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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注, 濕冷壓抑的氣氛席卷整個京都,巨大的雨幕裏盡是藥草和糜爛的氣味,難得熬過了嚴冬, 卻不見半點初春的新意。
疫病終于在幾日後爆發了, 首當其沖便是清河坊, 好在霍顯提前布控, 封住了此地,才沒讓病情繼續蔓延, 但染上疫病的時間終歸要更早一些,三五日後, 京中其他地方也陸續有人被強行拖到了草棚裏, 那是專門為收容病患搭建的棚子,裏頭日日都有死屍,有的感染上疫病的人不願進去,哭天喊地。
原本熱鬧繁華的街市霎時清冷, 門面也在一天天關閉, 到後來時,連藥鋪都關上了。
如順安帝所言,用錢的時候, 眼下正是需要大量用錢的時候,天子腳下是不能亂的, 赈災款該砸都得砸,于是銀庫丢失的這筆銀子就瞞不了了。
袁祥生不敢擔這隐瞞的後果, 早朝時便跪地認下監管失職之罪,連帶着秦威一起, 在太和殿上抱頭痛哭, 哭得順安帝的臉色那叫個烏雲密布。
這兩人每一句自述己罪, 都像是巴掌打在順安帝臉上,令他無地自容。
待戶部兩位大人哭完之後,朝堂上下,無不大受震撼。
禦史臺首當其沖,跨出列将順安帝指責得顏面盡失,這像是開了口子,這個早朝幾乎成了順安帝的批-鬥大會,順安帝一聲不吭,憋屈地垂着頭。
但事已至此,追究原因已沒有意義,控制疫病才是頭等大事,但銀庫遭竊,戶部哭窮,這銀子怎麽出,從哪出就成了問題。
待內閣與戶部商議出個結果時,已過去三日。
而這三日的時間裏,順安帝窮奢極侈地修建行宮之事頓時傳遍坊間,百姓不由将疫病死人的緣由一股腦歸咎于帝王昏庸。
你看,皇帝寧願拿錢修建行宮取樂,也不肯撥款赈災,本就被疫病裹挾的百姓心防崩塌,很難不激起民憤,此時若提國庫空虛,也依舊會有人将國庫空虛的根源歸咎于那座長生殿。
最終,廟堂之上的帝王成了衆矢之的。
順安帝這陣子被罵懵了,慌張地從座椅上走下來,“我聽說京中有人聚衆鬧事,都鬧到宮門口了。”
霍顯面露倦色,他這幾日沒阖眼,成日盯着疫病和那筆銀子的動向,又剛從清河坊來,滿身都是風雨,此時看着慌裏慌張的皇帝,不耐的情緒湧上來,又被竭力摁下去。
他好聲好氣地說:“放心,皇上只要不出宮,便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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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安帝忙說:“不出宮!朕不會亂來,聽說那筆銀子有眉目了?”
霍顯颔首道:“有一部分走了水路,已經被錦衣衛按在港口,只是這麽多日過去,盜賊動作快,其餘剩下的恐怕不好找了。”
順安帝頓覺心疼,悶悶說不上話。
霍顯耐着性子寬慰了一番,才從禦書房出來,轉頭往司禮監的方向去了。
雨還在下。
青苔點綴的石階油光發亮,青石路的水坑倒映着宮牆上尚未凋敗的一枝梅,霍顯收了傘,帶着滿身寒氣步入差院,“義父。”
趙庸近來憔悴了許多,倦容滿面,但睜眼時那一抹厲色仍舊不變,他道:“坐吧。”
霍顯便坐了。
趙庸命人看了茶,往暖爐裏添了把炭,看着他說:“剛從禦書房來?皇上如何了?”
霍顯喝了口熱茶暖過身子,搖頭道:“慌死了,事情鬧太大,生怕自己的龍椅坐不穩。”
趙庸嘲諷地笑了聲,最後又抿直唇角,問:“這次的事,你怎麽看?”
霍顯擱下茶盞道:“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這次疫病來得怪,或許并非天災那麽簡單,銀庫在這時同步失竊,到了赈災這一步,必會有所遲緩,此人利用朝廷從商議到撥款的時間差,散布長生殿的消息,激發百姓與朝廷的矛盾,還不止如此。”
趙庸這麽問,并非自己想不到,但霍顯卻不能藏着,知無不言地說:“自上回賭場之事,懷瑾太子的事便已傳開,聲勢浩大,甚至有人說倘若懷瑾太子當年若能篡位成功就好了,如此一來,即便沒有證據能洗清太子污名,百姓也不在乎。”
換而言之,如今懷瑾太子若在世,也能成為民心所向,比之帝王昏庸、廠衛橫行的世道,污名算得了什麽?
