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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顯臉上太過一本正經, 仿佛是要徹夜長談的意思,姬玉落不作他想,跨了過去, 盤腿而坐, “鎮國公府, 你想怎麽查?”

霍顯屈起一只腿, 手腕搭在膝頭上,說:“從已知的開始查, 當年在雲陽,趙庸與你什麽仇?”

話音落地, 霍顯看到姬玉落點着膝蓋的手指停了, 筆直的腰背也肉眼可見地繃硬,臉色不變,但眸子裏頭卻寒意涔涔的,大有一種誰提誰死的瘋勁。

他也不是第一次察覺, 只要提到趙庸, 眼前的人就會變得躁動陰郁,像是被人撥了逆鱗,清冷的眼尾露出刀鋒般的淩厲。

霍顯眼看她的手緊握成拳, “趙庸和鎮國公府密不可分,要查蕭府, 就得先查趙庸,何況你難道不想知曉當年之事, 究竟有沒有蕭家的份?”

姬玉落唇線繃直,漫長的沉默裏, 唯有小幾上的燭火“呲呲”燃燒着, 霍顯也不急, 就等着。

許久之後,姬玉落的手松開,臉色一如平常,冷淡道:“他殺了我阿弟。”

顯然這個弟弟不會是姬府那個還在吃奶的小孩,況且她哪裏來的弟弟,許是當年被什麽人家收養了。霍顯問:“什麽時候的事?”

姬玉落說:“七八年前。那年霍玦戰敗,整個雲陽民生凋敝,匪寇橫行,那些官員趁亂洗劫,将罪名栽在匪寇身上,越是家大業大,就越是容易成為旁人的眼中釘,當年的雲陽首富,姓喬。”

霍顯一怔。

他和籬陽兩人把前幾年雲陽記錄在檔的案子翻了個遍,企圖從中尋到什麽蛛絲馬跡,幾乎是姬玉落一提,他就立馬想到這樁案子。

當時雲陽戰敗之後,出現多起匪徒作亂洗劫,甚至滅人滿門的案子,這個喬家便是其中一樁。霍顯之所以對其印象深刻,正是因為當時的喬家乃雲陽首屈一指的富商,做的是金銀玉器的生意,可以說是富可敵半城,然而一家上下數十口人,都在一夜間死去,光是死亡人數就要比其他類似的案子更為慘烈。

霍顯記得卷宗上記載的是喬家三口,那家确實有個兒子,他不禁溫聲問:“後來呢?”

姬玉落将腰帶纏在指間,說:“事發時夜裏,一群黑衣人蒙着面闖進來,我和喬循藏在櫃裏,沒被發現,那些人以為屋裏沒人,才摘下了面巾,為首那人我認得,是個衙內,也是喬家店肆的常客,翌日那衙內将此事當作土匪洗劫案上報給了府衙,便草草了結了,我知其內情,便帶着喬循報了官。”

霍顯跟着一頓,無論是京都還是地方,官官相護是常态,尤其是這種要案,必不是一個小小衙內能決斷下來的,再看當初血洗府衙的案子,便知此事結果如何。

報官才是催命符,那些人是不可能留其活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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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松開手指,腰帶彎出了弧度,鎖骨上方随着呼吸凹進去了一下,“當時,趙庸就在官署後院,是他親手殺了喬循。”

她的聲音太平靜了。

眼微垂着,隐去了急躁,只剩埋藏在寒潭底下的陰冷。

霍顯的指尖從寝褲上撫過,思索地靜了片刻。

霍玦死了,宣平侯親自從雲陽送回的屍體,霍家痛失長子,最是痛苦的時候,那時他在做什麽呢……總之與趙庸還不是狼狽為奸的關系,對他的動向并不清楚,但宦官出宮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何況還是遠赴雲陽,若真是這樣,先帝怎會不查?

不,也不是沒可能,那條密道連他這個“幹兒子”都瞞過去了,先帝又如何知道?

兩人停了話,都陷在自己的思緒裏。

稍後霍顯回過神,“是為財?”

姬玉落道:“當夜那群黑衣人用喬夫人逼問喬正平,拿到了喬家三十多把鑰匙,連帶着底下密窖裏的金條都搬空了,不是為了錢是為了什麽?”

霍顯眼微眯了一下,“若是為錢,趙庸何必要親自去?這筆錢用在哪裏,怎麽用的,都得查。”

但是怎麽查又是個問題,因涉事之人除了趙庸,都被姬玉落殺幹淨了。

姬玉落似乎看出霍顯眼裏的意思,不禁擰住眉梢,掀了掀眸,“他們本就該死,既然知道兇手是誰,還有什麽好查的?”

磨叽。

霍顯像是聽到了她心裏的腹诽,抱手靠在床頭,說:“你看到的只是部分,若是不查,那些漏網之魚怎麽清算?喬家上下為何而死,你就不想要讨一個公道?”

