血帶着鐵鏽的味道。

霍顯道:“你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

他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又丢給她了。

懷裏的泥鳅安分下來。

不得不說,霍顯字字句句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先是威脅她,叫她明白離開霍府後在京中行走困難,已是攻下她一道防線,而後打一巴掌又給顆甜棗,且這顆甜棗恰是姬玉落也想要的,誠然她不愛受制于人,但打一架出出氣,也就能冷靜下來了。

她擡目看過去,說:“三個要求。”

霍顯露了點笑,“可以。”

姬玉落現在特不愛看他笑,只想把那張假模假樣的皮囊扒下來,她忍了忍,道:“第一,事後你要助我取趙庸性命;第二,今後院子裏的護衛撤走,我不需要;第三,按照我們的規矩,這單生意難度太大,白銀兩萬,訂金一半。”

兩萬白銀。

霍顯看姬玉落将趁火打劫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勾了勾唇,“行,我也有要求,人前你是我夫人,一舉一動關乎霍府安危,不可擅自行動。”

姬玉落沒應,只嗤了聲。

兩人都沒動,實在太累了。

姬玉落盯着光禿禿的床頂,不知道在想什麽。

霍顯則緊了緊雙臂,沒想到拳頭那麽硬,身體還是軟的。

他目光向下,忽地一怔。許是打鬥時不注意,她領口處向下拉扯開了一些,深邃的鎖骨下,隐約露出一抹淺粉的花色。

霍顯把目光挪到她臉上,看她琥珀般的眸子一會兒一眨,像是在盤算着什麽。

姬玉落在算明年江北分舵的開銷,有了這兩萬白銀,便解決了一大攤麻煩事,畢竟她每年為這些銀子,都要絞盡腦汁,凡是生意來者不拒,明年倒是可以清閑些。

霍顯自然不知她在想甚,只覺口幹,嗓音微啞道:“我現在放開你,能好好說話嗎?”

姬玉落心裏的算盤被打斷,瞥他一眼,“嗯”了聲,霍顯才慢慢松了手,然兩人才剛坐起來,只聽“吱呀”一聲,床榻狠狠一顫,就見床頂的橫梁掉了下來。

整張床就這麽塌了。

門外的南月已經聽了多時的牆角,倒是知道他們定是在屋裏動了手,只一心關心着誰贏誰輸,然路過的劉嬷嬷不明所以,聞見聲響當即一駭,推門進去時,就見屋裏一片狼藉,男女衣裳淩亂,夫人腳下的鞋都丢在了門邊。

劉嬷嬷萬分驚恐。

這……要死了!她急急忙忙退出去,還攔住了試圖探頭進去看的南月,指着他說:“如今與從前不同了,你不能有事沒事便往屋裏闖,小心瞧見不該瞧的。”

南月莫名其妙,不就打架,有什麽不該瞧的?

劉嬷嬷緩了緩,擺手道:“你去把隔壁屋那張拔步床搬來,先頂上。”

南月只好先去了。

霍顯進湢室處理傷口,丫鬟幫着劉嬷嬷收拾了屋裏,待一切勉強恢複原樣時,時辰已經很晚了。

只姬玉落望着榻上僅一床的被褥,皺眉站在了榻前,霍顯仿佛未見,掀了被坐下道:“來,接着聊。”

作者有話說: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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