趙庸吹了吹茶上浮沫,道:“你覺得是什麽人所為?”
霍顯腦中幾乎立即浮現樓盼春的模樣,“難說,有可能是當年的太子黨羽賊心不死,也可能是有人借着太子名義挑事兒。”
趙庸合上茶蓋,蒼鷹似的眼望向門外的雨幕,“這次京中聚衆起事恐成契機,只怕要變天了。”
他起身說:“回吧,這陣你出入清河坊,就不要常進宮了,宮裏若是出了岔子,可就雪上加霜了。”
霍顯應了是,這就起身離開。
出宮的路上,他沉默得有些吓人,他的眼望向寂靜空曠的宮道,眸底似是藏着平靜的深潭,那深潭底下似有狂風席卷,翻身上馬後動也不動,就僵在馬背上,也未披雨衣,任雨水洗刷,似是要将身上那股難聞的草藥味都洗刷幹淨。
南月反複張口,還是問:“主子,将軍真的還活着嗎?”
從霍顯看到姬玉落的銀戒,确認樓盼春沒死,南月雖覺不可思議,但還是興奮的,可同理,催雪樓背後之人十有八九就是樓将軍,然照如今形式,這場疫病會不會也是将軍的手筆……
南月問這話就等同于在問,這場疫病真是将軍所為嗎?
可他不敢這樣問。
樓盼春是什麽人,那是霍顯的師父,比親爹還親的師父!霍顯所有的希望與信念都來自于這個人,南月不知道信念崩塌是何種滋味,只覺得這陣風刮得他心都在冷。
過了許久,輕風都站不住了,馬蹄來回踩踏着,霍顯才說:“先回府吧。”
疫病持續的這些日子,霍府也死氣沉沉,沒了采買的樂趣,連小丫鬟們都悶得慌,只能蹲在檐下打絡子,噓聲道:“今兒嬷嬷讓我去給主君送飯,那個清河坊,簡直就是亂葬崗,委實吓人。唉,這疫病何時能過去,雨也不停,真鬧心。”
姬玉落對窗聽着,問紅霜道:“外頭什麽情況?”
紅霜說:“錦衣衛防範得當,疫病多圈在了清河坊那一帶,相比之下,長生殿的事鬧得更大些,這些人本就處在水深火熱裏,一聽皇帝修行宮,都瘋了似的,聚衆鬧事,連錦衣衛都打呢。”
姬玉落沉吟片刻,說:“這事是主上做的吧。”
戶部出事,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沈青鯉,想到沈青鯉在秦威府上偷的那些東西,此事與他脫不了幹系,但這麽大的事,幕後之人只可能是謝宿白。
紅霜垂頭,“主上派奴婢護小姐安危,其餘事便不再同奴婢多說了。”
姬玉落沒應聲,不知信了沒信,她支頤看着窗外,忍不住去想謝宿白。
那人生了一副谪仙似的皮囊,說話也溫溫淡淡,他烹茶、彈琴、看書,一舉一動都清雅至極,姬玉落剛認識他的時候,就将他錯當成一個神仙君子。
可謝宿白不是,她見過他眼底的陰鸷洶湧,像是戴着鐐铐的魔鬼,靈魂被囚在地獄深處,張牙舞爪,卻又相當沉寂。
而他之所以會露出那樣的神色,是因為她無意間看到了他的腿。
不像他的臉那般白玉無瑕,那雙腿醜陋可怖,皮肉都被燒成了猙獰的顏色,一道道疊加的疤痕像是無數個溝壑,就是那些溝壑,把他永遠禁锢在輪椅上。
賭場的事引起的是懷瑾太子的傳聞,姬玉落原先很不明白,謝宿白平白無故為何針對朝廷,但現在回想那雙腿,有些事或許就能想通了。
也就是為何那兩幅畫的其中一幅,會在霍顯這裏的原因。
姬玉落神思渙散,忽然一片陰影壓了下來,那個數日不見的人忽然出現在她眼前,淋着大雨,腰間還吊着錦衣衛的腰牌,下颔的雨珠一顆一顆有規律地掉落,讓人甚至想伸手去接。
不知為何,姬玉落覺得他周身陰沉沉的,但卻圍繞着一絲破碎的情緒,姬玉落還來不及抓住那是什麽,就在他擡手的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的手指太冷了,拂開她鬓角的碎發時,雨水沾到她臉側,順着滑下一道痕跡。
姬玉落甚至都準備好迎接他的質問了,誰料他張口道:“燒着炭火開窗吹風,廢炭。”
說着“乓”地一聲,窗子就在姬玉落眼前被拍上了。
“……”
作者有話說:
摸了一下,也算是走了1..感情進度。
他倆感情真的很慢,但是會是那種捅破窗戶紙後坐火箭的速度(不負責任地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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