姬玉落扯了下唇,沒說話。

當年兩個年幼的孩子死裏逃生去府衙報官,讨的不正是一個公道,公道二字對她來說實在是諷刺得厲害,而從霍顯這樣的人嘴裏說出來,就更可笑了。

這點自知之明霍顯還是有的,是以也不再多言,道:“不早了,其餘事明日再說,先睡吧。”

姬玉落情緒不高,心裏還裝着事兒,聞言冷淡應了聲,便拉高了被褥躺下,對着幔帳頂端睜着眼,像在發呆。

促膝長談一翻,幾乎讓人忘了這是在床上,她也忘了床上只有一床被褥,霍顯就這麽看了她一會兒,才吹了燭火,掀開被褥另一端。

長夜歸寧,窗外下起了淅淅小雨,雨聲清澈,引人入眠,而到将至清晨時,這雨便有磅礴的趨勢,電閃雷鳴,窗邊驟亮。

霍顯本就淺眠,當即便睜開眼,入目的是将亮不亮,還灰蒙蒙的天。

沒有與人同衾的習慣,霍顯擡手捏了捏鼻梁。

雷聲轟鳴,難得的是身邊向來反應靈敏的人竟然沒有動靜,他偏頭去看,只能看到姬玉落背對着他的後腦勺,以及衣領下一截肌膚。他正收回視線,又停住,“姬玉落。”

沒人應答。

霍顯伸手去碰她的後脖頸,只覺指尖滾燙,像是碰到火爐一般。他當即坐起身,把人掰正了躺,伸手輕拍她的臉,“醒醒。”

“別吵。”女子皺着眉頭,煩躁地撇開他的手,又背過身去。

霍顯披衣下榻,推開門,本想吩咐南月請郎中來,不料門一開,就與一個俠女打扮的小丫頭對了一眼,她抱着劍,圓溜溜地兩眼看過來,一個勁兒越過他肩頭往裏看。

南月忙說:“這人是那個叫紅霜的帶來的,她非賴在這兒不走——主子适才要吩咐什麽?”

霍顯道:“她起了熱,應該是風寒,去把郎中請來。”

南月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個“她”是誰,朝露趁機擠了進去。

接連兩日,先是在寒冬臘月穿着露臍的舞裙在風裏跳了場舞,緊接着又為躲避蕭元景在冷水的浴桶裏泡了許久,随後又進了密道,難忍不适,回到府上兩人還拆了房,便是鐵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郎中把過脈,只說是風寒,不嚴重,開過藥後南月将人送走了。

天已大亮,雨還沒停。

霍顯命丫鬟去煎了藥,負手在床邊看了會兒,那個叫朝露的小丫頭在姬玉落臉上這蹭蹭那摸摸,滿臉愁容,轉頭來瞪他一眼,又似乎有點怵他,扭回頭說:“小姐怎麽會生病呢,她除了受傷從不生病的!”

霍顯把目光從姬玉落身上挪開,“你家小姐經常受傷嗎?”

朝露哼了哼聲,沒答話。

南月隔着屏風來問:“主子,還去衛所嗎?”

“去。”霍顯看了眼屋裏,丫鬟仆婦都在忙了,又瞥了眼姬玉落,才整裝邁了出去。

七八年前朝廷裏的事,籬陽可能比霍顯更清楚。

承和帝把他一手推到趙庸身邊,沒幾年就撒手人寰了,什麽都沒留,只在錦衣衛給他留了個能用的籬陽。

聽霍顯問起當年事,時隔久遠,籬陽思忖片刻才道:“皇——先帝想擺脫司禮監桎梏,一心尋機會想要廢東廠,可苦于無果,他定是不知密道的事,否則早就查到鎮國公頭上了,先帝那時對鎮國公還很是信任,甚至還想倚仗他推翻趙庸。”

話音落地,籬陽臉色倏地一變。

承和帝繼位時身子還健朗,可後來卻忽然不好了,病痛如山雨傾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正是從他與蕭騁袒露本心時起!

趙庸歷來喜歡膽小無能又聽話的皇帝,當年懷瑾太子薨後,東宮空懸,顯祯帝一直到駕崩都沒立上儲君,就像趙庸後來挑中了順安帝一樣,當年他也挑中了默默無聞、身份低微的六皇子,也就是先帝。

先帝在他面前裝愚蠢、扮無能,可他終究是沒沉得住氣,急着蠶食閹黨的力量,以至于遭到了反噬,因為他根本就找錯了人!

霍顯從他只言片語中猜到來龍去脈,又問:“霍玦戰敗後,趙庸曾親自去過一趟雲陽,從京都快馬加鞭去雲陽,來回最快也要二十日,你可有印象?”

二十日太長了,趙庸從未告過這麽長的假外出,籬陽正欲搖頭時,忽而頓住,“那陣子趙庸生過一場大病,有将至一月沒伺候在禦前,也就是那日起,先帝趁機免了趙庸在禦前伺候,會是那次麽?”

霍顯深思地點着桌案,“霍玦戰敗……那時正亂着,他為何要趕在那個時候去雲陽,當時還發生了什麽事?”

宣州痛失兩座城池,當時朝中的事兒太多了。

先是派兵奪城,武器糧草都需重備,宣州的流民都往京都來,還發起了疫病,簡直是雪上加霜,赈災款是流水一樣的往下撥;另一邊還得收拾雲陽的爛攤子,災後重建是必須的,軍事上有巡查禦史盯着,但庫銀的事就得派戶部大臣前去稽核——

庫銀……

霍顯驀然擡首,“當年下派去稽核府庫銀兩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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